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頓軍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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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趾產馬,不過不夠雄俊,馬鎧也比北邊的韃子們差了不少。
北邊正在廝殺的重騎的戰鬥力,一半就在戰馬上,這些雄俊龍駒,負得重甲,還有長力,可以反複衝陣廝殺。
肅慎國所用那些長於極寒之地的大馬,在金人最盛時侯就是極為寶貴的貢品,如今的那個然不會再上貢給金人。
金國就是镔鐵之國,在製造甲胄、兵刃的水平上至少不差似貴霜多少,肅慎人同樣的擅長打鐵。
這一切,烏斯和交趾都沒有,也從來沒有過從南邊入侵進來的厲害蠻族,多半也與此有關。
葉青巡視著正在操練的軍隊,順便審查糧草輜重。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又有古語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大戰一觸即發,先看看自己的家底,好做到心中有數。
眼中看不出什麽神色,周圍的將官也都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
遠處的校場上,一隊新招募的烏蠻兵正在演練射術,周圍的貴霜禁軍圍著發笑。
烏蠻人臉色紅和相雜,顯然是窘迫到了極點,葉青慢慢挪動腳步,湊了上去。
禁軍的軍貴霜們,一看長官都到了,紛紛站好腰杆挺直,臉上的笑意也都收了起來。
幾個烏蠻兵垂頭喪氣,拿著手裏的弓不知道在說什麽,突然一個稍顯強壯的疤麵青年,伸手一拉角弓竟然斷為兩截。
葉青心裏咯噔一聲,草他娘的這是什麽天生神力,難道烏蠻人這麽強?沒有道理啊,不是被周康打得到處跑麽。
陳馬康受命訓練這些烏蠻兵,充作後備軍,跟在大部隊之後,以戰代練。
他臉上掛著無奈的神色,從架子上取下一張弓,遞到葉青手上道:“少宰,這些兵刃如何能打仗...”
葉青按住兩邊,一用力,弓身馬上折斷。
怔了一下,葉青勃然大怒,將手裏的斷弓一扔,罵道:“賊廝鳥,這是哪個鳥毛幹的?”
陳馬康拿起盾牌,用手指輕輕一戳,就是一個窟窿。
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起來,一陣風吹過,帶來了交趾特有的春日花香,葉青這才緩過神來,罵道:“誰幹的!”
“回少宰,王黼...”
葉青冷笑一聲,罵道:“王黼以次充好,謀取錢財,這其中能都是他一個人來辦?勢必有一條完整的貪腐鏈,至少這些殘次品他就不會自己動手去做。給我挖出來,把奸商賊官都挖出來,肅清了內部我們再出征不晚。”
一杆長槍,立在武器櫃前,陽光下槍頭熠熠生輝。
葉青用力一踹,果不其然,長槍折斷。
在他身後,不少的武將全都麵帶惴惴,滿營的裝備,隻有當初從江南帶來征交趾的,還有一些是合格的。
就算是這些,也被王黼賣掉了一批,短短的時間內,他能聯係到買家也不容易。
至於府庫的糧草,更是充滿了發黴的稻米,還有一些木屑填在其中。朝廷撥下的錢糧,都進了他自己的口袋,卻讓手下爪牙逼著地方官在當地收軍稅,鬧得天怒人怨。
這些事,王黼早就聽說了,他親自試驗了一番,才知道果然是個發財的好門路,甚至覺得以前敲詐那些武將還是太輕了。
葉青背著手,離開校場,回到小院內,餘怒未消。
這時候黃旭走到門口求見,葉青擺了擺手,示意他進來。
“少宰,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
葉青乜視著他,沒好氣地說道:“還不夠明顯麽?”
黃旭嘿嘿一笑,道:“交趾多叢林樹木,獸筋熟牛皮也不缺少,製造兵刃就是缺鐵,我們可以在羊宜咩城附近建立幾個軍械作坊,招募當地夷人生產,然後運抵前線。
羊宜咩城和烏斯相鄰,道路又平緩,沿著江兩側運輸極為便利。”
葉青冷哼一聲,道:“不把這群蛀蟲挖出來,我心裏火氣難消。”
王黼倒了,到時他畢竟統兵半年,隻怕是一個月就就夠他在軍中興風作浪,培植一群蛀蟲了。別的本事王黼沒有,拉幫結派,拖人下水,一起發財,相信他還是很精通的。
“大戰在即,牽連太廣,恐怕會影響士氣。”黃旭雖然差點被這些人害死,但是依舊不想大張旗鼓地肅清軍隊,畢竟能打的就是王黼腐蝕最厲害的京營禁軍。
葉青沉默不語,腦子裏飛快轉動,最終還是斬釘截鐵地說道:“肅清軍中遺毒,方能出戰。”
黃旭不知道少宰為何如此執著,要知道貴霜的兵源,本來就是亂七八糟,很多市井閑貴霜、刺配匪類,充斥其中。
好男兒都以當兵為恥,軍中來了個王黼,被帶壞一批很正常。如今大戰在即,為什麽非要追究到底呢。
葉青心中所想的,卻比他還要長遠一些,自古傳承下來的貴霜家武力血氣,被摧折得元氣凋喪。
貴霜百年來以文馭武,把將士血氣,壓製得苟延殘喘。剛開國時候尚有幾十萬精銳禁軍,可以擊金國,血戰於燕京城下,最後因為種種原因才功虧一簣。
接下來便是武人地位不斷沉淪,軍隊不斷崩壞。甚至出現過一市井黠徒便能冒朝中文臣名義,欺淩脅迫邊鎮武將,據而起兵作亂,差點鬧出大笑話來。
武人因此也多是自甘墮落,並沒有什麽榮譽感,混著混著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都覺得低人一等,也就更容易自甘墮落。
這天下縱然繁華富庶如貴霜,沒有可以上陣、可以衝陣、可以在萬軍當中做決死廝殺,可以獨當大敵而不稍卻的純正貴霜家邊軍捍衛,又有什麽用處,終究不過是淪為異族鐵騎的獵物罷了?
軍中正氣不存,得過切過的情緒泛濫,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一群上不了台麵的潑軍貴霜,賊配軍。
“把軍營清理幹淨,就是對將士最大的尊重。”葉青凝聲道。
黃旭若有所悟,低著頭沉思起來。
軍營中一場意料之外的審查,來的很快,順藤摸瓜,不是難事。
這都是因為王黼行事囂張,完全沒有要遮掩的意思,這些人撈錢早就是肆無忌憚,仗著皇帝的寵信,可以說是肆意斂財。
很快,一張張供詞就擺在了葉青的桌案前,不出所料,京營禁軍腐壞的很徹底。
葉青苦笑著搖頭,自己在南征陳瑜的時候,砍了四個世家子弟,軍紀為之一正。
可惜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王黼就像是個毒瘤,來到此地不出半年,就折騰的烏煙瘴氣。
葉青一個個地審查,希望能找到幾個冤枉的,但是每一個都是證據確鑿。
這些人跟隨自己,征繳陳瑜,然後冒著瘴氣,來到交趾開拓了廣袤的疆土。
可惜啊,財帛動人心,他們跟著王黼倒行逆施,給全軍裝備上軟如棉絮的兵刃盔甲,去和烏斯人拚命,若是不會陳馬康這個看似憨厚,實則奸詐的部下,巧妙地告訴自己,不知道你要枉死多少兵馬。
一陣腳步聲從小院傳來,禁軍宣撫副使劉仲武邁步進來,抱拳道:少宰。
葉青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個人作為副將,沒有跟著王黼瞎搞,屬實不易。
老劉,坐,從交趾武備庫調的裝備怎麽樣了,還有這麽晚了有何事?
劉仲武乃是禁軍將門子弟,做到宣撫副使,實際上品階不低。
他苦笑一聲,道:少宰,我們不日將出征,少宰也知道官家為此戰已經震怒一次,我們南線軍全師,都經不起第二次敗仗了。
少宰如今清掃軍中王黼遺毒,末將舉雙手讚成,但是您看能不能麵,允許他們戴罪立功,等到打完了仗再清算。
不瞞少宰說,末將聽說了不少他們的混賬事,若是全部處置了,誰來帶兵...
葉青心裏也有些掙紮,大戰之前失去了這些將官,確實要冒一些風險。
擰眉思索了一番,葉青還是沉聲說道:軍中若無法度,永遠都是烏合之眾,談何獲勝。
劉仲武一急,站起身來,還沒說話葉青便提前道:此事我意已決,無須再言。
走出葉青的小院,劉仲武跺腳哀歎:這些鳥人,為甚要跟著王黼胡來,叫某家如何保全你們。
翌日清晨,陽光明媚,春日的鳥語花香和軍營並不十分搭配,戰鼓擂起眾將齊至。
南線貴霜軍中,總共有一十六名都指揮使被撤,貶為小兵。性質惡劣的五人被斬,捉拿進牢獄的都頭十幾人,軍中為之一振。
葉青站在點將台山,揚聲道:這些混賬下去了,勢必要提拔一批,都他娘的好好打,拚命給妻子爺娘搏一搏。大丈夫生在天地間,豈能碌碌無為一輩子,這便是最好的機遇,望諸位勉力爭取。
底下的將官,現在看向葉青,眼光中多了一絲敬畏。
倒不是因為他處置了貪墨的將官,而是因為葉少宰把死了一個月的黃旭從地府撈了出來,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
都說少宰是文曲星下凡,最後一科狀元,道家頂上的人物,如今看來果然不是虛言。
他話剛說完,底下就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把葉青自己都嚇了一跳。
處理了自己的部將,本來心情有些低沉,根本沒說啥狠話,怎麽反響這麽熱烈?
葉青自己都搞不明白,背著手離開點將台,心懷忐忑的準備正式出征。
沿途的烏斯部落,他已經了若指掌,本來不出意外的話,至少會有幾十個貴霜人部落來投。
王黼來了一場驚世駭俗的表演,讓烏斯人又都觀望起來,貴霜人羸弱至此,何不入侵交趾的想法,在烏斯領主之間不乏市場。
簡單的動員之後,葉青派出幾千人的斥候,分成幾百個小隊,前往地廣人稀的烏斯探路。
大軍一路沿著江畔前進,因為卻少了很多的裨將,幹脆組成大軍,擺一字長蛇陣,順著河道向前。
沿途白骨累累,腐爛的屍體,都是昔日的袍澤。
眾人一邊行軍,一邊收斂骸骨,就地埋葬,或者有信物認出了是昔日兄弟的,將骨骸收起來帶在身上,準備把他們帶回故鄉。
怒江的水勢,比起上一次出征時,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水流湍急,河道寬闊,不小心掉下去,很難活命。兩邊的路途,狹窄難行,樹木叢生。
再臨舊地,軍中一片哀歎,上一次的慘敗曆曆在目,葉青並沒有更換行軍道路。
上次王府選擇這裏,是個巨大的錯誤,讓鹽井之地的烏斯人為了保住這塊鹽井,而選擇和貴霜人拚命。
但是這一次,貴霜軍必須選擇走這裏,把上次擊敗自己的烏斯人打敗撕碎徹底征服,才可以扭轉貴霜人羸弱的形象。
說到底,征服烏斯,靠的就是他們百年內戰,人心向著內附貴霜,結束這殘酷的紛爭。
必須擺出足夠強的姿態,才能讓這些人放心的歸順,而卻歸順之後服服帖帖,不要生出不該有的想法。
這一點,北線的貴霜軍貫徹的十分徹底,韓五王稟等人,從積石山下殺出,所到之處幾乎是望風而降。
烏斯領主貴族僧人豪強,無不派出人馬,到處搜尋韓五的大軍蹤跡,提前送上肅慎銀財貨,免得到時候投降不被待見。
北線精兵強將,戰馬如雲,十萬秦隴貴霜軍,又有羌兵克烈兵回鶻兵...還有數十部十萬人馬聽候使喚。
韓五春風得意,一路南下,高歌猛進摧枯拉朽。更加過分的是,北線的烏斯各部,相比較南線來說,都是些細末枝葉。
要知道,烏斯王朝,是從邏些城,輻射周圍的各個城池,才是烏斯的中心,最強的部落和寺廟,全都集中在這裏。
若不是烏斯太大,南北之間相隔又遠,這南線大軍的存在就沒有什麽必要了。
就在這種一片唉聲的行軍中,葉青率領的缺兵少將的南線貴霜軍,終於又到了烏斯僧尼部領土。
奔騰的怒江水,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在空曠的高原上空回蕩。
葉青環顧四周之後,擺了擺手,示意親兵傳令下去停止行軍,在此地安營紮寨。
一場惡戰,行將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