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亞裏士多德大師又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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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隨使團出使西方諸國,能派出人的百家都派了弟子前來,連農家和家都派了人。
農家是為考察西方諸國的農業與大秦的差異,如看西方諸國種什麽作物,如何耕種,有沒有值得大秦學習借鑒之處,以及看有沒有合適的作物、牲畜可帶回大秦,豐富大秦的農產。
家則是為記錄故事,西方諸國和大秦不同,那裏所發生的傳聞故事肯定也和大秦不一樣,對家而言,正是上好的素材。
大秦學者團的學者們逐一介紹自己所來自學派的學說,聽得巴克特裏亞學者們驚奇不已,秦國的學派不僅多,各學派的學說還相當有趣,有研究如何做一個更好的人的,有研究醫學的,有研究律法的,還有研究軍事戰爭的……
好些學派的學說,是他們以往從未聽過,也從未想到過的。
也許,秦國人所說的“諸子百家”,是真有上百家學派。
好在他們也不比秦國人差。
大秦學者團介紹完,輪到巴克特裏亞的學者介紹他們的學說。
巴克特裏亞學者團為首的那名年老學者笑道:“諸位的學問新奇精妙,的確有稱得上‘有諸多賢哲,上百家學派’。”
聽到翻譯轉述過來的話,酈食其等人稍微想了下,反應過來所謂的“有諸多賢哲,上百家學派”指的是“諸子百家”。
雖然這麽說倒也不算錯,但總感覺怪怪的。
老者又笑道:“我們的賢哲也不少,他們並不以‘子’相稱。我們的賢哲有亞裏士多德、蘇格拉底、柏拉圖、畢達哥拉斯、第歐根尼、芝諾、德謨克利特,他們每一人都在各自的領域取得了驚人的貢獻,尤其是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裏士多德這三位。”
“而我主要所學便是亞裏士多德的學問,亞裏士多德大師是一位全才!”
說到此處,老者的神情變得崇敬,乃至有些狂熱,一看便知道是亞裏士多德的崇拜者。
老者道:“他不僅精通詩歌、法律,還精通倫理、政治、教育,對經濟、數學、心理學、戰略學、自然哲學也有很深的研究。”
“他不僅是一位學者,也是一位優秀的詩人,更是一名傑出的老師,正是得他的教導,才有了偉大的亞曆山大!”
老者臉上崇敬的狂熱越發濃烈,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崇敬亞裏士多德。
“數學便是諸位的算學,自然哲學便是了解世間萬物的學問,倫理學、心理學便是研究人性情的學問……”
老者簡單解釋了一下,好讓大秦學者團能更容易理解,隨後他看向大秦學者團,笑問:“諸位認為這天地如何?”
為了方便大秦學者團理解他的問題,老者又對問題進行了詳細介紹:“比如我們腳下的這片大地,我們頭頂的天空,在整個世界中究竟為何等模樣?我們人本身,我們身邊的萬物,乃至整個又是由何物組成?”
大秦學者團這下懂了,這人是想通過發問來講亞裏士多德的學說:嘿,你們秦人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但偉大的亞裏士多德知道。
但大秦學者團決定不給他這個機會,來自道家的青年笑道:“我們這個世界在世界之中,應當為一球體,我們在白日所看到的太陽,夜裏所看到的月亮星辰都是球體,且它們都有物質實體,真實麵貌也並非我們平常所見那樣。”
道家青年的回答讓老者臉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住了,神情變得極其複雜,混合著震驚、不解、迷惑、不可思議,仿佛在說“你們怎麽知道我們所在的這個天地是個球,還知道天上的日月星辰也是有實體的球?”
不是應該秦國人不知道這些,回答不上來,由他告知給秦國人才對嗎?
秦國人不僅知道,似乎知道的比他知道的更多,可這怎麽可能!
秦國人又沒有亞裏士多德,怎麽可能知道這些真理。
因為出乎他意料,道家青年回答上了他的問題,打亂老者想要的節奏,老者不甘心地又問道:“那諸位可知我們這方天地在整個世界中的位置如何?”
這問的是:既然我們這方天地是顆球,那這顆球在宇宙裏的位置怎樣?
道家青年笑道:“閣下是想說我們這方天地位於世界的中心?”
不待老者回答,道家青年搖著頭又道:“但是很遺憾,我們天地並不是世界的中心,我們這方天地實則是以天上的太陽為中心,在圍繞太陽旋轉,月亮倒是圍繞著我們。”
這番話一出,不僅是老者,整個巴克特裏亞學者都一片嘩然,連坐在台下觀看學術交流的歐西德穆斯一世等人也是滿臉驚愕。
什麽玩意兒?秦國人居然說我們的天地不是世界中心,太陽才是?
但短暫的驚愕過後,老者突然變得很憤怒,他盯著道家青年,道:“閣下說的是阿裏斯塔克的理論,但他的理論早就被證明是胡言!”
阿裏斯塔克,古希臘天文學家之一,其提出過日心說,但他的日心說被亞裏士多德的地心說給壓製,所以古希臘的學者們廣泛接受的是亞裏士多德的地心說,他的日心說卻被埋沒。
當然,這也是因為亞裏士多德建立了地心說的模型,能讓人直觀看到地心說中的諸多天體如何運轉,而阿裏斯塔克在模型上吃了虧。
因而,老者在聽到道家青年說出日心說時,才會憤怒。
這秦國人竟然想駁斥偉大的亞裏士多德的地心說,給被駁倒的阿裏斯塔克的日心說翻案,這明顯是在侮辱他信仰的亞裏士多德大師。
道家青年並不在老者的憤怒,笑道:“真理並不會因你的信仰和憤怒而發生改變,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們這方天地並非世界的中心,而是在圍繞太陽旋轉。”
老者冷靜下來後,覺得秦國人應該不是在給阿裏斯塔克翻案,而是秦國確實有對於日心說的理論。
但這肯定是秦國人錯了,亞裏士多德大師所建立的地心說模型不會出錯。
老者又道:“既然你認為我們的天地不是世界的中心,太陽才是,那你有何證據?”
然而,道家青年並未回答,而是笑道:“證據當然有,隻是不能告知諸位。諸位若想知曉,可往大秦求知!”
聽到道家青年的回答,老者很想說“你是不知道,所以才不肯說”,與他同樣想法的巴克特裏亞學者有不少,可也有一些學者覺得秦國人可能真掌握了太陽才是世界中心的證據。
倘若此事為真,那將是顛覆當今天文學界的大事。
也許,他們該前往秦國一趟,萬一是真,他們便是從秦國帶回偉大真知的先行者,榮耀、財富將隨之而來,這可能是他們此生中最重大的機遇。
道家青年又道:“至於我們人,乃至世間萬物的組成,自然是由元素組成。”
聽到“元素”二字,老者道:“在亞裏士多德大師對萬物的理解中,我們這方天地的物質由‘水火氣土’四元素組成,而天上的日月星辰由‘以太’組成。”
道家青年笑道:“那我大秦所認為的元素與諸位不同,在我大秦所認為的元素遠比五種更多,且很多事物並由單一元素組成,而是多種元素混合組成。”
“你說我們這方天地的物質由‘水火氣土’組成,那金銀等物是何組成?我們所見的光又是何組成?草木又如何?”
這問題自然難不住老者,亞裏士多德提出的“四元素說”雖在後世看來是錯的,但其真思考出了一套歸納世間萬物的方法。
老者答道:“草木為‘水火氣土’四元素混合組成,土元素為草木提供形體,固定器結構,如其枝、根變為土元素組成。”
“水元素構成草木的汁液、水分,草木也如我等人一樣需要呼吸,氣元素與草木的呼吸相關,火元素使草木溫暖,並為其生長提供動力。”
“金銀等物為‘水土’元素組成,主體為土元素,因而金銀為固體,常埋於地下,但又有水元素混合其中,因此金銀可被熔化,像水一般。”
聽著似乎有些道理,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能自圓其說,但大秦學者團們知道這是錯的,隻是他們不好反駁。
道家青年問道:“可否認為這五種元素即為世間萬物最基礎的構成,不可再分?”
老者點頭道:“自然是!”
聽到這個回答,道家青年笑道:“那如果可以再分呢,比如水。”
老者當即搖頭道:“這不可能,水可轉換為其他元素,但絕不可能再分,水是世間最基礎的元素。”
元素之間可以轉換也是亞裏士多德的元素說中較為高明之處,要是沒這個理論,元素說便沒法解釋很多現象。
但元素說也定死了元素可以轉換,卻不能再分解為更基礎的物質,也就是給他們搞個電解水實驗,立刻會讓他們信仰崩潰。
道家青年沒再繼續說,但其話中的意思已透露給巴克特裏亞的學者們:基本元素還可以再分,你們崇信的元素說是錯的。
老者也聽出來了,皺了皺眉,咋感覺秦國人想駁倒亞裏士多德大師的學說?
這可不行啊,亞裏士多德大師一定是對的,錯的肯定是秦國人。
老者決定從其他地方讓秦國人領略到亞裏士多德大師的厲害,他道:“有兩個大小相等、形狀相同,輕重不同的物體,若從高處落下,諸位認為是輕的先落地,還是重的先落地?”
亞裏士多德大師已經給出了答案,較重的物體下落得更快。
這個結論在後世看,自然是相當離譜,可在這個時代,那就是被很多人認為的“正確”,甚至這個“正確”還存續了一千多年,讓人們一直深信,直到十六世紀才被伽利略給推翻。
道家青年沒回答,這次回答的人是新墨弟子,也是名年輕人,他道:“閣下可是想說重的更先落地?然而,在下卻要告訴閣下,將是兩者同時落地。”
秦國人怎麽又給出了一個在他意料外的答案?
但老者篤定這次是秦國人錯了,笑道:“閣下錯了,是重的先落地,因其更重,會比輕的下落更快,這是孩童一想也知之事!”
對老者將他說得連孩童也不如,新墨弟子也不生氣,笑道:“有些事光憑空想是想不出結果的,有時候,自認為正確的常識,往往並不正確。”
“閣下肯定未親自實驗過,隻是因為那是那位亞裏士多德大師所言,加之自己憑空想了一番,便覺得對。”
“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今日,讓人直接實驗一番,如何?反正製作所用器具並不難。”
聽到新墨青年讓直接上實驗,老者心裏一突。
一直以來,他都沒覺得這個學說有啥問題,想想也是嘛,重的肯定比輕的更先落地,所以從未親自實驗過。
現在秦國人讓直接上實驗,肯定是他們已實驗過了,並看到結果了啊。
坐在台下的歐西德穆斯一世看看老者,又看看新墨弟子,也來了興趣,他也很想知道是誰更先落地,對身邊幾名侍衛下令:“你們,去準備幾顆大小相同,輕重不同的球,給我從高處丟下,看誰先落地,然後回來稟告給我。”
幾名侍衛連忙出了劇場,去做提前了一千八百年的“比薩斜塔扔球實驗”,當然這實驗在大秦早做過了。
在幾名侍衛離開去做實驗後,老者繼續講亞裏士多德的學說:“亞裏士多德大師認為白光是最純淨的光,其他光相比於白光,都不純淨。”
他講亞裏士多德大師對光的理解,這次應該不會被秦國人給反駁了吧?
那輕重兩球誰先落地,還可以直接做實驗,可光是否純淨,秦國人總該沒辦法證明。
老者剛生出這念頭,便見到在對麵的大秦學者團中,那名據說是出自秦國墨家學派的年輕學者又開了口。
新墨弟子搖了搖頭,道:“那位亞裏士多德大師又錯了,白光不是最純淨的光,而是最不純淨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