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各有各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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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錯了!”
    讓人意外的是,第一個公開麵對媒體認錯的,竟然是直播中很少發言,甚至在後台爭吵中都沒有說出什麽敏感言論的媒體人平克。
    事發的當晚,網絡上的好事者,已經根據現場每個人的發言聲音,把“麥克風門”的每句話都匹配了對應的人,平克確實隻在開始表明和方老師是第一次見麵時說了一句話,沒有參與吵架過程。
    平克早年是電台的主持人,是國內最早在通過電台播放崔健、唐朝、黑豹搖滾樂的先驅之一;後來又做過BBC中文台的特約記者、美國MTV電視台的中國區媒體顧問,還策劃過不少唱片。
    近年來主要是從事播客工作。所以總體來說,離音樂圈近而離文學圈遠。
    麵對記者的采訪,平克非常淡定地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我確實錯了。我錯就錯在昨天就不該去CCTV參加這場直播,這是一場陰謀!”
    記者追問道:“陰謀?你是說張潮設計了一個陰謀來陷害你們嗎?”
    平克連忙道:“當然不是,千萬別誤會。我是說我質疑張潮有‘代筆’這件事,整個就是一個陰謀。最開始我都沒有關注過張潮,後來是以前一起為BBC工作的同事,在網上給我轉發了蓮嶽的博客。
    我看完以後,覺得蓮嶽講的有點道理。我雖然是一個音樂人,但出於一個文藝工作者對作品創作權的敏感和責任心,我忍不住寫了一篇——但要注意,我那篇文章並沒有完全讚同蓮嶽的觀點,我隻是認為張潮需要向大眾說明情況——這很正常吧?
    但我仍然想向大家道個歉,說一聲‘我錯了!’我不該在沒有求證的情況下,輕信別人的推論。今後我會謹守一個音樂人的本分……”
    記者仍不死心,繼續問道:“那你現在對張潮是什麽看法?”
    平克豎起來大拇指,用一種近乎誇張的語氣說道:“張潮毫無疑問是國內——不,應該說全世界範圍內,湧現出來的最優秀的青年作家中的傑出代表!
    他在直播中不僅證明了自己的清白,也展現了自己的坦誠、睿智與機敏。如果有機會,我想邀請他來我的播客頻道……”
    記者顯然不想聽這些,又轉問道:“那你能向大家解釋一下‘燕京春天’‘馬主編’‘劉主任’‘伊莉莎’‘卡爾森’這些名字的含義嗎?”
    平克慌忙擺了擺手道:“我說了,我是一個音樂人。這些傳媒界或者文學界的人比較熟悉,比如昨天一起參加直播的那個前記者南風,他最了解!
    據我了解,南風現在在花城的天河開了一家叫做‘方塊’酒吧,經常舉辦一些講座活動。他現在應該已經回花城去了,你們可以去他酒吧裏采訪他。”
    很快,平克的采訪就在電視台播出了。
    “丟累……”看到轉播的南風罵著髒話,一把摔了遙控器。
    此時還是中午,他開的“方塊酒吧”還沒有開始營業,他一個人坐在吧台前喝著悶酒,看著電視。結果沒一會兒,就看到平克在午間新聞上把自己賣了。
    南風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昨天在後台嚷嚷的最大聲的,除了崩潰的蓮嶽之外,就是他了。他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他的性格就是不怕事大、就怕事不大。
    吧台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南風拿起來一看,不是記者,而是一個原來預訂要在今晚來他酒吧開講座的朋友,於是接了起來。但沒一會兒,他就眉頭緊鎖,聲音也大了起來:
    “什麽?沒空來了?是沒空,還是沒膽?”
    “……張潮再巴閉,那也是在燕京。我們花城還輪不到他撒野!”
    “……你不是號稱‘百無禁忌’嗎?我告訴你,今晚你講座的票我可已經賣了!”
    “滾!以後我這裏沒你的份了!”
    南風煩躁地按了掛斷鍵。別的酒吧表演靠的是駐場樂隊拉人氣,他這個酒吧則有兩條財路,其中之一就是不定期請一些“意見人士”來講點“電視台不讓播的”,吸引周邊的年輕人,尤其是大學生來聽。
    年輕人熱愛鍵政,又喜歡刺激,所以每逢有講座,他這裏的就人滿為患,一張入場券可以賣到20塊錢,隻送一紮啤酒。
    今晚這個朋友不來,讓他很被動,但總不能真給人退錢。所以他又撥通了另一個朋友的電話:
    “……你今晚有空嗎?老魏……老魏身體不舒服,來不了了……”
    “……你也沒空?”
    “……好吧。”
    南風又忿忿地掛了電話。接著又撥通了兩個朋友,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
    這時,他才有些感到惶恐起來。昨天直播事故以後,他二話不說就直接回了花城躲風頭,並且開啟了“閉關”模式,既不接媒體朋友的電話,也不上網了解輿情。
    在他看來,天大的事也隻要躲一陣就過去了。但他的“朋友”們,似乎不這樣想。
    南風喝了一會兒酒,昏昏沉沉到下午2點多,門口忽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一向混不吝的他,心裏也有些慌了。
    南風躡手躡腳地來到酒吧門口,順著門縫往出去,結果正和順著門縫往裏麵看的另一個人看了個對眼。
    門口的敲門聲更猛烈了,並且伴隨著喊叫聲:“大夥,裏麵有人!就是南風,我看到他那部大胡子了!開門!漢奸!開門!”
    更多的人鼓噪起來,都是年輕的聲音:“漢奸!開門!漢奸!滾出來!”聽動靜至少也有二三十人。
    南風知道這些都是附近的年輕人們,不少人估計還是自己這裏的熟客。他們成天看著酒吧講座上那些人慷慨激揚、為民請命的模樣,還真以為是些“真正的知識分子”。
    結果呢?嘴巴上都是主義,肚子裏全是生意!
    南風隻能慶幸大學生已經放假了,不然自己酒吧門口聚集的人員數量估計要翻幾番。
    現在出去肯定要挨頓揍,南風也沒有這麽傻。酒吧大門為了防醉酒鬧事加固過,這些人又不是真有破門槌,隻要自己不開,那誰也拿自己沒辦法。
    門口的人群鬧騰了一會,見南風裝死狗不露麵,也沒了興致,就要散去。南風不禁鬆了口氣……
    但是很快又有人在敲門,不過聲音與之前不同,顯得非常沉穩,然後就是一個例行公事的聲音傳來:“有人在嗎?請馬上開門,我們是警察。”
    南風嚇了一大跳,心想自己這點事情怎麽也至於惹警方上門啊,該不會是騙子吧?於是又順著門縫向外望去,果然是兩個帽子叔叔,後麵隱隱約約好像還有攝像機的鏡頭……
    南風知道躲不過去了,心想這也算是送上門的成名機會,自己要是“因言獲罪”,那也算給NED交了投名狀了。
    於是把心一橫,咬著牙開了酒吧的大門——午後的陽光刺得他的眼睛有點疼,他伸手擋了一下,看著眼前的幾個大蓋帽和他們身後躍躍欲試的媒體記者,鼓足一生的勇氣大聲喊道:
    “你們沒有權力抓我,我是公民,我享有言論自……”
    沒等他喊完,一個大蓋帽就打斷他道:“誰說抓你了?你就是‘方塊酒吧’的老板南風?”
    南風:“……嗯!?”愣在原地。
    大蓋帽道:“是,還是不是?”
    南風道:“……是。”
    大蓋帽拿出一張紙在他麵前晃了一下,道:“我們是掃黃打非辦的。有人舉報你的酒吧涉嫌銷售非法澀情音像製品,請你配合調查。”
    南風腦子“嗡”的一下就炸了,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另外幾個大蓋帽就魚貫進入酒吧。
    這時候記者也瞅準機會把話筒塞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道:
    “南風先生,請問您和方老師等人為什麽昨天突然退出直播?”
    “南風先生,請問您收了‘燕京春天’基金會多少錢?”
    “南風先生,請問那個‘卡爾森’先生的全名是什麽?”
    大蓋帽顯然沒有阻擋記者的意思,反而讓到一邊。但是南風的注意力顯然不在回答這些問題上,反而時不時焦急地往酒吧裏張望。
    但是花城的記者顯然博采眾家之長,尤其是港島記者的精華,總會問出一個讓人破防的問題:“南風先生,有人說您在哈爾濱求學期間,曾經因為性騷擾女生被司法警告過,請問是真的嗎?”
    南風當場就崩了,怒罵道:“說直播就說直播,十幾年前的事有什麽好提的?癡線啊……”
    這時酒吧裏傳出一句令他絕望的話:“找到了!酒櫃後麵有暗格!”
    沒一會兒,幾個大蓋帽就抱著三個頗為沉重的紙箱子走出來了,當著記者的麵,從裏麵拿出一張封麵極端暴露的碟片晃了晃,然後對南風道:“這也在酒吧的營業範圍內嗎?看來你需要跟我們回去進行進一步調查了。”
    南風絕望不是沒有來由的。這是他酒吧的另一條生財之道——一張碟片10到20塊錢,進貨成本才2塊多,暴利程度堪比賣酒。他的酒吧名為“方塊”,LOGO是一個“凸”字和一個“凹”字上下拚合成的方形,性暗示的意味非常明顯。
    在他的世界觀裏,“性”和“權力”就是一切的源泉!
    如果是因為質疑了張潮進去了,他也算“死得其所”,以後也算有資本可以通過NED下麵的基金會運作,去美國大學做個訪問學者什麽的。
    但是因為賣黃碟進去了,名聲可就徹底臭了,那誰還理自己啊!
    望著眼前的大蓋帽和記者,還有周圍一大群麵露鄙夷之色、拿著相機或者手機在拍照的年輕人,南風隻覺得眼前一黑……
    等坐到鐵椅子上,他才清醒一點,連聲道:“我交代!我全都交代!叫我寫文章的劉主任,全名叫做……”
    大蓋帽都無奈了,打斷道:“這和我們無關,你先交代碟片的事,從誰那兒進的貨,賣了多久了……”
    南風賣黃碟的新聞,很快登上了當天各大電視台的晚間新聞,而最早掀起這場風暴的蓮嶽,躲在廈門的家中,著急又驚慌地反複撥打一個號碼。
    他的妻子下班回到家裏,看到老公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嗬斥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找那個什麽馬成,有用嗎?人家早就躲了!”
    蓮嶽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馬主編告訴我他有辦法讓我去日本避避風頭。還會給我一筆安家費……”
    妻子冷笑道:“他連上麵給你的錢都吃了,你還指望他能幫你躲去日本?人家是堂堂報社主編,有身份、有地位、有人脈,就是吃準了你沒膽子、沒出息!”
    蓮嶽聽到妻子的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雙目圓睜道:“老王八蛋!他不就不怕我揭他的老底!”
    妻子依舊不陰不陽地道:“你要是真敢揭,那還算個男人……”
    蓮嶽陰笑道:“現在有人罵我是漢奸——我讓他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漢奸!”說罷,就起身回了自己的書房。
    深夜,不少熬夜的網友忽然發現沉寂了好幾天的蓮嶽博客忽然更新了,標題是:《記馬成老師兩三事》。
    文章並沒有直接提到張潮一事,而是從初識馬成開始娓娓道來:
    【我與馬成老師相識是在四年前,彼時他還是XX報的主編。在我印象裏,他是一位溫厚、博學的長者……】
    【馬成老師在2002年受報社派遣,前往日本交流訪問。回來以後,他向我講述了他在日本的見聞和經曆。在他的描述中,日本是全亞洲,乃至全世界最幹淨、最文明、最講禮儀的國度……】
    【他在交流訪問期間,特地去著名的“痙國神廁”參拜了一番,大讚那裏環境清幽,民眾前去祭拜是為了和平,而不是為戰犯招魂……】
    【在馬成老師的影響下,我也開始熱愛上了那裏的文化和環境……】
    【這次質疑張潮,是馬成老師特意到廈門來找我,和我深談了一次……】
    文章發出以後,再次震撼了輿論界。
    其實馬成老師親日在圈裏也不是什麽秘密,還出了好幾本相關的書籍。隻是這些書都是拿人家的經費出版的,沒什麽銷量,所以他說了什麽出格的話,那都是“茶壺裏的風暴”。
    之前大家對這個“馬主編”具體是誰還不太確定,現在可真是目標明確了!沒過幾天,馬成在回家的路上,被幾個蹲守了許久的大漢套上麻袋,揍了一頓。
    而XX報,也很快做出反應,立刻就讓他提前退休了……
    ……
    看著國內的紛紛擾擾,方老師都摸了一把冷汗。不過這些和他就沒有關係了,他現在已經在飛往美國的飛機上,就要降落在洛杉磯的機場。
    隻要辦了入境手續,往位於聖地亞哥的別墅裏一躲,再過幾年,自己又是一條好漢!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機場大廳裏,有幾位“不速之客”,也在等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