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道、墨、法之變

字數:6647   加入書籤

A+A-


    孟子的性善論和荀子的性惡論,並非簡單的你對我錯,是兩個截然相反的理論。
    像孟子的性善論其實並不是說每個一人都性善,而是一定的標準。
    這個標準便是是否具有“四端”,也即“仁之端(惻隱之心)”、“義之端(羞恥之心)”、“禮之端(辭讓之心)”,以及“智之端(是非之心)”。
    在孟子的性善論中,具有這“四端”的人才算人,才能稱得上性善,而沒有“四端”的那就不是人,而是給劃歸到了禽獸範疇,直接給開除人籍了屬於是!
    將不具有“四端”的人劃到禽獸範疇,這就是性惡,隻是孟子直接不把沒有“四端”的人當人,也就不說其性惡罷了。
    當然,酈食其並沒想讓巴克特裏亞的學者們了解這麽深的儒家學問,他不過是想讓這些學者左右腦互搏,然後為難一下他們。
    果然,在聽到酈食其留下的問題後,巴克特裏亞學者團都思考起來人究竟是性善,還是性惡?
    好像兩方麵都能說的通,但兩方麵又都能被駁斥。
    酈食其講完,大秦學者團中的一人開口:“在下來自百家中的道家!”
    巴克特裏亞的學者循聲看去,隻見是一名年青的秦國學者在說話,這人穿著很奇怪的衣服,衣服上繪製著他們看不懂的圖案。
    今日學術交流,大秦學者團穿的衣服在巴克特裏亞學者們眼中都挺奇怪,每個人的穿著都不一樣。
    巴克特裏亞學者們猜測秦國學者穿的應該是他們所屬學派的服飾。
    他們現在在青年衣服上看到的奇怪圖案,實際上是太極陰陽魚及八卦。
    陰陽的學說雖出現得很早,但太極圖的出現卻很晚,是在北宋時,周敦頤繪製了太極圖,並作《太極圖》說。
    沒錯,就是那個寫《愛蓮說》的周敦頤。
    但周敦頤所繪製的太極圖和後世普遍所知的太極圖不一樣,現在所知的太極圖是在明朝時才定型。
    而這位來自大秦道家的青年身上衣服所繪製的太極圖,赫然是後世的太極圖案,這自然是李念的手筆。
    李念與百家學者交流時,偶爾會說些後世的東西,讓百家學者獲益不少。
    這也是百家學者對李念很服氣、願意聽李念安排的重要原因。
    這位雖年輕,但學識極其淵博,對百家的學說都了解,往往能提出振聾發聵、令他們深省的意見。
    像道家便承了李念的指點,補全了道家的學說體係,自然會幫助李念。
    且在李念影響下,道家還改變了其他的東西,譬如煉丹,如今道家煉丹已逐漸變為了搞化學研究。
    聽到這名年輕的秦國學者說其是來自秦國一個叫“道家”的學派,巴克特裏亞學者們好奇這道家又是什麽學派?
    道家青年笑道:“我道家創始者為老聃,也稱‘老子’,我道家學說講求‘道法自然’、‘無為而治’。”
    “‘道’即為冥冥中存有的統一天地、萬物運行之理,如晝夜交替,日升月落,又如人餓了需吃食,渴了需飲水,皆在道之中,也是道運行所致。”
    明白了,道家的“道”就是天地萬物運轉的規律。
    “是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年輕的道家學者搖頭晃腦念了一段,他倒是念的起勁,可現場的翻譯卻在心裏直罵娘,這秦國人說的什麽,還是人言否?
    聽不懂,根本不聽不懂,這次都不能靠他們自己的理解去翻譯,隻能連蒙帶猜。
    道家青年也注意到了翻譯可能聽不懂,笑著解釋道:“這番話出於我道家經典《道德經》,為其引語,其意為:道可以言說,但不是人間常俗之道。可以言說出來的名,並非其真正的名。”
    這次,翻譯們倒是好翻譯了,可聽得巴克特裏亞學者們有些懵。
    這個被稱為“道家”的秦國學派咋感覺這麽玄乎。
    道家青年笑著指地,舉例道:“就好像這地,我們稱之為‘地’,可就代表它真正的名字就是‘地’嗎?不,這隻是我們給其定下的一個稱呼,其本無名,也可認為它真正的名還未被我們得知。”
    “而且,我們稱之為‘地’,‘地’這個名就能代表它的一切嗎?如它有多厚、有多廣、有多少人居住其上。”
    道家青年搖頭,自問自答道:“並不能,‘地’隻是我們予它的一個稱呼,不能代表其所有。”
    聽著很繞,可巴克特裏亞學者們仔細琢磨,感覺很有哲學韻味,這道家學說是在講對事物的認識有局限,給事物定下的名隻能表示認識到的那部分,並非其一切,也即是“名可名,非常名”。
    此句與那句“道可道,非常道”相聯係,便是對道的認識存有片麵局限,當給道定下道這個名時,已經深陷在了這種片麵中,潛意識裏已有了“道”和“非道”的觀念。
    而這種觀念正是片麵的,因為道就是道,不存在“道”和“非道”。
    道家青年又道:“‘無名,天地之始’是指‘天地開始之前,混沌虛無,無法為其取名’,但這又是天地開始前的狀態,‘有名,萬物之母’指‘天地已開,可以為其取名,萬物從其誕生’。”
    將《道德經》第一章的這幾句話簡要解釋了一遍,道家青年笑道:“道之所存,以儒家荀夫子之言便是‘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即道不會因為我們的愛恨喜怒而存在,甚至我們的愛恨喜怒也都在道中。”
    “因而,‘道法自然’便是順應於道,人之所行當符合道的規律發展。”
    道家的有意思之處也在這,“道法自然”說的是應效法道的自然性,可萬事萬物又皆在道中,那麽怎麽做其實都在道之中,也即“無為”和“無所不為”在道家可以同時存在。
    如水順著河道奔流是道,而人築起大壩將水給攔住也是道。
    淺要講完“道法自然”,道家青年又道:“‘無為而治’便是順應自然,使萬事萬物依道自然而然運行。”
    “無為而治”可不是什麽也不做,讓百姓想幹嘛幹嘛,而是說遵循道(客觀規律)去治理引導百姓,在此之外,則不過多幹預。
    巴克特裏亞學者們聽著,覺得這道家學派的學問好像不如儒家。
    道家青年接著道:“我道家有莊子,曾與趙文王論劍,莊子稱世有三劍:庶民之劍、諸侯之劍、天子之劍……”
    “天子,諸位可認為是國王,庶民便是民眾,諸侯便是貴邦各地總督。”
    《莊子.說劍》的“三劍”理論一出,立刻引來起了在台下聽講的歐西德穆斯一世的濃厚興趣。
    “庶民之劍便是我等所用尋常之劍,若將其打磨鋒利,能一劍取人性命,然其為個人逞凶之劍,一旦持劍者命絕,便是劍再鋒利,也再無威力,且其無所於國事……”
    聽著道家青年從庶民之劍講到天子之劍,讓歐西德穆斯一世雙眼放光,那天子之劍的理論說進了他心裏,他身為巴克特裏亞之主,就該持有一柄這樣的劍。
    而原本覺得道家不如儒家的巴克特裏亞學者此刻也甚為佩服,這“三劍”之論簡直高妙。
    道家青年也準備給巴克特裏亞學者們挖個坑,他笑道:“莊子還有一有趣之事,說是他某日睡著後,在夢中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於天地間翩然飛舞,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莊子,可在夢醒後,莊子發現自己還是莊子。”
    這故事平平無奇,沒啥特別的,他們也常在做夢時夢見自己變成了飛鳥或者走獸。
    可馬上,道家青年的一個問題讓巴克特裏亞學者團陷入沉思。
    “莊子回想起夢中化為蝴蝶的自己,不知道是他夢見蝴蝶,還是有一隻蝴蝶夢到了自己變成一位叫‘莊周’的人,諸位可知曉?”
    巴克特裏亞學者團的學者們先是一愣,隨後皆震驚,尤其對那些研究哲學的學者,這問題簡直妙極。
    我夢蝴蝶,還是蝴蝶夢我?我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我隻是某隻蝴蝶夢中的存在?
    這道家學派的學問相當高深玄妙!
    在挖完坑後,道家青年退下,一名墨家弟子開始講說墨家的學說。
    墨家也主動進行了自我改革,墨家的“兼愛非攻”挺好,但不代表墨家學說全無缺陷,像對於鬼神的信仰,再像墨家等階森嚴……
    墨家曾為顯學,可後來不及儒家、道家、法家,並非無因。
    如今,當代墨家巨子正帶領墨家弟子對墨家的學說進行改革。
    改革也給墨家帶來了分裂,大部分墨家弟子跟隨巨子改革,一部分脫離了墨家,一部分不願接受改革,仍抱著原來的墨家學說。
    改革後的墨家在大秦也被稱為“新墨”,而仍舊信仰並遵守原本墨家學說的墨家弟子被稱為“舊墨”。
    李念知道墨家分裂的消息,並沒幹預,也不必幹預,不主動求變,舊時代的墨者終究會被掃入曆史的故紙堆。
    因為在新時代的大秦巨艦上沒有舊時代殘黨的位置。
    大秦不會刻意打壓他們,但也不會扶持,可大秦不主動做,並不意味著不會對他們產生影響。
    像沒有大秦扶持的百家舊學,會慢慢招不到足夠的弟子,而沒有足夠的弟子,他們的學說便很難傳續下去,會隨時間逐漸消亡。
    而那些自我改革的百家新學,卻會呈現出另一種氣象,他們有大秦主動扶持,不說會有多興盛,但能傳續下去。
    這位跟隨使團的墨家弟子正是新墨中人,也是名年輕人,他滔滔不絕地為巴克特裏亞學者團講說新墨家學說。
    墨家之後是一名法家弟子講說法家之學,對法家,李念出手幹預了。
    因為這時代的法家思想那是相當“刑”,雖說法家思想對於人性的剖析很有道理,可其提出的那些解決方法,反正李念沒法眼睜睜看著不去改。
    像韓非子,作為諸子百家中相當有名的“子”,可其提出的讓君王統治穩固的方法是愚民,“明主之國,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
    簡言之,有明君的國家,就不應該有書籍讓老百姓讀書識字,隻要教老百姓懂法守法就好了。
    當然,韓非子有這些想法也得看其所處的時代背景。
    他那時六國未滅,天下還未一統,很多人都在探求一個能終結亂世,使天下永治的方法,韓非子也是其中之一。
    這些思想便是韓非子所給出他對治理天下的答案,站在後來的角度看,韓非子的思想有錯誤,可在當時,卻具有先進性。
    諸子百家是華夏文明的探路者,不能因其學說在後來看有缺陷,便將其全盤否定。
    李念想要在大秦啟民智,開教育,法家的愚民思想便要不得,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學派了,必須得出重拳。
    於是,在始皇的支持下,李念主動對法家進行了幹預,廢除法家學說中愚民、弱民、疲民等思想。
    他還組織其他百家學派的人與法家的人展開辯論,在與法家的辯論中,儒家最為積極。
    這也是因為法家不少思想就是在刻意針對儒家。
    李念還下令製輿台派人到各地宣傳法家的愚民、疲民等學說,讓天下百姓知道法家的這些思想是在害他們,不是好鳥。
    盡管法家思想仍會被人使用,但李念希望這世界的華夏百姓能少被“愚”、“疲”、“弱”……一點,也讓那些用法家馭民術的人能不那麽明目張膽。
    如今的大秦法家在李念的操作下,禁絕學習法家的馭民術,但法家好的學說思想卻允許學習。
    其他百家是自己進行改革,去蕪添菁,李念不多幹預,但因法家幹係甚大,是李念主動插手使其改革。
    大秦的新法家思想中添加了使民啟智,方可使民更懂法,民強民智,則國可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