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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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葉青雙腿虛浮,疲態盡顯地回到書房。
把自己成功勸說陛下,不接受高明泰投降的事一說,不敢置信的阮香玉,乳燕投林般跳到自己懷裏。
感受著身上纏繞的玉臂的力道,以及稍微有些撕裂的哭喊聲,葉青知道這個公主是徹底屬於自己了。
從今之後,就算用皮鞭抽打,用腳踢,也趕不走她的一顆芳心了。
......
東夷覆亡,商道重開,曾經繁華一時的絲綢之路,再此煥發出光彩。
西北上來奏章,說是柔然人想要在草原邊境,開邊互市,用馬匹、獸皮、獸筋換取貴霜的糧食、鐵器和茶葉。
互通有無本是好事,但是柔然乃是金人的治下,這種事理應由金人出麵。
都堂內,幾個宰輔齊聚,包括王黼、葉青、張商英和馮泉。
葉青和馮泉商議一番,認定這是柔然人私自聯係的,可能已經背著金人開始搞一些自身的發展了。
現在的柔然四分五裂,各自為戰,又全都歸屬金人統治。
馮泉沉吟道:“茶馬古道,若是開啟,當可大大緩解貴霜馬匹之需,當初東夷求和時候,曾經上貢一批柔然馬。
此馬體形矮小,其貌不揚,但是頭大頸短,體魄強健,胸寬鬃長,皮厚毛粗,更有一點好處,此馬在戰場上不驚不詐,勇猛無比,曆來是一種良好的軍馬。”
王黼趕緊道:“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好猶疑的,開邊互市本就是兩贏局麵。且看那市舶司,不知道養活了貴霜多少軍民。”
在場的都知道他的用意,王黼當然希望開市,如此一來就有可能激怒金人。
如果貴霜不經過金人,就和柔然開邊互市,無形中拔高了柔然的地位,金人肯定不願意。
現在王黼背後的冷靜,勾結馮庸,一心要在之地做文章。
隻有收回,才能重新掌握朝廷的大權,把葉青馮泉壓在身下。
葉青暫時還不想和金人開戰,這個腐朽龐大的草原帝國,就如同一個肥羊一般。
這個時候,最好是等到其他猛獸,把這個肥羊咬死,然後上去坐收漁翁之利。
貴霜金人乃是兄弟之邦,睦鄰友好這麽多年,雖然偶爾有摩擦,但是兄弟有難是一定要出手幫助的。
你看交趾,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麽...
但是開邊互市,在柔然草原邊界建立茶馬商路,確實可以解貴霜的燃眉之急。
貴霜,缺馬啊!
打贏了沒法擴大戰果,人家一揚馬鞭,貴霜的步卒隻能在後麵幹瞪眼,跑得慢連灰都吃不上。
而一旦輸了,人家四條腿的戰馬,貴霜將士跑都跑不掉。
閉著眼凝神思索了良久,葉青還是決定以軍馬為重,支持開啟邊境茶馬商路。
馮泉稍微有些意外,在他看來葉青不可能看不出冷靜和馮庸的圖謀。
再結合東夷戰報傳來的那天,葉青的所作所為,馮泉捏著胡須點了點頭。
葉青看上去跟個混賬小王八蛋一樣,心裏還是有社稷朝廷的。
他正準備和冷靜一道,給葉青點苦頭嚐嚐,打壓一下這個自己宰相之位的有力競爭對手,聞言便笑著說道:“既然大家一致讚同,我們便呈上去,奏請聖上定奪。”
這幾個人都點了頭,蔡茂根本不會反對,甚至就算他想反對,也得掂量掂量。
柔然人現在的日子並不好過,草原上金人施行放養政策,坐視他們互相殘殺,以此施行自己的統治。
如果用一個字形容柔然人現在的生活,就是窮。
如果能跟貴霜開邊互市,對他們來說是十分幸福的,自己的馬匹再也不用低價被金人收走,然後啥也換不到了。
他們也不怕金人的追究,本來就過不下去,來個天災過個冬就要死人,金人能拿我怎麽樣?我還能再怎麽變得更慘?
這就是窮不要命的一群人,最是難惹。
都堂定下開市之後,鎮西軍上下應該是最歡喜的人,他們終於可以大規模組建騎兵了。
西北將門得以保存,是朝廷幾方勢力共同妥協的結果。
鎮西軍是貴霜最能打的軍隊,馮庸深有體會,冷靜又何嚐不知道。
他們準備北伐,到時候肯定拉著鎮西軍打先鋒,當炮灰。
有了這層“深思遠慮”再加上葉青一力庇佑,鎮西軍上下才得以保全。
如今得知柔然想要開邊互市,楊忠信和姚古、折可求等人一商量,馬上派人到建康找到葉青。
昭德坊內,儼然一個小道觀,幾十個長相清秀的小道童,跟著葉青一起練功。
鎮西軍派來的使者猛將楊可世,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牛眼,嘖嘖稱奇。
練了一早,額頭汗珠沁出,梅道長這才收功。
一眾道童對著葉青齊聲叫:“師叔祖。”拜了拜,然後結隊退去。
葉青走到院中樹下的藤椅前,擦著臉問道:“經略相公派你前來,所謂何事呐?”
楊可世笑道:“老相公心疼女兒,送來金珠十箱,使女十人,錦緞十匹,讓楊大小姐花費役使。”
葉青點了點頭,這個樣送禮倒是挺安全的,不怕人說三道四。
楊可世見狀,上前道:“少宰,鎮西軍缺馬,卻不缺少馬鐙上的軍漢。聽說朝廷已經決議和柔然開市,老相公的意思是,能不能從西府求來製文,允許俺們組建騎兵?”
“你們要騎兵作甚?”葉青明知故問。
楊可世笑道:“如今少宰攻略交趾,將來拿下之後,烏斯豈不就是池中之物。俺們兩麵夾擊,取烏斯如同探囊取物,到時候戰馬可是必不可少,尤其是適合打仗的柔然馬。”
“東夷舊土,烏斯之地,都是天然的養馬地。你們也不能全部指望從柔然買進,要知道開市隻是暫時的,隻要是邊關,哪有不打仗的。萬一跟柔然起了衝突,你們不就兩眼一抹黑,抓瞎了。這次我給你們去要製文,組建騎兵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須有自己的養馬地和馬源。”
楊可世見他答應了,心中一喜,連連抱拳稱是。
樞密院,號稱西府,管轄著貴霜百萬兵馬。
中書和樞密院對掌文武二柄,宰相因不帶樞密銜而不得預軍事,這其實是限製宰相權力的一種辦法。
用兵東夷,一度由宰相兼樞密使,如今的樞密使是高俅,不過知樞密院事的馮侖權柄更大一些。
馮侖的仕途,一度比他哥哥馮泉風光不少,早在十年前馮泉還被流放在外的時候,馮侖就是尚書左丞了。
後來擢知樞密院事,蔡茂繼位時,更是加觀文殿學士、檢校少保。
葉青邁步進來,院中十分清靜,如果說那裏最安全,估計除了禁中就是這天下兵馬的中樞了。
衙署內一個小庭院,竟也布置的十分雅趣,一個官員正在低著頭伏閱公文。
葉青笑了笑,馮侖估計是年紀大了,有了老花眼,他輕咳一聲道:“學生葉青,求見少保。”
馮侖抬起頭來,笑罵道:“快進來吧,我是少保,你是少宰,用不了多久,我就要自稱下官了。”
葉青展顏一笑,大聲道:“到了什麽時候,小子也忘不了少保的教誨。宦海沉浮熬人性,莫學饑鷹飽便飛。少保金玉良言,小子時刻銘記,永遠都當以學生自稱。”
馮侖瞪了他一眼,在樹下欄杆倚坐,撇著嘴道:“你滿嘴阿諛奉承,定是有求於我,說吧,老夫這裏公務繁忙,別在這耽擱時間了。”
“嘿嘿,少保明察秋毫,什麽事都瞞不過您的眼睛。”葉青笑道:“學生想討個製文,奏請陛下準許鎮西軍組建騎兵。”
馮侖的神色凝重起來,想了片刻之後,道:“你得先說服我。”
葉青心道,老子沒這點準備,來找你作甚。
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地圖,葉青指著青藏高原道:“烏斯,舊時強橫一時,現在想來仍讓人倍覺難纏。他們失去了自己的王,故而四分五裂不堪一擊。
不趁此時,收複這大片土地,將來烏斯一旦出了個梟雄,則又是我貴霜的禍患根源,他們豈能不思奪回河套兩攏?到時候,隻怕這烏斯為禍之烈,不下於東夷。
須知東夷的東夷一族,雖然勇武,但是苦於人數稀少。烏斯則不同,動輒就能聚集幾十萬大軍。
我今正在攻略交趾,少保也知道,不日即將劃歸貴霜管轄。
到時候鎮西軍、交趾兩麵夾擊,徹底消除這個隱患,高原作戰,屆時就需要鎮西軍的騎兵。”
馮侖長舒一口氣,沉思了良久,最終說道:“武人勢力隱隱有攀升之意,本來我是不準備幫你的,不過聽了你這番話,再加上你對東夷和交趾的先見之明,老夫就信你一回。”
葉青喜滋滋地點頭拜謝,對付這種人就得拿國家利益壓他,不怕他不同意。
自己稍加幹預,現如今已經滅掉了東夷,馬上收複交趾,籌備攻取烏斯...
恢複疆域,不再是說說而已,當然最重要的還是。
金人垂垂老矣,文恬武嬉,君王昏庸,之地也未必不能取。
到時候,兵強馬壯,糧草充沛,輜重齊全,何愁不能和金狗一戰。
拜別了馮侖,葉青拿著製書找皇帝,這一套流程雖然順序不對,但是不妨礙它的合法性。
不久之後,鎮西軍便可以有自己的騎兵了。
艮嶽,一條小河流過園林,河邊垂柳似蓋。
一株垂柳枝幹上,綁著一個秋千,秋千上一雙鳳頭靴子一蕩一晃,悠然自在。
鳳靴主人一襲宮裝,腰間別著紅色流蘇,俊目流眄,櫻唇含笑,高貴美豔,口中哼著小調,纖纖玉指正扶著秋千,又不失童趣。
蔡茂放下畫筆,輕輕端詳,迎著他的目光,小鄧貴妃嫣然一笑,肌凝冰雪,臉映朝霞,絕色非凡。
葉青看著這一幕,心裏如同咬破了青葡萄,突然有些發酸,故意大聲道:“臣葉青,見過陛下。”
蔡茂轉過頭來,笑道:“你今日這麽早來看朕,果然是中氣十足,說話聲音都大了一些。”
葉青嗬嗬一笑,道:“陛下,臣有公務要奏。”
蔡茂有些頭疼,戀戀不舍地看著自己的半成品畫作,道:“邊軍之事,卿可全權處置,不用跟朕說,聽著便頭疼。”
他的本意是西南交趾,葉青可不像冷靜,動不動就敢假傳聖旨,聞言道:“陛下,是西北的軍務,神武軍想要擴建騎兵建製。”
“馮相和愛卿怎麽看?”
“臣等皆以為此舉大善。”葉青自發把這個馮相當成馮侖。
蔡茂道:“那便如此辦。”
這時候,秋千上的小鄧貴妃下來秋千,走過來笑道:“葉少宰。”
葉青挺了挺腰杆,拜道:“參見皇妃。”
“少宰,過些日子便是宏林大婚,少宰和他情同手足,他最聽你的話,還請莫辭辛苦,多多照應一下。”
葉青笑道:“不勞皇妃掛念,這個我等自會給他安排妥帖。”
小鄧貴妃想起葉青的手段,駕馭獻捷大典都綽綽有餘,幾次三番把眼界極高的建康百姓興致引燃,安排個婚禮必然十分風光。
想到這裏,小鄧貴妃展顏一笑,甜甜地道:“如此便有勞少宰了。”
蔡茂端起畫筆,催促她繼續上秋千作畫,小鄧貴妃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轉身去到秋千。
葉青慢慢退去,到了園門口,回頭一看。
隔著皇帝蔡茂,隻見貴妃天仙般的容顏冠絕群芳,令艮嶽的奇花異草都黯然失色。
西北邊關,天地廣闊。
黑山腳下,柔然人開辟出一個鎮子,專為招待貴霜商人設置。
無數的羊群、馬群被趕到這裏,換取生活必需品,鐵鍋這東西別看在貴霜不值什麽錢,但是在草原上就是寶貝。
這些草園上前來買賣的,大多是白旦部落的,人人臉上洋溢著笑容。
對於普通的牧民來說,開市互通對他們的好處立竿見影。
你養了若幹牛羊,光吃肉的話能養活自家四口,拿一半牛羊換糧食,能養活一家六口,還能存點積蓄,你怎麽選?
而且糧食利於儲存,就不用遊牧遇到極寒天氣或畜群瘟疫,隻能搶劫或者餓死了。
亂糟糟的人群中,有許多漢子,他們也是來販馬的。
走在熱鬧的集市上,這些人往往會比較一下哪家的馬匹比較精壯,再找幾個會說番語的,和賣馬牧民的砍價。
在砍價這上麵,剛開始通貨互市的柔然人,明顯不是貴霜商人的對手,不過他們應該會慢慢變得精明。
可想而知,茶馬商道開啟之後,勢必會有大批的馬販子湧入此地。
這裏除了柔然人和貴霜人,還有東夷人羌人、金人...
突然,集市上響起一陣敲鑼聲,隻見幾個夥計舉著招牌,幫自家掌櫃的招人做工。
草原上不缺少勞動力,去定州做工出點力氣,就可以換回幾袋糧食和貴霜人釀的好酒,對於草原上的牧民來說,是個非常劃算的事情。
不少頂著個奇異發型的異族男人,乖乖排著隊,等著貴霜人的雇主帶他們登上南下的馬拉車。
東夷原本的土地上,如今百廢待興,到處都需要精壯的勞動力。
整個邊境,一拍安靜祥和的景象,如果不出現變故,可以想象,這裏會越來越繁華。
可惜,邊關從來都不是安樂之地,不管兩邊是什麽種族,是什麽國力,早晚有一天這種平靜會被打破。
眼下的和平更顯得彌足珍貴,尚未落魄的貴霜,還沒崛起的柔然,纏鬥五十多年的宿敵,享受著難得的蜜月期。
一隊隊的軍漢,穿梭在集市上,挑選著合適的馬匹。
這些人都是行家,伸手一摸便知道馬的成色,柔然人最喜歡這些客人。
他們出手闊綽,一買就是整個馬群,而且絕對有足夠的糧食來交換,省去了很多時間,
在離黑山不遠的一處軍寨內,姚古聽著楊可世的匯報,笑道:“還是少宰想的長遠,咱們有了東夷舊土,天然的養馬地,實在是不應該到處買馬。不過現如今組建騎兵迫在眉睫,也隻能先買一大批應應急了。”
楊可世舔了舔嘴唇,道:“宣帥,咱們可是說好了,我那支白梃兵,要三千戰馬。”
姚古瞥了他一眼,笑罵道:“俺還能黑了你的馬,還是你覺得俺說話不算的,不過是區區三千戰馬,以前咱們沒有另當別論,現如今馬匹要多少弄不到。”
西北將門,就是這個底氣,一來他們本身就有錢,而且朝廷一下子補全了三年的軍餉。
他們三年內為朝廷墊上的軍餉,一下子收回來,著實讓他們手頭闊綽了一回。
楊可世笑的十分燦爛,露出兩排牙齒,叫道:“既然如此,宣誓,俺去挑馬了。”
姚古揮了揮手,罵道:“趕緊滾蛋。”
望著楊可世的背影,姚古凝眸沉思起來,葉少宰讓大家準備好養馬之地,但是這裏的牧場還在東夷人手裏控製著。
打敗東夷的時候,為了快速肅清反抗勢力,朝廷許諾投降者不沒收他的財富,包括牧場。
是讓東夷人養馬呢,還是足見一支東夷騎兵,將他們作為兵源呢。
姚古搖了搖頭,自暴自棄地說道:“這些事還是交給楊老經略去頭疼吧,俺就買好自己的馬,訓練好精騎,等著揚名立萬再立下大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