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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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霜軍兵馬駐紮在西岸,以王者之姿重回僧尼部,並不因上次的失敗而畏縮。
    這一戰就是立威來了,必須以雷霆萬鈞之勢,徹底碾壓曾經把貴霜軍打敗的僧尼部,才算是得勝。
    上一次春寒料峭,這番隨著暖意浮現,雪融冰消,則就開始了道路翻漿的時節。
    大軍後續的人馬通行起來,比起原來被凍硬了的道路要艱難十倍不止,潮濕的路麵也不適合騎兵衝鋒。
    “貴霜禁軍多是步卒,道路泥濘,對我們倒是利好消息。”大帳內葉青笑著說道。
    劉仕伍顯然也是十分欣喜,揚眉道:“若是主力會戰的話,這不是一般的利好,簡直是天助我軍。”
    此戰關係到整個烏斯的歸順內附,打贏了不知道少打多少仗,所以一定要贏得漂亮,越漂亮越好。
    斥候已經派出,散布在各處打探著敵人的動靜,僧尼部畢竟無法和貴霜軍規模相比,隻要他們集合出擊,自己這裏都能提前得到情報,不至於跟上一次一樣,被人一衝而散。
    葉青哈哈大笑,點頭道:“各位好生休息,打下了僧尼部,為沿途的白骨報仇。”
    眾人摩拳擦掌,起身告退,等到最後一個武將出去,葉青臉上的笑意倏爾凝固,長歎一聲。
    烏斯延誤了這麽久的時間,這個時候北邊的戰事應該已經決出勝負了吧,距離肅慎人名震天下用不了多少時間了。
    大金這個龐然大物,一旦倒下便如同鯨落海底一般,不知道多少勢力因之崛起。
    肅慎自不必說,還有西邊的柔然諸部,尤其是善戰的韃靼人,喀喀爾部。
    這個關鍵的時候,貴霜卻被四分五裂的烏斯羈絆在此,葉青很怕戰事拖得太久,貽誤了自己的大事。
    第二天一早,三名斥候站在河邊,洗了把臉,潤了潤皸裂的嘴唇,然後便取下水囊汲起水來。
    這裏的江水碧水悠悠,清冽甘甜,然而河畔卻是黃沙漫漫,一望無垠。正是朝陽升起的時候,遠處起伏的沙山,在朝霞的映照下幻化出火紅的顏色,就像燃燒著的火焰。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三個人機警地伏地,隻見無數的騎兵奔馳而過,全都是烏斯兵。
    不久之後斥候們放出報信的訊號煙花,一層層傳遞,到了貴霜軍大營。
    西岸,大營綿延十裏,軍威肅殺,哀兵重回戰陣,也有必勝之心。
    中軍大帳,一隊甲胄鮮明的持槍武士巡弋於外,萬歲營的親軍侍衛則如眾星捧月一般,將整個大帳團團圍住。
    掀開大帳,葉青左邊是劉仕伍,右邊是黃旭,身後跟著陸謙呂望。
    “嗚~~~嗚嗚~~~”蒼涼的號角聲響了起來,葉青輕笑一聲,道:“準備了這麽久,連我都期待此戰了,諸位請上馬!”
    “中軍步卒擺陣,擋住敵人的衝鋒。陳馬康,你率烏蠻騎兵,從左翼圍上。西邊地勢較高,黃旭你率兵為左翼殿後,順便搶占山頂,準備居高臨下,隨時圍殲增援的烏斯兵。”
    “我的斥候,已經探到,僧尼部烏斯賊此番請了兩路援兵,正好一起滅掉,讓烏斯人知道我貴霜的兵威。”
    “其餘諸將,隨我在中軍迎敵,隨時待命。”
    眾將轟然應喏,潮水般退出大營,各自翻身上馬,帶了親兵侍衛馳回本陣,片刻功夫,急促的號角聲便紛紛響起。
    貴霜軍陣前,烏斯兵還未到,已經列陣以待。貴霜兵將隊列整齊,旌旗鮮明,鼓角聲鳴,馬嘶不斷。
    遠遠看去,人喊馬嘶,氣壯如山,旗幡蔽曰,刀光鋒寒,誰敢相信這是一戰被人打回羊宜咩城的軍隊。
    終於,地平線上翻出一支黑壓壓的大軍,烏斯僧尼部落的首領尚可屹,手持著兩把尖刀,興高采烈地衝了過來。
    他實在想不到,為什麽貴霜人不吸取教訓,幾乎是一樣的地點,一樣的兵馬,又來給自己送一次橫財?
    他身後的騎兵,跟著首領疾衝過去,那騎兵看似亂哄哄一衝而上,可是每三名騎士之間,都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相互照應,每三匹馬,就是一個鍥形,而所有的鍥形,又匯合成了一個巨大的鍥形。
    這便是鍥形衝陣,兩軍交鋒,烏斯兵沒有任何試探,沒有通過側翼衝鋒、襲擾、牽製等措施打亂對方陣形,竟然就想直接鑿穿貴霜陣?
    瞭望台上,葉青冷笑一聲,劉仕伍也眉毛一挑,怒道:“烏斯賊欺人太甚!”
    “此番教他們有來無回。”
    貴霜軍有十萬大軍,還有烏蠻兵壓陣,烏斯人顯然是想複製上一次的勝利,並且把戰果擴大。
    十萬大軍,就想著這樣鑿穿,葉青不禁為他們的勇氣和囂張的態度豎一個大拇哥。你當我是王黼?對不起,我不是廢物。
    大地顫抖,蹄聲如雷。讓眼前這的聲勢都不再耳聞,憑添無窮的殺氣,衣甲碰撞肅慎鐵交鳴之聲,策馬揚鞭叱喝喝殺之聲,遮掩了湍急的流水聲。
    煙塵彌漫,天地變色,狠狠的碰撞下,人仰馬翻,慘號連天。
    中軍令旗不停地揮舞,葉青再遣兵將,向對方的側翼軍隊發起了攻擊,一場全麵的大混戰,在河邊展開。
    尚可屹的打法,注定了此戰沒有後路,除非是一頭栽進這奔騰的中,否則別想或者脫離戰場。
    從瞭望台看下去,葉青不斷地投入兵力,讓戰團越來越形壯大,整個河邊到處都是橫衝直撞的兵馬,殺得驚天動地,日月無光。
    突然,遠處一陣煙塵起,尚可屹大笑一聲:“援兵到啦!”
    原來這一個月的休戰期,僧尼部也沒有閑著,聯絡了幾個大的部落,要一起擊敗來犯的貴霜軍。
    西南方向地平線上煙塵騰起,先是一縷黑線,然後迅速向前推進,煙塵滾滾如同一條張牙舞爪擇人而噬的黃龍,風馳電掣一般飛卷而來。
    烏斯波如部和多彌部,論起實力還在僧尼部之上,聚集了不下三萬精兵,一起馳援尚可屹而來。
    這便是葉青排兵布陣時,所說的敵軍兩路援兵,果然好大的聲勢。
    “來得好!”葉青一拍手,高聲叫道,身後的陸謙猛的發現,少宰的脖子都紅了,顯然是激動緊張到了極點。
    黃龍府,城下烽火連天,戰火如荼。
    一個冬天的時間,金軍匠們趕製出了八百台石砲,箭雨、石雨,每天不花錢似的往黃龍府裏傾瀉,登雲梯,擂城門、壘土山、挖地道,種種戰術無所不用其極。
    金軍軍威雄壯,分成多路向肅慎國占領的黃龍府進發。金國皇帝此時信心極大,覺得在自己親征下,肅慎國肯定會灰飛湮滅。
    城中守軍兵來將擋,水來土屯,也是見招拆招,竭力抵抗。
    金軍一陣猛攻之後,沒有絲毫的起色,反倒是城裏的肅慎人,損傷著實有限。
    不過大金此番帶來的七十萬兵馬,不帶一個虛報的水分,著實有些嚇人,
    肅慎墨本建議收縮兵馬,保肅慎故地。有一個人倡議,便有十個人、百個人響應,一時間肅慎大帳內喧囂的都是同一個聲音:“放棄搶來的土地城池,收縮兵馬,以保全肅慎國!”
    肅慎國皇帝,年輕的大祚榮,拔刀而起,一刀斬斷了身前的桌案:“俺們既然起兵,就要想著已經和大金決裂,這種戰爭不過是預料當中的事,為什麽事到臨頭又想著退縮。若是如此,俺們犧牲了那麽多兒郎,就是為了讓你們過幾天舒服日子麽?”
    帳內的肅慎韃子,此時還沒有養成暴戾張狂的心態,被大祚榮一聲怒吼,嚇得都不敢再說話。
    “再有敢說退兵自保的,殺無赦!”
    一番決然的話也激起了他們的凶悍之氣,肅慎墨本低頭道:“大哥,俺們都聽你的,你是肅慎的首領,是俺們肅慎國的皇帝。”
    大祚榮神色絲毫不見緩和,舉起手裏的刀,大聲地道:“金人無能,累日攻城而沒有幾個敢攀登的勇士,隻知道在城外砸石頭。俺們肅慎勇士天下無敵,你們率領各自的謀克跟隨我衝出去,把金狗屠盡。”
    連連大捷,並不能改變肅慎族的“先天不足”:貧困、人口少。
    剛剛歸附的渤海人,並沒有徹底臣服比他們紙麵實力小的肅慎,渤海王,在金軍大軍壓境的時候,選擇登基稱帝,自稱“大渤海皇帝”,意圖恢複祖先的渤海國。
    眼下,肅慎人隻有兩萬兵馬,大祚榮竟然要棄城,和七十萬金軍打野戰。
    與之相比,同一時刻在西南,貴霜與烏斯進行的一場大戰,未免要黯然失色。
    京營禁軍,在開國之初,是一支縱橫天下的強軍。
    幾十萬大軍,排成陣勢,在戰場上所向睥睨。
    如今雖然沒有了那時候的自信和昂揚,總算還留著點先輩的技藝,十萬人布陣,大部分的貴霜兵握著槍杆的手微微顫抖,沁出汗水粘濕濕的。
    終於,烏斯人衝到了眼前,最前排的貴霜軍幾乎是同時爆發出一陣吼叫,提前布好的軍陣開始展露出騰騰殺氣。
    正麵會戰時候,戰陣的作用將會被無限放大,這是無數人傑一代代研究總結出來的精華,是貴霜禁軍最後的看家本事。
    諸部兵馬之間按照陣圖有序配合,漸漸地靠著在建康每日的操練,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尚可屹的楔形攻勢,被步卒擋住,烏斯騎兵漸漸地浮躁起來。
    上一次,他們隻用一輪衝鋒就擊潰了這支貴霜軍,沿途追殺幾百裏,殺得屍橫遍野,搶的滿載而歸。
    為什麽還是這支敵軍,還是同樣的地點,自己卻衝不開對方的步卒了呢。
    葉青凝視著戰場,將發抖的手藏到護腕內,以免露怯。
    這樣的場麵,他也是第一次見,雙方血肉相搏,不是親身經曆,難以理解那種血氣翻湧的緊張。
    “擂鼓!”
    戰鼓響起,低沉蒼涼的號角聲也響起,西邊高崗上的黃旭看著敵人兩路援兵越來越近,終於下令放箭。
    得益於斥候探子的情報,讓葉青可以從容布置對付援兵,全軍的弓箭都集中在黃旭的手裏,讓他占據高地,可謂是萬無一失。
    波如部首領鬆落屹若有所覺,猛一抬頭,就見四麵八方驟然襲至的狼牙箭,已經像鐮刀刈草一般連人帶馬射倒了一大片,人喊馬嘶聲這才倉促響起。
    “埋伏,有埋伏!”
    鬆落屹的周圍,有親兵淒厲地大叫,叫聲隨即戛然而止。
    烏斯兵沒有盾牌,有的舉起刀來抵擋,有的甚至舉起胳膊來擋,更多的人選擇低頭催馬,殺進戰團躲避箭雨。
    突然,藏在山下側翼的烏蠻騎兵出現,從烏斯兵的側翼殺了出來。
    陳馬康神色木然,看上去像個人畜無害的呆子,卻有一雙出奇堅毅的眼睛。
    他從容地指揮著烏蠻騎兵,眼睛微眯,注視著戰場。後麵的馬蹄聲頓時轟鳴響徹雲天,一股顏色鮮豔的騎兵衝了出來!
    烏蠻騎兵,總是喜歡在盔甲上和馬的身上塗上色彩斑斕的顏料,十分的醒目刺眼。
    這些人對烏斯並不陌生,貴霜沒有踏足這片土地之前,他們已經欺負了烏斯人百年了。
    這些烏蠻人是剛剛招募的,卻不是新兵,隻不過他們以前為之效力的土司老爺們,都已經被阮福典屠殺殆盡。
    烏蠻人並不懷念以前的主人,說實話,土司長期奴役壓榨這些土人,渾然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奴隸,平日裏為土司老爺打仗,可沒有這麽高的餉銀和殺敵立功之後的獎勵。
    剛剛擺脫奴隸身份的烏蠻人,此刻對於自己的新身份,還有一種解脫後的躁動感,正好借有這場酣暢淋漓的大戰,來徹底釋放。
    在烏蠻人自己的眼中,他們的命不值錢,隻是土司老爺的個人財務罷了,就跟領地裏的牛羊是一樣的。
    這個世上,第一次把他們當人看的,是貴霜派來的官員。
    兩路烏斯援兵,被人數碾壓他們,又有一種奇特的高漲士氣的烏蠻騎兵攔住,左翼率先開始崩潰,很多人被打到了邊上,無路可退。
    黃旭下令全軍用最快的速度,把手裏的羽箭射完,然後拔出刀下山。
    烏斯人援兵還未抵達戰場,就連連受挫,尚可屹爭取來的時間全部白白浪費。
    他本部的騎兵,一頭紮進禁軍的大陣中,被圍起來消耗,根本無法對貴霜軍的本陣造成有效的衝擊。
    葉青此時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上,這比上次指揮大軍攻打陳瑜,可刺激緊張太多了。
    這無關乎戰場的形勢,幾乎沒有什麽戰陣經驗,就要充當主帥,難免會有些慷慨澎湃之心,有人天生就是帥才,很明顯葉青不屬於這一波人。
    眼看局勢明朗,葉青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戰場上腥膻味道逐漸濃烈起來,即使在後麵的高崗瞭望台上,葉青都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後軍預備隊從側翼壓上,將烏斯人徹底擊潰。”
    一聲令下之後,劉仕伍大喝一聲,親自率兵從側翼壓了上去。
    麵對貴霜軍和烏蠻騎兵居高臨下的衝擊,烏斯人也想躲避,然而此時的河岸已經非常擁堵,人們早已無處可躲。
    “啊!”烏斯兵中的那名騎兵痛叫了一聲,後腰被一個步卒拿槍刺了一下。接著更多的步卒從周圍撲上來,很快將那停下來的騎兵拖下了戰馬,很快不見了身影,隻剩下一陣慘叫聲。
    更多的烏斯兵,被趕到了湍急的流水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此戰從早上,打到了日落時分,不下三萬烏斯精兵,被徹底擊敗。
    他們不知道貴霜軍的情況,貴霜人的斥候卻對他們的排兵布陣了如指掌,可笑的是尚可屹等人還用老眼光來看貴霜軍,輕敵之下難免大敗。
    有時候,決定幾萬人生死的戰場,靠的不過是主帥稱不稱職,做沒做好本職工作而已。
    葉青知道自己不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帥才,於是兢兢業業,未曾開戰便細細梳理可能會出現的情況,派出大量探子斥候,鼓舞士氣設下足夠吸引人的獎賞製度。
    沒有驚才絕豔的指揮,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贏下此戰,一雪王黼給貴霜南線軍帶來的前恥,讓不可一世的尚可屹跪地請降。
    貴霜軍順勢占領了沿岸的拉裏崗、津賁城、瓦戎寨。
    夕陽拉成一條長長的紅線,似乎是天邊燃燒了起來,河畔葉青下令把三部烏斯將官、僧侶斬殺,屍體推入中。
    沿設下祭壇,為路上累累白骨報仇,告祭他們的在天之靈。
    這一天,貴霜南線軍用戰績震懾烏斯諸部,並且用三部烏斯的首領腦袋宣誓,凡是抵抗者必死,早早投降可保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