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也許,大秦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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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越裳部高層問道:“上使,既然佛教有如此缺陷,為何還在那孔雀國得以發展?”
佛教的缺陷,孔雀國的人不可能完全看不出,可如果能看出,那為啥還要讓佛教在其國內發展興盛?
甘煜笑道:“此與孔雀國情勢有關,一者,甘某方才已說過,孔雀國物產的確可算豐富,其土地肥沃,隻需稍加耕種便能有上好收成,因而即使有佛教僧侶不事生產,也不認為有太大妨害。”
“二者,佛教倡導眾生平等,主張仁愛慈悲,有利於民眾心平氣和,不動幹戈;”
教化民眾溫順恭良,不提倡用暴力,自然有利於穩定,也有利於高層統治,畢竟管理一群綿羊,可比一群狼輕鬆容易得多。
“三者則在於那孔雀國王室,其等先輩似乎並不是高種姓孔雀國人,而是低種姓者,雖在其先輩為王之後已被升入高種姓,可自家人知自家事,知曉自家並非實打實高種姓,對原本種姓製度中的其他高種姓自然有忌憚。”
“而佛陀教義之下眾生平等,無以種姓論出身,當然會受那阿育王所喜,此有利於削弱種姓製度影響,助其穩固王位。”
也卓等人點頭,心下覺得這才對,一個戎馬鐵血半生的王者,怎麽可能就忽然覺悟了?那阿育王有自己的計較才合理。
又一越裳部高層問道:“上使,既然佛教在孔雀國興盛,其等為何要隨上使來……我等之地?以我觀之,那孔雀國僧侶似有向我等傳播那佛教之意。”
甘煜搖頭道:“不是‘似有’,而是彼輩確有向爾等傳教之意。因如今孔雀國內情勢有變,已不利於佛教,彼輩便意欲外傳,在向外傳教之時,還可找到又一棲身之所,方便其等躲災躲難。”
感情是在孔雀國快混不下去了,所以才跑他們這來傳教!
但這也讓也卓等人更覺不滿,在自家國內都混不開,也好意思跑他們這來充天朝上民?真把他們當愚昧蠻夷了?
甘煜見也卓等人表露出的不滿,心中相當滿意,越裳部雖然在百越諸部中位置偏了點,但如今也在大秦影響之下,被大秦視為自家的地盤,自然不想其等受孔雀國影響。
其實,在甘煜看來,佛教要是能有利於大秦治理這些百越部族,讓其傳播到百越部族倒也不是不可,可那也得等陛下定奪!
另一邊,給摩葉上師等人安排的住處,摩葉上師召集本次隨其出行的高僧,十多名僧侶使得不大的房間顯得有些擁擠。
這是他們以前沒住過的一種建築,整體以木材和竹子做成,但此時沒有僧侶將注意力放在房間本身上。
遍觀房內諸僧,摩葉上師問道:“眾位師弟,如何觀這越裳部族?”
一高大強壯的僧侶評價道:“愚昧之邦,蠻夷之族,不識上國真教化,隻知蠻夷糊塗禮!”
他們又不傻,自然看得出來也卓等人對他們的態度,今日摩葉在講說佛陀和阿育王時那種不屑,仿佛認為他們在說大話一般。
這讓他們認為遭受了輕視,他們可是從孔雀國而來,竟被一連國邦都不算的部族給看輕?
又一僧侶倒是笑道:“其等無所見識,不知吾國之強,不知佛陀之智,不知阿育王之偉,有此反應,也屬正常,正如那井中遊魚如何能知大象之偉?不必與其等計較!”
這名僧侶繼續道:“正因其等無知無識,才更須我等教化,為其等祛除蒙昧,使其等聆我佛智慧。”
這話引得房內眾多僧侶頷首:是啊,這正是他們傳教的意義所在,度化世人,尤其是這些愚昧之人,這也是種修行,能積攢諸多功德。
因此,不僅不能嫌棄他們,與他們計較,反而還要懷寬容之心,耐心度化引導其等,助其等知佛陀之智。
隻是他們並沒去想過一些問題,或者說下意識忽略了這些問題:佛教是不是真有這麽好?這裏的人又是否需要他們傳教?
在他們認知中,孔雀國強盛,佛教智慧美好,其他地方皆是不如他們的野蠻落後之處,他們就代表了文明先進,他們過來自然是先進向落後傳教,是文明向野蠻傳教。
他們文明先進,向這些野蠻愚昧之地傳教,還能有不對?什麽,這裏的人還能有不需要?
又一僧侶道:“此中是否有秦人手段?”
這個問題讓諸多僧侶陷入了思考,但很快,一僧侶搖頭道:“貧僧以為不會,秦人既已同意我等前往秦國,當不會使此手段。”
秦人如果真不想讓他們前往秦國,或是想謀害他們,那在路上機會多的是,根本犯不著用這種手段,反而一路上,秦人不僅沒謀害他們,反倒對他們頗多照顧。
且秦人這一路上的表現,也令其等刮目相看,對秦國的評價也上升為:此國雖為蠻夷之國,不如孔雀國,然也有可取之處,像秦人在山林中行走的各種經驗,再如秦人治病之法。
就在這時,一名僧侶道:“眾位師兄師弟可曾想過,也許此部之人看我等……並非認為摩葉師兄當時在說誑言,而是認為摩葉師兄所言不過如此,也敢拿出……”
這名僧侶並未說出“炫耀”、“顯擺”,但房內其他僧侶都懂其意,他的話一說完,房內陷入到一種古怪的沉默。
這是個很新奇的觀點:那些當地土著不是覺得他們在炫耀,而是認為他們炫耀就這,怎麽好意思拿出來炫耀的?
倘若這個觀點為真,那問題又是出在哪?
仔細回想摩葉上師當時所言,是覺得他們孔雀國不夠強盛,佛陀不夠智慧,還是阿育王的功績不夠偉大?
且這個觀點要是真的,還代表另一件事:在此地土著所知中,有比孔雀國更強之國,有比佛陀更智慧者,有比阿育王功績更偉者……
結合在酒宴上時,此地土著曾看過秦國人,答案顯然已呼之欲出,在此地土著眼中,秦國比他們更強,秦國人的功績比阿育王更大。
所以,當時此地土著的反應才那般奇怪,其等認為摩葉上師所言之事不能和秦人相比,卻敢在秦人麵前說出炫耀,因而才不屑鄙夷。
此地土著的想法也可猜出:就那點功績,遠不及秦國人,卻還在秦人麵前顯擺,簡直可笑!
房內,傳來幾道不穩的呼吸聲,顯然不隻一名僧侶想到了這些。
良久後,一名僧侶搖頭反駁道:“這如何可能?依師弟話中之意,其等必是知曉有強過吾國之國,有智慧勝過佛陀者,有功績大於阿育王之人!佛陀智慧莫測,而阿育王之功,便是月護王與那西方之王也不及,怎可能有人勝過?”
這番話引來很多僧侶讚同,佛陀是有史來最偉大的智慧者,阿育王則是有史來最偉大的王,沒有之一。
那名說出觀點的僧侶也沒出言回複,任由其他僧侶反駁。
因為他知曉自己的觀點已經說入了這些師兄師弟心中,隻是他們不願意承認,放不下心中那點驕傲。
畢竟他們一直的認知是自己來自天朝上國,先進強盛,其他地方都是不如他們蠻夷番邦,現今出現一個可能比他們更強盛先進的國邦,當然從心裏不想接受,哪怕他們講究心靈修行的僧侶。
但僧侶修行未到一定境界,也擺脫不了貪嗔癡恨,隻有實打實的證據呈現在他們麵前,才會願意承認。
然而此刻,這名僧侶拿不出確鑿的事實來證明自己的觀點。
見這名僧侶並不回複,其他僧侶在一番反駁後,發現沒有意義,這名僧侶的話已經進入他們心裏。
實際上,在秦人到耽摩栗底時,就有人在想秦國是不是比他們更強,秦人是不是比他們更文明先進,但在那時,他們當然不願承認,認為這是種無稽之想。
盡管秦人曾說他們國邦很大,人口有千萬之多,與佛陀一般的智慧者更是繁多,但他們並未太放心上。
認為那是秦人好虛榮,為了不讓他們看輕,故意編出的謊言,且編都編不好,一看就是仿照他們孔雀國編的。
像他們孔雀國有千萬多人,秦國也就有千萬多人,像佛陀是大智慧者,在同時期的秦國也有大智慧者,還叫啥“老子”、“孔子”……
哪有這麽巧的事?
此定是秦人仿他們孔雀國所編!
可在今日,這些當地土著的反應告訴他們,秦人可能沒有編,所言為真,那這就變成了一個驚悚的故事!
害臊丟臉都是小事,更關鍵的是要是秦國真比他們孔雀國更強,那他們前往秦國傳教一事,原本以為是文明對野蠻傳教,先進對落後傳教,能順順利利成功,現在卻難說再有把握。
且秦國強而他們孔雀國弱,秦國要是對他們懷有惡意,想要征伐孔雀國,以他們孔雀國現今的情況,能否抵擋?
一想到這些事,房內又陷入沉默,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更久,房內的氣氛也更加沉重。
一僧侶問摩葉上師道:“摩葉師兄,此事若為真,我等是否還要前往秦國傳教?”
到一個可能比他們孔雀國更強的國家傳教,那會遭遇什麽?
摩葉上師道:“此事尚未確定,往秦國傳教不可停,但我等在接下路途,須留意秦國消息確認此事,同時也要派人回國告知其他人。”
萬一秦國真的很強,派人回去,也能讓其他人提前做應對,不至於秦國突然來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可這也有問題,一僧侶道:“摩葉師兄之言甚善,然派回何人?不說離耽摩栗底,便是金地,也山高路遙,若人數不足,如何好回?且我等一路能行至此處,多仗秦人之助,若無秦人引路,隻怕早多亡於山林。”
“且我等派人回返,秦人也必會知曉,摩葉師兄以為秦人會靜看我等回返報信?”
這都是問題,在這地方沒有足夠的人形成團隊,沒有合適的向導引路,山路難行,容易身故,且秦人又不瞎不聾,他們讓人回返,怎可能察覺不到?
何況這地方的部族明顯和秦人交好,秦人甚至都不需自己動手,隻需下令讓此地部族追殺,便能讓他們派回的人員難以回返。
摩葉上師道:“看來,為今隻能先確認清秦國情況,再做計較。眾位師弟也莫過擔憂,便是秦國強盛,其等若要出動大軍,也沒那般好到吾國。個人翻山易,眾人翻山難,更莫說一支大軍!”
“其等想要派遣大軍從秦國至吾國,困難之處遠比我等從耽摩栗底至秦國更甚。”
這倒是,大軍行動所要做的準備可比一個人和一支團隊行動要做的準備複雜繁多得多,所要注意的事項也要更多。
他們翻山越嶺,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到這,那大軍所要花費功夫也不會少,且秦人還在回返秦國的路上,秦國的王現在還不知道他們孔雀國的準確消息,肯定也不會發兵。
這讓他們還有充足的時間做應對!
眾僧侶也回過味來,緊繃的心弦稍複,但危機感依舊未去,不摸清秦國的具體情況,他們難以心安。
摩葉上師繼續安撫眾僧侶:“說不得那秦國國王也會如阿育王一般皈依我佛,信奉我教,到時自然災劫消弭,功德無窮。”
確實,就算秦國真比他們孔雀國強,但隻要能讓秦國之王皈依,那他們擔憂的問題都將不再是問題,一切災禍都將不複存在,而這種事不是沒有可能做到,他們佛教對君主國王也是有利的。
摩葉上師又叮囑道:“眾位師弟,此事尚未確定,莫將此事告知其他人,疑則生恐,恐則生亂。”
眾僧侶頷首稱是,這事最好不讓其他隨行過來的僧侶知道,這並非瞞而不告,而是不告知未確認之事。
這一日後,甘煜等人發現以摩葉上師為首的一些僧侶對他們態度變得更為友善,其等原本雖也較友善,但始終有種“我等乃天朝上國,爾等乃蠻夷小邦”的優越感,如今這種優越感卻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