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一氣化三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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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一條路多少錢,編輯們哪裏清楚。但是張潮這麽說,大概的意思也很明白:要麽是他自己,要麽是出版社,要麽兩者兼有——拿出一部分收益,給什雷村修一條路。
    當然,附帶了這樣的條件的話,張潮在版稅、首印或者其他方麵,肯定也要給出版社做一些讓步。相當於共同出資,但是要由出版社具體操作。
    從第一部開始,張潮單部作品的首印版稅就沒有低於百萬元的,出版社自然也賺得盆滿缽滿。所以整個銷售周期下來,給什雷村的沙石路做個硬化肯定是綽綽有餘的。
    至於說具體的合同細節,肯定是等拿到村長手裏的那迭紙以後,找張潮或者“潮汐文化”確認。
    所以幾乎所有編輯都踴躍舉手:
    “我們出版社可以!”
    “水泥路、柏油路都行!”
    “我們能給村裏的路也做硬化!”
    ……
    村長看到眼前一雙雙殷切的眼、一隻隻揮動的手,心裏別提多震撼了——這迭輕飄飄的紙,竟然這麽值錢?
    再想想看張潮表明身份那天,縣裏那些領導前倨後恭的模樣,自己當時還覺得是不是太誇張了。
    現在來看,不僅沒有誇張,甚至不夠隆重!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張潮小屋裏的燈亮了一夜,第二天就把這迭稿紙交給自己,還把後續事項一一交代了。
    然後就收拾行李、背上包,讓村長安排拖拉機送他下山了。縣裏其實反應也很快,下午就派了車上山要接張潮去縣裏開講座,卻剛好錯過。
    就為這個,自己還落了好大一陣埋怨,怪他怎麽就把張潮給放跑了。
    “村長,村長?您在想什麽呢?”一個編輯的聲音,又把他從回憶裏拉回來。
    另一個編輯道:“現在我們都願意給村裏修路,怎麽辦?”
    村長想了一下,道:“稍等。”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兜,再從小布兜裏掏出一張紙條,再戴上自己的老花鏡仔細看了起來。
    編輯們都無語了,張潮這是玩梗玩上癮了。
    村長看了一會兒才道:“張潮說,如果大家都願意修路,可以把稿子最多不超過3家出版社同時出版。具體是哪3家,需要你們一家家和村委會談,村委會覺得滿意才行。”
    村長說完,編輯們喧嘩起來。從來就沒有聽說哪本書能同時給3家出版社出版的,這不瞎胡鬧嗎?
    不一會兒,就有好幾家和張潮沒有合作過、隻是來碰碰運氣的出版社編輯通過村委會的固定電話和自己的上級溝通以後表示退出,他們接受不了這麽兒戲的出版方案。
    至於春風社、花城社等和張潮有過合作,或者與張潮有較多接觸的出版社編輯,則沉住了氣,沒有跟著起哄。他們知道張潮每次整活兒,都不是胡來——所謂皮褲套棉褲,必定有緣故。
    尤其是3年前,參與過張潮第一部《少年如你》在學校舉行的那次“招標會”的出版社,更是對他對把控自己作品出版方向的能力印象深刻。
    他們可不相信當年對出版條件錙銖必較的張潮,現在會拿自己的收益開玩笑。
    村長見參與競爭的人少了好幾個,連忙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兜,再從小布兜裏掏出一張紙條,戴上老花鏡看了起來。
    眾編輯:“……”張潮你不要太過分!
    看完紙條後,村長補充道:“張潮說,能不能3家同時出版,留下的出版社可以等今晚看完書稿以後再決定。”
    編輯們停止議論,又開始眼巴巴地看著村長手上的那迭紙。不管張潮提的條件有多離奇,還是先看看書再說。
    先前退出的出版社腸子都悔青了:怎麽著也該等看了書稿以後再說啊!但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剩下的十幾家出版社編輯集體留在了村委會,準備通宵看稿。
    村長知道這是關係什雷村未來發展的大事,連忙安排做了眾人的晚飯,還送了兩個火盆過來提高室溫。1月份的雲貴山區,夜間已經可以冷到零度了。
    本來打算用帶的麵包、餅幹等幹糧對付一頓的編輯吃到了熱騰騰的米飯、豬肉、鯽魚,精神大振,很快就開始傳閱張潮的手稿。
    從最早到的花城社朱妍玲、春風社單英琪開始,讀完一頁就往後麵遞一頁。
    這還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張潮的手寫稿件,乍看之下都先撇了撇嘴:“字真醜……”稿紙種類也亂七八糟、大小不一,有些部分甚至是用鉛筆寫的。
    不過重要的是的內容。大家都是積年的老編輯了,看起來自然飛快。但是不到1個小時時間,房間裏就議論紛紛,甚至有亂成一團之勢。
    “是個兒童?童話?不像啊……”
    “不是童話,就是兒童。有點像他老師曹文宣的《草房子》。”
    “怎麽不是童話,這裏的巫師爺爺不是會法術嗎?”
    “哪裏寫他會法術了,我怎麽沒有看到?”
    “誒,奇怪。這段在山裏追逐螢火蟲的情節不是寫過了嗎?怎麽這裏又寫了一遍?”
    “你看仔細,寫的不一樣。前麵那段韋小亮跟著螢火蟲找到了回家的路,後麵那段是跟著螢火蟲躲開了變婆。”
    “森林的聲音到底是找他的村民發出的,還是變婆發出的啊?”
    “變婆吧?你看這一頁,明明白白寫著聲音是從比黑暗更暗的深處傳出來的。”
    “不對啊,後麵這一頁,又推翻了前麵的說法。”
    “你別拿我的啊,你自己的看完了嗎就拿我的。”
    “你手裏那份標記的是第幾章第幾節?我要再看一下,怎麽越看越糊塗了呢?”
    ……
    400多頁的稿紙,很快在眾人的你拿我取下變得毫無頭緒、雜亂不堪。編輯們都懵了,張潮這個故事,一開始時無論立意、文筆還是節奏,都堪稱佳作。
    比起楊紅櫻等人的創作,多了純真和質樸,沒有特意取悅少年兒童讀者的誇張、搞笑;和曹文宣的比起來,又少了那種主題先行的隱蔽說教。
    正當大家為張潮的創作有了新突破感到興奮地時候,故事後續的發展卻讓他們掉入了迷宮裏。
    不斷出現的新支線,將情節帶入了紛繁複雜的諸多可能性裏。有一點像去年他的畢業作品《刑警榮耀》,但是細看又大有不同。
    《刑警榮耀》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敘事語境下,對同一件事的迥異經曆和解讀,同時解構了客觀和事實,讓人物的命運踏入不同的終局當中,展現了在技巧層麵上的可能性。
    “少年與流星雨”的故事則更像是不同的人對已有故事情節以及後續發展的解讀、期待各不相同,張潮根據不同的解讀和期待,不斷衍生出新的情節。
    但是這些衍生情節每隔一段篇幅,就會被張潮重新收束起來,就像一條河,曆經著“幹流-支流-幹流”這樣不斷分岔、不斷匯合的過程。
    無論讀者從進入哪條支流,最終都會回到幹流。
    “張潮這是人格分裂了嗎?”一個編輯揉了揉太陽穴,緩解一下大腦因為高速運轉的發脹感覺。
    最早讀稿的朱妍玲、單英琪,也最早看到了的後半部分。她們兩個發現,越到後半部分,衍生情節就越少,敘事也就越集中。
    就好像越到故事後麵,張潮的不同“人格”,對發展方向的意見也就越統一,最終不同人格開始融為一個人格。
    “大家先停一停!”朱妍玲和單英琪對視一眼後,對屋裏的眾人說道。
    “嗯?”朱妍玲雖然不是這裏資曆最深的編輯,但卻是和張潮合作最早、接觸最多的編輯,因此她一開口,大家都安靜下來。
    朱妍玲整理了一下思路,對眾人道:“我想我大概知道張潮為什麽說可以把這個故事交給3個出版社出版了。
    從這400多頁的稿子裏,至少能拆解出3個以上情節連貫、內容完整、主題清晰,但是側重點各有不同的故事出來。
    有的就是可以給兒童講的睡前故事,有的則是現實感更強的,完整的則完全可以視為一部極具探索性質的現代主義作品。”
    朱妍玲話剛說完,眾人都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怪不得自己看不懂,原來張潮竟然把如此複雜、截然不同的敘事方式揉進了一個故事裏。
    如果不是朱妍玲先看到了後半部分,恐怕誰都會一頭霧水。隨即又都暗自吸了一口冷氣,這麽獨特、新奇的創作方式,似乎從來沒有人完成過。
    張潮跑這裏來“隱居”,難道就是為了完成這樣一部顛覆現有創作認知的作品?
    單英琪也站起來補充道:“我們大家先不要討論細節,把整篇故事先看完。然後我們討論一下,怎麽拆解、組合這部手稿。
    裏麵有些衍生情節中斷了,後續沒有呼應,就先排除在外。有些衍生情節後麵發生了交織和融合,需要特別標注。
    不過我剛剛翻看一下,這個故事最後的結局是固定,說明所有線索和可能性都會收束到一條線上。我們要把這條線找出來。”
    編輯們這才有了閱讀方向,連忙重新整理了個人手上的書稿,分了先後、主次,讀稿進度立馬快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村長早早抱著一口裝滿了玉米和雞蛋的大鍋,來到村委會。結果發現編輯們一個個頂著黑眼圈,還在忙碌當中。
    他們一會把書稿分成幾份,然後不同部分,相互交迭在一起;一會兒又不同的部分中,抽出特定的幾頁,插入到其他部分當中。
    期間他們不斷討論,甚至是爭吵,但是很快又會達成某種一致,然後默契地重新開始排列書稿。誰也沒有往村長這邊看一眼。
    村長也不知道張潮的這迭紙究竟有什麽魅力,竟然能讓這些“文化人”都如此癡迷,甚至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隻能搖搖頭,把大鍋放在一邊,又悄悄地退出去了。
    編輯們一直工作到快中午,才勉強達成了一致意見,朱妍玲昨晚的直覺沒錯,張潮的這份手稿,至少可以當成3本書來出版。
    第1本,具有一定魔幻色彩的童話故事,隻要把手稿中那些過於平實的情節去掉,再剪掉一些繁複的枝椏,讓故事線始終集中、凝練、有趣即可,篇幅大概是12萬字左右。
    第2本,清新、質樸、自然、真切的傳奇故事,去掉魔幻色彩濃厚的衍生內容,保留較為複雜的故事線索,讀來兼具懸念感和趣味性,篇幅大概在18萬字左右。
    第3本,即是手稿的完整版,僅需把其中一些明顯開了頭後麵又廢棄掉的衍生情節給刪除即可,在兒童文學的表象下,是極具實驗性質和先鋒色彩的開拓之作。
    即使是經驗豐富的編輯,也很難判斷第3本的文學價值極限在哪裏。但一旦出版,引起轟動是肯定的!
    實際上如果張潮限定的出版社數量是4家、5家,然後給編輯們更多時間,未必不能整理出新的版本來。
    其實在整理過程當中,是有一個老編輯提出,這個故事從架構上看其實應該是個中篇或者長中篇,隻不過張潮用自己的文學手法把故事抻得極其飽滿而已。
    老編輯的話雖然有道理,但是大家都決定不理他。中篇哪有長篇賺錢啊!
    現在書稿整理出來了,編輯們也犯了難——實在太難抉擇了!
    第1本是童書,市場廣闊,但是競爭也激烈,況且張潮從來沒有把讀者年齡下探到這麽低。但是童書的衍生品市場讓人垂涎欲滴。
    第2本是現實傳奇題材,讀者的年齡區間完全和張潮的書迷重合,是張潮作品最成熟、最穩定的市場,所以最保險。
    第3本偏於純文學了,別說兒童讀者了,就是青少年讀者也很少有能看進去的,隻能憑張潮的名氣和口碑硬扛銷量,但肯定比不上前2本。
    但出版不是隻看銷量的。在銷量有一定保障的前提下,作品的“附加價值”就很重要了——社會反響、文學史地位,以及很重要的,能不能拿到重量級的文學獎項。
    這裏麵毫無疑問第3本的獲獎幾率最大!
    不同的收益預期,又決定著出版社給什雷村開的條件有所不同。十幾個編輯開始輪流用村委會的固話給各自的社長打電話;一個人打,其他人都要蹲到十米開外去,免得自己的算盤被聽了去。
    就這麽一直折騰到傍晚,大家才把各自的條件確定下來。然後神聖而莊嚴的一幕來了:
    十幾位業內頗有名氣的編輯,排隊等候在什雷村村委會外麵,輪流進去給村長、會計們報上自己的條件,等待最後的“裁決”。
    朱妍玲、單英琪看到眼前的一幕,恍惚間又回到了3年前,自己嘴裏一邊念著“這不是喪權辱國”,一邊滿心期待地把寫著條件的紙條,交給張潮的場景。
    不禁渾身打了個哆嗦——對出版社來說,張潮簡直就是個魔鬼,既讓人備受折磨,又讓人欲罷不能……
    且不說什雷村那邊情形如何,始作俑者張潮早就離開了雲貴,一路飛回了……
    福海。
    要過年了,張潮也不想再燕京-福海的來回折騰。從郵件來看,“潮汐文化”沒有他發展得也算平穩。邢思媛的《狂寵美嬌娘:我的男朋友不好惹》發售後很快就登上了暢銷書排行榜,2個月銷量已經突破了20萬冊。
    大劉的《三體》第一部也順利連載完畢,引起了科幻界的巨大轟動。詭異奇特的三體文明、“智子”封鎖人類科技、恐怖而優雅的“豎琴”計劃、悲壯的“不要回答”三連句……
    《三體》的宏偉想象力完全突破了中國科幻,乃至世界科幻對“地球-外星文明碰撞”的天花板,把人類對宇宙文明的揣測提升到了新的境界。
    從此,中國科幻沒有“四大天王”了。
    唯一比較尷尬的是《青春派》上自己那部《大醫》的存稿不夠用了,隻能不斷削減每期連載的字數,勉強撐到了他的回歸。
    至於銷量、改編版權、電影票房……黃傑夫處理得井井有條,隻看自己不斷增長的銀行餘額就知道了。
    就這樣一路翻看郵件、一路趕《大醫》存稿,張潮終於回到了長福的家裏。
    當他打開門,出現在父母麵前的那一刻,父親還能勉強忍住激動的心情,母親見到變得又黑又瘦、胡子拉渣的張潮,以為他受了多大的苦,兩行眼淚忍不住就流了下來:
    “我的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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