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讚幹布不是第一次來長安了。
    甚至於，坐著囚車來長安，都已經不是第一次。
    隻不過，上一次來的時候，不僅僅是他，他身邊的那些文武大臣們，也皆如同他一般，被關在囚車之中，以賊寇的身份被一同押解進入長安。
    而如今，鬆讚幹布身後隨同還有不少吐蕃權貴的隊伍中，大相吞彌·桑布紮、外相噶爾東讚，以及諸多吐蕃將領們，卻是盡皆以證人的身份，參與這場針對他鬆讚幹布的審判。
    “砰！”
    車隊走進朱雀大街。
    兩側不少大唐百姓對著囚車之中的鬆讚幹布指指點點，讓他差點吐血的是，在人群中他還看到了不少，穿著明顯是吐蕃人的商賈，也在對著他滿臉鄙夷和唾棄的叫罵著。
    正待他呼吸粗重，想要張口嗬斥這幫人無君無父的時候。
    忽然的一聲，像是什麽爆鳴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強光閃現。
    驚得他麵色倏然一變。
    他驚悚轉頭，隨即便是看到車隊前側的方向，兩個人正拿著一樣帶有支架的奇怪玩意兒，已然腦袋蒙在黑布後，一人手中拿著一個像是瓢一般的金屬東西。
    此刻那瓢上，還升騰著一股白煙。
    他還沒有弄明白，這些唐人究竟是在幹什麽，下一刻，囚車的另一邊，便也是同樣的傳來一聲“砰”的爆鳴聲。
    “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要殺要剮隨便來，豈能如此折辱我？！”
    鬆讚幹布大聲嗬斥起來。
    他隱約聽到什麽“角度不好”“沒照清楚”等等聽不懂意思的話語。
    隊伍的後麵，吞米桑布紮等人，連同泥婆國、象雄國、東女國、黨項諸部的代表，也看到了唐人正用那奇怪的東西，對著他們“砰砰砰”。
    眾人不解，騎馬的身體都明顯變得僵硬了很多。
    倒是此刻在前麵帶著隊伍的大寧王慕容順，一身明光鎧，一副肅穆的模樣，在麵對那一個個鏡頭的時候，總能夠不著痕跡的擺出各個角度都看起來頗為不錯的姿勢。
    引得這些帝國大學和官學出身的年輕攝像師，讚歎不已。
    吞米桑布紮疑惑的詢問一旁在長安長久擔任使者的外相噶爾東讚。
    後者複雜的看著那前陣子才剛出現不久的新奇玩意兒。
    歎息一聲。
    “那東西，名為照相機，能夠將景物之影，似寫實作畫般留在相片之上......所成之像，栩栩如生。”
    說著，噶爾東讚便又是忍不住的搖頭歎息。
    他身在長安，很多事情想要傳遞到人在天竺的鬆讚幹布那裏，根本不容易，一來一回，有些時候事情的性質就變了，需要做出的應對之策也要改變。
    但他怎麽都沒想到，吐蕃竟然會在那麽大片廣袤的土地前，失去理智。
    稍微侵占一點戒日的領土，搞大點殖民地，大唐太子念在這些年吐蕃的用處上，也必定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占領整個天竺中部，甚至幹脆和南部的遮婁其王國對上了。
    這事情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他悲哀的看了一眼前方囚車之中，如同驚慌失措的籠中獸般，不斷遮擋著那曝光瞬間產生的刺目光線的自家讚普。
    莫說今後的吐蕃如何，今後，還會不會有吐蕃這個地方。
    那還猶未可知呢......
    “皇兄，隻需要在此處加熱硫磺及硝石、再將其生成之氣，混合水汽共同倒入這鉛室之中，待到冷卻，便可生成一物，可腐蝕萬物！”
    皇宮，魏王李泰戴著口罩，披著一身白大褂。
    站在一張桌子前，仿若正在講課的教習一般，滿是得意的跟眼前的太子李承乾，長孫皇後以及一眾弟弟妹妹們科普著。
    他戴著獸皮手套的手，拿起一瓶裝著透明液體瓶子。
    在一雙雙好奇的目光的注視下，將其打開，而後輕輕倒在麵前玻璃缸之中的一攤棉花之上。
    “嗤......”
    看著那明明是被“水”潑上去，但卻瞬間如同被灼燒到了一般，迅速發黑扭曲，還升騰起刺鼻氣味的棉花，襄城、長樂等一眾公主們，都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李泰更是得意，不由邀功似的看向自家皇兄。
    “皇兄，若是大量製備此物，麵對敵軍之時，隻需要用投石車將其拋入敵陣之中，此物四濺開來，必定是哀嚎一片.......”
    李承乾：“.......”
    剛剛因為這個聰明的胞弟，竟然憑借自己的研究和推想，研究出鉛室法製備硫酸的他，還未來得及褒獎，在聽到這廝對硫酸的用法之後。
    便不由嘴角抽搐，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想法很好，也的確有一定的可行性。
    但是.....
    “咳咳，青雀啊，此物甚好，不過，孤倒是覺得，你完全可以在此基礎上，繼續研究，說不定能研究出什麽可以造福萬民的新物件。”
    李泰看了看手中的“幽冥水”，自家皇兄的反應讓他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戰陣殺敵，不也是造福萬民嗎？”
    李承乾：“.....”
    孤難道還真就不能把你扭正為一個純正的科學家？
    他不相信，深吸一口氣，李承乾故作沉吟。
    “青雀，此物既然是硫磺和硝石所作，硝之物於茅廁旁多有，而如今民間多以堆肥施於田地，其中或有共同之處，孤倒是覺得，說不定你手中此物，可以研究出來比之堆肥更好的肥料，這不就是福澤萬民嗎？”
    他臉上帶著偉岸又正義的鼓勵笑容，一副要將李泰這個走向不歸路的孩子，重新拉回來般的聖人模樣。
    李泰雙眼微微亮了亮，不過，緊接著便是有氣無力的淡淡“哦”了一聲。
    哦？
    孤都點你這玩意兒可以拿來造肥料了，你跟我這兒就回應一個......哦？？？
    一旁，長孫皇後也不出聲打攪，懷裏還抱著小皇太孫李禦同，抿嘴輕笑，看著這兄弟和睦的一幕。
    見李泰竟是隨手將那濃硫酸丟在桌子上，讓隨同而來的天工司手下收拾現場，一副要打道回府，尋找新的感興趣的研究之物。
    李承乾終於是坐不住了。
    “等等，等等！青雀啊，孤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李泰回頭，看著這個掃興的皇兄。
    李承乾斟酌了一下言語，幽幽開口。
    “硫磺和硝石，好像也是生產火藥的重要原材料吧？那你製作出來的這個，嗯.....就叫它硫酸吧，此物是不是也可以拿來製作火藥？更大威力的火藥？！”
    “哦！！！”
    李泰嘴巴張大成了一個巨大的O型，眼睛也瞬間瞪大。
    原本被潑了一盆冷水的興致，也在這一刻如萬丈火焰般升騰而起。
    更大威力的火藥！？
    李泰想到了自家皇兄說過的，可能一炮打到十幾裏外的火炮。
    一瞬間，被他剛剛歸類於“無用之物”的，工業之母硫酸，終於是再一次得到了這位魏王殿下的寵愛。
    看著對方風風火火的離去，李承乾負手而立，卻是不由長歎一聲。
    “母後啊，青雀今後要是搞出來連我這個皇兄都兜不住的亂子，該怎麽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