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都是張潮惹的禍(月底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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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張億謀是怎麽了,拍這麽個片子害臊不害臊。”一家人在縣電影院看完《滿城盡帶黃金甲》後,張潮母親有些不滿地低聲抱怨著。
這部電影是上個月上映的,現在已經快下映了。根據最近的新聞,這部電影的票房已經接近了3億,穩穩鎖定了年度票房冠軍。
原本有希望挑戰它的《夜宴》,則在張潮的連番打擊下黯然收場,票房沒有超過1.5億。
三人吃過晚飯以後,閑逛到影劇院小廣場,看到外麵大大的海報,就買票進來看了。
沒想到差點被滿銀幕奶白的雪子給晃瞎了眼。而且脫胎於《雷雨》的劇情,那也是也相當不適合家庭觀影……
要不是張潮已經22歲了,母親都恨不得捂他的眼睛。
張衛國道:“還是你之前的那部動畫片好看。”說罷,眉頭、眼角都顫動起來,說不盡的得意。
“你爸啊,差不多把所有親戚、朋友都請去看了一遍,花了好幾千呢。”母親嘟囔了一句。
張潮恍然大悟,又知道一向節儉慣的母親肯定心疼了,連忙道:“媽,你想想看,其實這幾千塊錢,有一部分還是回到我口袋裏嘛,爸相當於買了打折票……”
雖然知道兒子是哄自己,但是母親還是笑了出來。隨後父親和張潮也笑了起來,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愜意。
張潮回家已經快一個星期了,每天吃媽媽做的家常菜,又很少出門,終於胖了一圈、白了一層,變回了一點“好大兒”的模樣。
為了不讓人打擾這天倫之樂,父母更是嚴格封鎖了消息,除了最近的幾個親戚以外,沒有人知道張潮回長福了,不然他們家的門檻都要給踏破了。
影劇院後麵就是登雲路,張潮道:“要不然去‘故居’看看?之前回家那兒都人山人海的,不敢去。今天是工作日,又是晚上,應該沒什麽人吧?”
張衛國猶豫了一下道:“行。都是街坊,應該沒事——你不怕被認出來?”
張潮道:“知道了就知道了,還能天天做賊似的藏著?”
既然兒子這麽說,那做爹媽的自然沒有意見,一起沿著熟悉的巷道,回到了熟悉的登雲路。
這時候是晚上9點多了,登雲路的住戶們已經都要上床休息了,所以大小巷子裏都沒有什麽人。但是肉眼可見的道路修整過了,還加裝了路燈和氛圍燈。
巷子口還立了指示牌,老建築的門邊都釘了刻著介紹的銅牌。以往常年散發臭味的水溝,也被加上了水泥蓋子。已經很有點旅遊區的樣子了。
尤其是張潮他們家的老房子,外牆重新刷了一遍,還請人畫了《你的名字》的經典場景在上麵。屋簷下也懸了裏描述過的紅燈籠,現在還亮著,暗夜裏就像燈塔。
母親道:“我讓他們不要搞、不要搞,但是他們偏要搞。這牆花裏胡哨的,哪裏還像一個家?”話雖這麽說,嘴角的弧線卻怎麽壓也壓不住。
張潮繞著房子走了一圈,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父親問道:“要進去看看嗎?”
張潮搖搖頭道:“算了,房子太久沒有人住,怕全是灰塵和黴菌。何況進去就得開燈,會打擾街坊們。”
父親點點頭道:“也是。裏麵家具都蓋了塑料布,也沒什麽好看的。”
張潮笑著問道:“前幾年你們不是還想把這裏拆掉,重新蓋一個嗎?”
此刻張潮想到的是這座老房子在上一世的命運——他上大學沒多久,老房子就被拆掉了,然後在原地又蓋了一棟五層的樓房,鋼筋做骨、水泥為肉,再不複白牆烏瓦的模樣了。
隨著經濟的改善,周圍的鄰居也陸續拆掉了傳統的小院,蓋起了小樓。等到縣政府想起來要保護的時候,這裏的麵貌與如今相比,已經大不相同了。
而現在隨著他的重生,登雲路被重視的時間提前了10年,還被賦予了全新的價值。這也算是自己重生以後,給這個世界帶來的改變之一吧。
父親道:“現在哪裏能拆?拆了縣裏不得找我們拚命?”
母親也道:“不僅我們拆不了,周圍的鄰居也拆不了。一說要拆房再蓋,縣裏就派人上門做工作。漸漸的,也就沒什麽人拆了。”
張潮問道:“那人家怎麽願意?”
母親道:“一開始是不願意,說的話也難聽……我就不說了。後來遊客多起來了,賺到錢了,就沒什麽人想拆了。”
“沒有拆的,都是修修補補,把院子收拾得幹淨點。”父親補充道。
張潮好奇地道:“鄰居們現在能賺到多少錢?”
母親道:“他們就在自己院裏賣綠豆湯、茶葉蛋、奶茶……還有海報、卡片什麽的,平時一天幾十塊吧。周末多的時候兩三百。
一個月下來怎麽都有個一兩千塊。自己不做的,把院子租出去,每個月也能收個幾百塊。”
張潮驚道:“那可真不少,頂的上一個人上班了。我還以為這裏就能熱一陣呢。”
父親道:“現在你是上一次新聞,這裏旅遊就熱一陣。你一直上,就一直熱。國慶那陣動畫片看的人多,咱們家這裏人一下多得要排隊。
你堂哥他們家光綠豆湯就熬了5鍋,賣不過來了都。”
母親癟了癟嘴道:“我也想在我們的院子裏擺個小攤,賣賣海報卡片。你爸死活不讓。”
父親忙道:“何苦和鄰居搶這個生意?而且在這裏賣吃的喝的,貴了、便宜了都不合適。要是有人吃了以後拉肚子,就更麻煩了。
現在年輕人都用那個網絡,有點不高興就往網上發……”
張潮自然認可父親的做法,也知道母親並不是真想賺這個錢,而是閑不下來的個性讓她總想找點事情做。
現在父親還在學校上課,母親去年就退休了,在家裏閑得難受。
張潮想了想道:“要不然這樣,我在長福給你注冊個小公司,專門代理批發我的作品周邊吧?範圍就在咱們縣。”
母親聽完,連連點頭,臉上樂開了花。
長福離省城太近,大家進貨直接去省城就好了,在長福多設一個代理純屬脫褲子放屁。但是為了哄老媽開心,該脫也得脫。
三人說說笑笑,不一會兒就把登雲路逛完了,心滿意足地回家休息。
第二天,張潮回到長福縣的消息,就傳到了許多有心人的耳朵裏,他們家的門檻果然差點被踏破了。
第一個來的是縣文體局的一個年輕的副局長,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來縣裏掛職鍛煉。他代表長福縣的文化界,邀請張潮參加今年的縣文聯、作協的年終茶話會。
第二個來的是長福三中的新校長,邀請他給三中的同學開一場講座。老校長吳興雨已經高升成教育局副局長了,聽說未來還會更上層樓。
當然,新校長也不是陌生人,就是原來的辦公室周主任。張潮看到他就想起來在小會議室裏那一次次與各路編輯的親切會晤……
第三個來的是也是熟人——福海作協的小孫,孫振海。作為福海作協裏少有的和張潮接觸較多的成員,他理所應當地代表福海作協邀請張潮參加年終茶話會。
雖然那三天的經曆對他打擊甚重,但是也讓他明確了發展方向——如今,孫振海已經是福海有名的“張潮文學思想研究專家”,2年來發表了不下20篇解讀張潮作品的文章。
第四個來的是福海企業家聯合會的代表,希望張潮給福海的企業家們開一場關於企業文化建設和媒體公關的講座,並且誠意十足地帶來了5萬元的預付講課費。
第五個……
第六個……
不到一天時間,張潮就收到了10多個正式的活動邀請,其他諸如飯局、剪彩、合影、采訪……根本統計不過來。
作為福海文化界近20年來聲名最隆的文化明星,幾乎所有和他攀得上關係的人,都通過各種渠道表達了邀請他幹點啥的願望。
如果張潮都答應下來,那他到過年也別幹別的事了,還得把人劈成四瓣才夠用。所以張潮拒絕了幾乎所有的邀請——
唯獨答應了給三中的學生們開講座。
曆經了2個多月近乎於自我放逐的隱居生活,張潮不僅獲得了身心層麵的徹底鬆弛,寫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故事,也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一部分的價值觀。
不過讓張潮不滿意的是周主……校長和他商量的講座主題——「寫作改變人生·青春自當奮發」。
根據周校長的介紹,自從張潮的名氣越來越大,長福三中的校園文化也為之一變。之前三中還算文理平衡,但是現在很多學生因為崇拜張潮和受學校引導的緣故,讀文科班的越來越多。
去年三中掛了一塊「小作家搖籃學校」的牌子,組織了一大批學生經過專門輔導,集體“衝擊”第八屆“新理念作文大賽”——隻不過一個入圍複賽的都沒有。
周校長說到這裏的時候,張潮似乎記起來了,馬伯慵去年在審稿的時候,吐槽過有一批來自福海的稿件,每篇都像張潮的模範秀,不是在被校園霸淩,就是無所事事的縣城青年曆險記……毫無個性可言。
張潮當時很忙,隨口說了一句:“這種太露骨的模仿秀就全斃了!”所以,三中的稿子全軍覆沒是因為自己?
不過張潮毫無愧疚之情,聽完周校長的介紹,更覺得自己的決定很英明——顯然,有了一個貼的這麽近的榜樣以後,整個學校的領導班子,開始借勢搞政績工程了。
周校長離開前,殷切地對張潮說道:“你的講座一定能啟發同學們在文學道路上攀登高峰。我們希望三中還能出現像你一樣優秀的學生作家!”
送走周校長,又應付後麵幾波來家裏拜訪的客人,張潮就找了個間隙躲出去了,找了間位置偏僻、生意冷清的奶茶店清靜一下——他得好好想想給三中學子的講座該說些什麽。
學校目前的路顯然已經走偏了!
當年西南聯大的中文係主任、我國著名語言學家羅常培先生都說過這麽一句話:“中文係不培養作家!”後來燕大中文係係主任楊晦、複大中文係主任朱東潤都說過類似的話。
且不論這句話說的是不是偏激了,至少也說明培養作家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是一所縣城的普通中學該考慮的事。
這麽下去,三中的學生其實是很危險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此懷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企望複製張潮的奇跡!
這和看到別人買彩票中了頭獎,自己就傾家蕩產也去買有什麽區別?
自己要是按照周校長給的主題上台大講一通自己怎麽寫、怎麽得獎、拿了多少版稅……那不是火上澆油,然後把學弟學妹們往裏麵推嗎?
想到這裏,張潮再也坐不住了,他掏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撥通了一個號碼……
沒多久,一道倩影出現在奶茶店門口,顧盼一下就看到了張潮,連忙揮手示意。張潮也看到她了,趕忙站起來,把對方迎了進來:
“張老師,好久不見!您還是這麽漂亮!”
來的人正是張潮的語文老師張婷。兩年多不見,“婷美”老師依然風韻不減當年,隻是眼角眉梢比以往更多了幾分成熟。
兩人寒暄過後,張潮先試探地問道:“我看周主任都當校長了——學校裏人事變化挺大啊。”
張婷點頭道:“是啊,教研組的顧組長現在也已經是教務處主任了。”
張潮笑道:“那您有沒有高升?現在當教研組組長了?”
張婷搖搖頭,平靜地說:“我還是普通老師,每天就是備課、上課,組長什麽的……”話並沒有說完,似乎是找不到合適的表達,於是就吸了一口奶茶。
張潮驚訝道:“不會吧……”隨即又笑道:“看來是我這個學生不夠給力啊。”
張婷歎了口氣,良久才悠悠地道:“恰恰是因為你‘太給力’了,我才選擇繼續做一名普通的語文老師。”
張潮接著問道:“能詳細說說看嗎?”
張婷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現在的三中,和你在的時候很不一樣。你剛成名的時候,大家都把你當成一個偶然,類似於學校摸到獎了。
但是第二年開始,隨著你的名氣越來越大,參加的社會活動越來越多,而且產生的基本都是正麵影響,領導的想法和學校的風氣就越來越不一樣。
不僅你原來用過的電腦進了校史館。你之前在教室裏的座位、在宿舍的床位,都被學校‘原地封存’起來了。縣、市教育部門、文化部門領導也時不時來考察,更助長了這種風氣。
去年掛了‘小作家搖籃學校’的牌子以後,還專門搞了一個‘寫作特色班’,讓我們這些語文老師培養他們做第二個你。
領導想讓我做這個班主任,我說‘張潮不是我培養出來的,我也不會培養作家’——然後就……”
說到這裏,張婷苦澀又釋然地笑了一下,接著道:“反正我現在就是個普通的語文老師,也隻能教普通的學生。至於學校領導怎麽想、怎麽做,我幹預不了。”
張潮沒想到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不過仔細想想看也正常——其他學校不是沒有出過作家,但是要麽就是成名在畢業以後,與普通學生的距離較遠;要麽就是有一些負麵影響,不便於大肆宣傳。
像他這樣求學期間就聲名鵲起,除了偏科以外就沒有別的大瑕疵的“優質偶像”,實在太少了。也難怪領導們要上頭。
不過張潮還有一個疑問——“搞寫作特色班也是要出成績的吧,作家又不是誰想當就當,得有作品發表啊。”
張婷道:“省裏有幾家報紙都有‘作文園地’‘花地新苗’這樣的欄目,本來就需要稿子。領導和他們打好了關係,不少同學寫得很一般的作文都能發在上麵。
這種發表就是鬧著玩的,但是哄家長、哄學生就夠了。”
張潮恍然,又問道:“這兩年高考成績怎麽樣?”這是一條硬杠杆,沒有領導會拿這來開玩笑。
張婷道:“自從你以後,學生的生源變好了一些,不少偏文科又喜歡文學的同學,成績夠得上一中,卻會主動報考我們。這不看你名氣進來的同學們今年6月份才高考呢!”
張潮問道:“你看好他們嗎?”
張婷沒有說話,但默默地搖了搖頭。
張潮使勁兒一啜吸管,把剩下的奶茶喝掉,對張婷道:“張老師,謝謝你把真實的情況告訴我。我大概知道過兩天的講座要說什麽了。”
張婷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輕聲道:“其實愛文學、愛寫作沒什麽不好。但是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沒有其他的愛好和特長了……”
張潮鄭重地點點頭,向張婷承諾道:“張老師,既然‘禍’是我惹出來的,那就讓我來解決!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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