第357章 東京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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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年輕人戴著淺色的墨鏡,還戴了一頂棒球帽,這樣既不會因為太神秘而引起懷疑,又簡單遮掩了一下自己的模樣,不至於一下就被認出來。
    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發現這家醫院雖然有門禁,但是並沒有看守,跟在進門的人身後就可以進去。
    他很快來到前台,護士甜甜地說了一句日語,他雖然聽不懂,卻也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掏出一張名片遞了出去,用英語說道:
    “我叫王震旭,中央大學文學院的修士,想要看望石原知事。”
    前台護士雖然奇怪為什麽留學生要用英語,但仍然非常專業地用英語回答道:
    “非常抱歉,醫院開放探望的時間是下午3點到5點;另外,石原知事目前不接受除家人以外的其他人員的探視。”
    “王震旭”並不意外,以石原的身份地位,當然不可誰來都能見他,況且他還處於康複期。
    所以他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隻是從容地把大波斯菊和千紙鶴放在前台,並對護士道:“這是張潮先生托我送給他的禮物,另外轉告石原先生,他希望今天下午能探視他。”
    前台的護士小姐聽說“張潮”這個名字,眼中閃過驚慌的神色,不過很快鎮定下來,用略微顫抖的聲音對張潮道:“好的,我會轉告石原知事。”
    “王震旭”點點頭,忽然有些惡作劇地說了句:“護士小姐,你要對其他人保密哦!”
    護士似乎被看穿了什麽,臉色變得通紅,但“王震旭”的語氣似乎隻是在開玩笑,而且直接轉身離開了,於是鬆了口氣。
    “王震旭”當然知道石原這種人住院,從醫生到護士基本都會被媒體、政敵買通,有個風吹草動都會通風報信。
    前台護士當然是重點收買對象,畢竟誰來見石原都要先在她這裏登記。
    “王震旭”的話不是警告,而是提醒。
    離開八王子醫院以後,他又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了東京都政府,也就是石原的大本營,東京都廳。
    東京都廳大樓哦位於新宿,興建於泡沫經濟頂峰的1988年,落成於泡沫經濟初顯破裂跡象的1990年,樓高243米,是當時日本第一高樓,宏偉至極。
    這棟大樓形似哥特式教堂,左右各有兩座高聳的塔樓,既是市政府、市議會辦公、會議的場所,也開放給遊客參觀、遠眺。
    “王震旭”很快在大廳的樓層指引中找到了「知事辦公室」的位置,一路乘坐電梯來到了相應的樓層。
    石原當然不可能在辦公室,但是依舊有工作人員值班,見到一個戴墨鏡的年輕小夥子過來,立刻就攔了下來。
    “王震旭”絲毫不慌,用英語問道:“石原知事在上班了?”
    這位工作人員立刻就低下頭去,身體姿態也局促不安起來,用一種極其驚惶的聲調和極其生硬的英語答道:“他生s病,他在醫院。有事可以留言。”
    “王震旭”笑嗬嗬地繼續道:“張潮先生讓我轉交一份信給石原知事。”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封沒有封口的信件遞給了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聽到“張潮”這個名字,連頭也不敢抬,恭恭敬敬地用雙手接過信封。
    “王震旭”這時候湊近他的身邊,悄聲道:“千萬不要偷看信封裏的內容哦……很重要……很有價值……”
    還沒等工作人員反應過來,“王震旭”就轉身離開了。
    這裏的動靜引起了注意,畢竟拜訪東京都知事的遊客肯定是少數,所以已經有幾個好奇的同事圍了過來,盯著他手上沒有封緘的信封,眼裏止不住的好奇。
    這位工作人員突然直起了腰,把信封往懷裏一塞,嚴肅地道:“這是客人交給我保管的東西!”隨即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王震旭”仍然沒有停下腳步,又打了一輛出租車一路到了日本最大的報紙《讀賣新聞》總部大樓。
    《讀賣新聞》大樓位於千代田區的大手町,是一座高達200米的白色摩天大樓,雖然沒有東京都廳宏偉,但站在它麵前也能感受到一種攝人的壓迫感。
    “王震旭”嘟囔了一句:“喜歡蓋大樓的毛病看來哪兒都有嘛……”
    這裏進進出出的人流量頗大,不時能看到扛著攝像機的記者匆匆跑過,一副繁忙的模樣。
    “王震旭”徑直穿過大堂,來到電梯口,看準樓層一路來到《讀賣新聞》的總編輯室。這裏門口排著隊,不時有人拿著文件進門出門,每個人都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根本沒有人抬頭看一眼他。
    一個負責接待和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上前對他嘰裏咕嚕了一番,雖然聽不懂什麽意思,但是衝著手勢大概也明白對方是讓他排到最後等待。
    “王震旭”才沒那個功夫,等有人從辦公室出來,直接上前插了等候者的隊,順手把一張名片塞給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個叫做“王震旭”的中央大學文學院修士,根本就不是報社的同事,頓時大怒,上前就要把人拉住,“八嘎”一聲都要罵出來了。
    但“王震旭”隻是回頭瞪了他一眼,他就縮了回去,畢竟對方高了他整整兩頭,肩膀也寬了一截,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了總編輯的辦公室。
    其他排隊的同事見狀十分吃驚,連忙詢問這個人是誰,他也隻能把名片一亮,惡狠狠地道:“等他出來,我要他好看!現在先不要打擾渡邊先生了。”
    “王震旭”走進辦公室,這裏外間是一個小會客室,往裏轉才看到總編輯的辦公桌,辦公桌上立著一個名牌,上麵用漢字寫著「渡邊恒雄」四個字。
    名牌後麵坐著的,自然就是《讀賣新聞》的總編輯渡邊恒雄,是一個白發蒼蒼、精神矍鑠的老頭,相貌倒有幾分像晚年的啟功先生。
    渡邊恒雄看到辦公室突然闖進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雖然詫異,但仍然十分鎮定地道:“你是誰?找我有事嗎?是不是走錯辦公室了啊?”
    “王震旭”仍然聽不懂渡邊恒雄的日本話,直接就把自己帽子和眼鏡都摘了下來,對渡邊恒雄用英語說道:“我找的就是你。如果你英語不行,可以找個翻譯進來。”
    渡邊恒雄當然認得眼前的年輕人就是這幾天橫掃各大報紙、電視頭條的中國作家張潮,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帶有頗重口音的日式英語道:“歡迎你,沒想到我能在這裏見到你!”
    接著從辦公桌後麵走了出來,和他握了握手,又指了指外麵的會客室道:“我們去那裏談吧?”
    “王震旭”點了點頭。
    半個小時候後,《讀賣新聞》總編輯室的大門終於打開了,渡邊恒雄親自把“王震旭”送了出來。
    辦公室外麵的人,無論是排隊的,還是負責接待的,看到渡邊恒雄出現,立刻低頭鞠躬敬禮,連抬頭看一眼兩人的膽量都沒有。
    剛剛的接待員更是人都麻了,CPU完全燒幹,無法理解為什麽至為尊貴的總編輯大人會把一個小夥子送到門口。
    這是報社裏任何人都沒有的禮遇。
    要知道年屆七旬的渡邊恒雄不僅是《讀賣新聞》的總編輯,更是總裁、主筆——隻不過他更喜歡「總編輯」這個頭銜,所以升任總裁以後也還沒有卸任這個職務,並且一直在總編輯辦公室辦公。
    渡邊恒雄從東大文學院畢業以後,就成為記者,並且長期跟蹤日本的政治新聞、撰寫《讀賣新聞》社論,50多年來結識了無數日本政壇大佬,號稱“一代政治記者”、“終身主筆”。
    渡邊恒雄憑借一支筆,在政壇的影響力大到什麽程度呢?
    就在今年(2007年),渡邊甚至聯合前首相森喜朗,試圖推動執政的自民黨和當時的最大在野黨民主黨組建大聯合政府。
    非《讀賣新聞》工作人員的外人,能蒙恩進入他的辦公室已經是一件難得的榮耀;能和他談上10分鍾話,就可以在朋友麵前吹噓了。
    至於說讓渡邊恒雄送到辦公室門口,更是一年都見不到兩次的情形,每一次都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這個叫“王震旭”的中央大學文學院修士到底是什麽來頭?
    “王震旭”才不管外麵這些人怎麽想,他向渡邊恒雄禮貌地一鞠躬,然後才乘坐電梯離開。
    畢竟渡邊恒雄和石原慎太郎不一樣,他始終反對戰爭、反對天皇製,並且在整個職業生涯,都致力於揭露日本的戰爭罪行。
    這麽一陣忙活以後,時鍾的指針已經指向了12點。
    “王震旭”掏出靜音了一早上的手機,上麵顯示的全是未接來電,單單從「角川書店」總裁辦公室打過來的就有七八個,其他零零總總的還有來自中國、日本不同朋友的電話七八個。
    他用腳後跟想,都知道這些電話的內容是什麽,所以一個也不想接。
    不過電話可以不接,飯不能不吃,這時候他才發覺自己在日本還沒有“獨立生活”過,每次來都住「清極院」,從頭到尾都有人接待,吃喝不愁。
    現在舉目四望,竟然一時間不知道吃啥好。
    好在東京作為繁華都市,隨便逛逛就看到了一家叫做「火楓源」的中國餐廳,看招牌主營的是東北菜,兼有毛血旺等川菜,於是抬腿就進。
    想到今天下午要麵對的場麵,還是放棄了吃麻辣鮮香的川菜,點了個鍋包肉,又點了地三鮮和大拌菜,還有一盤餃子,就算是一頓了。
    就在他大快朵頤的時候,整個東京的媒體界都炸了!
    首先是從醫院傳出來消息,張潮要在今天下午去八王子醫院“看望”石原慎太郎,雖然石原方麵已經讓家人出麵聲明“謝絕一切來訪”,但大波斯菊和千紙鶴的照片已經被《朝日新聞》的記者用10多個角度拍了個遍。
    然後是東京都廳一位匿名的工作人員,將一封號稱是張潮寫給石原的親筆信的複印件交給了《每日新聞》。信件雖然是中文寫的,但是很快就被翻譯成了日文:
    【石原慎太郎先生:
    見信如晤。我是張潮。首先祝願您早日康複,因為我實在希望能與您直接對話,而不是每次都失之交臂。
    您一直自詡是“男子漢”,作品也無不在宣揚“陽剛氣概”,更自稱是“武士道精神”的繼承者,想必也是視文壇、政壇如戰場,樂於在其間馳騁殺敵。
    當水俁病患者跪在環境省門前時,您駕馭著高爾夫球杆的英姿宛如幕末劍豪;當日本民眾呼喚教育投入時,您裁撤預算的手勢比新選組斬人還要果決。
    您罵起我來更是暢快淋漓——隻有一點遺憾,那就是我不在你的跟前,未能激起你更昂揚的鬥誌。
    現在我來了,你卻倒下了。如果用日本的典故比喻,我就像宮本武藏,在岩流島上等待佐佐木小次郎的到來,結果等到的消息卻是佐佐木小次郎渡海而來的船翻了。
    所以如果這世界上有誰最期盼著您康複,那非我莫屬。
    畢竟無論是斬下敵人的首級,還是被敵人斬下首級,對於“武士”來說,都是快慰且無憾的結局。
    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這個機會領教一下您的刀有多快?等您康複,我再來東京都廳找您!在能俯瞰整個東京的高度,再戰一場如何?
    您最誠摯的祝福者——張潮】
    所有讀過這封信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一方麵是張潮用詞之譏誚,要讓石原看到了恐怕血管還要再爆一根;
    另一方麵也驚歎於張潮對人心、對輿論的精確把握——用石原自己一生秉持的強硬態度,當成了砸向石原的重錘。
    既然你自詡“武士”,那麽在輿論的戰場上被張潮斬了首,又能喊什麽冤屈?
    這個角度實在過於刁鑽,哪怕站在石原那邊的媒體也挑不出理來——總不能隻許石原罵街,不許張潮罵娘吧?
    論戰並不是真人PK,石原也不能說自己老了——你老了還占了經驗的便宜呢!
    所以這封公開信徹底堵死了用年齡、病情攻訐張潮的途徑。
    第三個大新聞,則是《讀賣新聞》的渡邊恒雄宣布,將在近日親自專訪張潮,並親筆撰寫相關文章。
    這個消息的震撼程度完全不輸給前兩條。
    所以到了下午3點鍾,八王子醫院的門口已經圍得水泄不通,整個東京的輿論界都因為張潮的亂舞而沸騰起來!
    而最懵圈的則是跟著導師飯塚容教授緊鑼密鼓安排中國青年作家訪日代表團行程的王震旭,忽然有一堆不明來路的記者給他發來信息、打來電話,希望能從他這個“張潮日本代行者”這裏挖到一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