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與凶蠻
字數:7555 加入書籤
一個貴霜人,在金國能混成什麽樣?
看看貴霜使官們就知道了,混跡在上京才半個月,高柄、白時中結交了完顏宗室和蕭家十個臭名昭著的紈絝子弟,結成什麽上京十三鷹,每日裏酒席不斷。
高柄本來就是個會玩的主,從西北混了點軍功,直接連升三級被調到了上京,成為貴霜常駐金國的使官之一。
如今有了葉青供應的無限金錢,讓他敞開了揮霍,這小子快把上京的各個娛樂場所,都玩出花來了。
毫不誇張的說,因為高柄一個人,女真上京的青樓妓館業務水平,進步了幾十年不止。
白時中雖然不如高柄會玩,但是他會說啊,這小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把一群腦子不太靈光的女真貴胄子弟,哄得如在雲端。
你想聽什麽,你聽什麽話開心,白時中一眼就能看出來。遞話遞到你的心窩裏,捧你捧到雲端上,這樣的朋友誰不喜歡?
宇文虛中,則潛心研究琢磨女真如今的官場,專門分析哪些人需要重點結交,然後耳提麵命讓三人組去勾搭。
經過上次一戰,金國皇帝對打敗肅慎已經不抱希望,常常跟身邊的說,大不了逃到貴霜去,還能安享富貴。
如今沒有了東夷,金國皇帝的退路隻有一個貴霜,更加重視起這些使者來。
有了皇帝的縱容,高柄和白時中幾人,甚至比在建康還快活。
說來可笑,女真在搖搖欲墜之際,京城女真貴族們反倒更加的糜爛起來。
馬擴則一門心思,幫助抵抗肅慎,並且取得了女真朝中幾個僅存的有誌之士的認可。
在他們的努力下,將魏國王完顏淳進封為秦晉國王,為都元帥。上京留守蕭兀納為女真行宮都部署兼副元帥。
在樞密院方麵,除了提拔完顏大悲,還命蕭察剌為同知樞密院使,又命南麵宰相、執政吳庸、南院樞密使馬人望、樞密直學士柴誼等人參議國家大事。
讓燕王完顏淳在遼東招募饑民,建立“怨軍”,大約兩萬八千人,意圖繼續與肅慎作戰。
大祚榮這個時候,也無意繼續攻打女真,派人前往上京和女真和談,自己反倒回頭收拾自己的後方的渤海國去了。女真的壓力頓時一減,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該來的總還會來。
蕭奉先一看,一連提拔了這麽多老臣,自己的權勢被分去大半。不得不佩服蕭奉先這個奸相,這種時候還想著爭權奪利,指使手下人在上京城編唱歌謠:
“五個翁翁四百歲,南麵北麵頓瞌睡。自己精神管不得,有甚心情殺肅慎。”
傳到金國皇帝的耳中,先是哈哈大笑,笑完之後覺得不是滋味,麵對大祚榮拋來的不平等條約,五個老頭自顧不暇,又拿什麽抵擋呢?於是開始考慮罷黜這五個老頭。
很快,蕭奉先恢複了北院樞密使的職位。蕭察剌改任西京留守,吳庸、馬人望、柴誼先後被罷黜,代以李處溫、左企弓,如此以來,金朝的軍國大事再次把持在蕭奉先的手中。
馬擴差點被氣的吐血...捶胸大罵這女真活該滅亡,被宇文虛中一頓哂笑。
“子充啊子充,你當恩師派我們來,真是解救女真來了?我們是既沒這個本事,也不該如此行事。嘿嘿,蕭奉先複位又如何?他身邊幾個心腹,早就被我買通了。”
馬擴一臉落寞,道:“難怪恩師讓我全聽你的,看來他老人家早就料定這個結果了。”
上京城群魔亂舞的時候,建康盛夏悄然而至。
蟬聲切切,綠樹成蔭,風一吹空氣中都是棉花一般的楊柳絮。
湖心亭的四周籠罩著紗簾,用黃金色芥子繩綁定,下麵擺放了消暑用的冰塊。
葉青一身貼身舒適的秀衫,胸襟微微敞開,懶洋洋脫了靴子,翹著腿半躺在一個藤椅上。
李雨婷和狐麗麗一左一右侍奉坐在身側,一邊剝著荔枝,喂到葉青嘴裏,一邊說著大婚的事宜。
葉青一場大婚,本來不打算鋪張大辦,但是鄭皇後卻派人送來不少的禮物。
鄭皇後小門小戶,雖然如今貴為皇後,但是依然為出身自卑。畢竟他們鄭家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親戚,讓母儀天下的後宮之主,也時常因此自怨自艾。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厲害的妹夫,還不得使勁宣揚一番,讓人知道自己在外廷也是有倚靠的人了。
如此一來,葉青倒不好再低調了,不過他眉頭一皺,問道:“還是聯係不到葉星麽?”
一說起這事,雨婷就愁眉緊鎖,歎氣道:“他不知道去了哪裏,隻帶了幾十個莊客,府上的人說出行從來沒有目的地,都是一時興起就到處亂去。
再過幾天,曦月夫人就要產子了,他應該會掐著日子回來吧。”
葉青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心道要不要先把尹媱娶進來。
雖然隻是個小妾的名分,但是也不能委屈了她。他要是知道,尹鴻給自己的女兒準備了多少嫁妝,就不會想著一起娶進門了。
雖說鄭皇後為了麵子,很是出了一筆血,給自己的爹爹讓他準備的盡量體麵。
但是他們對於密州的土豪,高麗、東瀛和山東之間最大的走私頭子,尹家莊的財力一無所知。
這時候,尹月斂裾跑來,隔著簾子道:“老爺,外麵來了些客人,說是老爺的學生,京兆府姚家兄弟。”
葉青站起身來,道:“就來了兄弟兩個?還有其他人沒有。”
尹月一臉嬌憨呆萌,搖了搖頭道:“就來了兩個人。”
葉青臉色一垮,站起身來,道:“可惜,可惜呐,走,去前院看看。”
姚家兄弟二人,在昭德坊的花廳內,規規矩矩也不敢亂看,全然沒有在京兆府那份瀟灑。
府上的下人端著茶盤上來,兩個人都連聲道謝,看來是在家中收到了長輩叮囑,才讓他們執禮甚躬。
葉青進來之後,兩個人一起站起身來,上前行禮。
“見過恩師。”
拋開那個嬌滴滴,明豔動人的小寡婦不談,葉青對這兩個學生也很滿意,尤其是姚平仲,十分對自己的脾性。
能在猛人林立的西北之地,混出個小太尉的稱號,讓秦隴豪傑人人欽服,尤其是才這個年紀確實不凡。
葉青笑道:“你們遠道而來,辛苦了,可曾找了住處?”
姚平仲笑道:“我們三弟他在建康有一處宅子,如今我們和叔母就住在那裏。”
心中咯噔一下,葉青豎起耳朵,問道:“嗬嗬,姚夫人也來了?”
“承蒙恩師看重,收了我等兄弟為弟子,姚家上下無不歡欣。過幾日行了束脩之禮,姚家長輩少不得登門道謝。”
如此一塊美肉進了建康城,就相當於已經進了我葉青的嘴裏,這下是跑不掉了。
再想到那堪稱絕色的鄭雲瑤,身材逆天的尹媱。
葉青臉上如沐春風,一掃陰霾,揮手道:“既入葉門,成了我的弟子,便要住在這昭德坊的外院,和你們師兄一道隨我做學問,明道理。
本來這事知會你們一聲就行了,不過既然家中長輩到了,少不得我要去說道說道,免得他們擔心。”
肅慎和渤海人,實際上都是一脈相承,大祚榮起兵反金,渤海人雲起相應。
但是肅慎能打仗的兵,隻有兩萬五千人,可是渤海人卻有三十萬大軍。我人比你多十幾倍,為什麽要聽你的話,太丟臉了,我自己幹多好。
趁著肅慎剛剛建國,還要應對金人的時候,渤海貴族們擁護金東京裨將、渤海人高永昌擁兵自立,占據金東五十餘州。
焦頭爛額的金國皇帝,一邊罵娘一邊派張琳、完顏淳募兵鎮壓。
高永昌見事不好,來了一個神操作,派遣使者去向大祚榮求救,差點把大祚榮氣笑了...
我和金人打得正酣的關鍵時候,你給我玩了一手自立,現在金人打你了,你竟然還厚著臉皮求救,服了。
被惡心到的大祚榮,派出斡魯統率內外諸軍進攻高永昌。
本來是想坐收漁翁之利的渤海人,突然發現肅慎與金竟然同時派人征討自己...這兩個大哥,自己一個都打不過,更別提混合雙打了,東西夾攻了。
三方互相敵對,見麵就打,整個金東北打成了一鍋粥。
肅慎悍將斡魯率軍南下,還沒碰到要收拾的渤海軍,先與金軍遇於沈州擊敗金軍,攻克沈州。
高永昌率軍二十萬結陣於沃裏活水以拒肅慎軍。肅慎將軍闍母乘勢率軍強行渡河,大敗永昌軍於首山,永昌率殘軍敗退東京城內。
第二天,豁出去的高水昌盡發城中士卒與肅慎軍決戰,又大敗,肅慎軍乘勝攻占東京。
短短的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金東五十餘州,包括女真東京在內,全都歸了肅慎人。
更可怕的是,肅慎軍占領東京後沒有想著停下來歇息歇息,迅速率軍西進,準備奪取金上京。
金國皇帝早就被嚇破了膽子,上京城岌岌可危,此時的女真顯貴們,還在忙著爭權奪利。
上京城內,氣氛就是如此的詭異,既有黑雲壓城、風雨欲來前的惶恐,又籠罩在一片紙醉金迷的瘋狂享樂奢華中。
亡國氣象,盡顯無疑。
肅慎人對待戰俘和生口,向來殘暴狠戾,就沒把他們當人看。
但是渤海人是個例外,這些人和他們同宗同祖,最重要要的是,肅慎人口實在是太少了,需要這些渤海人充實進來。
肅慎朝都城會寧之內,一群披著獸皮的肅慎韃子,押送著許多渤海國的高層俘虜進城,路上到處都是被鞭打的生口奴隸。
肅慎這幾場大仗打下來,每一個貴族帳下都俘虜了近萬的生口,無數的女真百姓淪為這些人奴隸。
他們往往衣不蔽體,神色木然,敢於反抗的都被殺了,剩下這些人的臉上,更多的是麻木。鞭子打在身上,也不知道躲避,隻是哀嚎不斷。
亡國之奴,不如犬羊,家破人亡,靠著一股求生的本能,苟活在肅慎韃子的馬鞭之下。
一個所謂都城會寧府,簡直就是活生生的人間地獄,慘不忍睹。
在渤海俘虜中,有一個人抻著脖子觀看周圍,搖頭道:“肅慎人雖然勇猛,卻不知道怎麽治國,似這般如何能長久。”
被俘的渤海王高永昌微微轉頭,苦笑道:“楊璞,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替他們發愁呢。我們的下場,多半和這些生口類似,到時候我非一頭撞死不可,誓死也不受這些韃子作踐。”
這些人被押到一個校場內,幾百個肅慎將領和謀克在操練,遠遠地過來兩匹馬,馬上是粗壯的兩個肅慎貴族,身上穿戴豪奢異常。
雖然沒有品位,但是著實炫目,全都是金銀掛飾。
“哈哈。楊璞,你果然在這裏,叫俺好找。”
楊璞抬頭一看,竟然是大祚衍,他是大祚榮的親弟弟,在肅慎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初渤海人沒有反叛的時候,他們一起出使貴霜。
大祚衍十分看重這個楊璞,在大祚榮麵前一頓猛誇,甚至親自來找他。
這種情形下相見,楊璞苦笑道:“原來是二大王,請恕楊璞枷鎖在身,不能施禮。”
大祚衍仰天一笑,揮了揮手,幾個肅慎韃子上前,解開了楊璞身上的鎖鏈。
“還有我的家人。”
大祚衍笑道:“誰知道哪個是你家人,趕緊指出來,全都解了綁。”
楊璞快速地伸手指畫,不一會解出幾個孩子來,楊璞摟著他們抱成一團。
幾個孩子的裘衣,一路上早就被拔下來裹在了肅慎人的戰馬身上,此時凍得哭都哭不出來。
大祚衍不耐煩地說道:“走,我在大哥麵前把你誇上了天,他現在就要見你。”
高永昌一看,大聲道:“楊璞,我為階下囚,你是座上客,別忘了救我一命。”
大祚衍雖然和楊璞客氣,實際上是個暴虐成性的人,眼睛一眯道:“高永昌,你率兵反叛俺們肅慎,還想有什麽好下場麽?不用等俺大哥發話,俺先結果了你。”
他一揮手,身後的肅慎韃子一擁而上,從俘虜中把高永昌一家的男丁揪了出來,統共幾十口人。
大祚衍嫌人不夠多,使了個眼色,他帳下的肅慎韃子隨便拽了一些渤海人,驅趕到校場中間。
肅慎韃子,驅趕著奴隸們上前,把這些人打倒在地。
大祚衍獰笑一聲,將手伸到嘴裏,呼哨一聲,頓時間幾百騎兵縱馬而來,將高永昌等人踏為肉泥。
來不及躲閃的奴隸生口,也都被肅慎韃子亂刀砍到,血肉噴湧的場麵,對於這些肅慎來說,就像是普通人撥開攔路的石子一樣,輕描淡寫。
殘忍的笑聲傳開,伴隨著擦拭刀刃的聲音,十分瘮人。
現在肅慎人俘獲了不下百萬生口,但是他們卻不打算拿出糧食養他們,屠殺發生在肅慎國的每一個地方。
楊璞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冷氣直衝腦頂,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小兒子,捂住他們的眼睛。
從未見過的凶蠻之氣,縈繞在血腥氣彌漫的校場上,讓楊璞一瞬間有些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