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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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安拿著遙控器,走了過去。
    真奇怪,明明也是大夏天,明明書房也沒有開空調。
    就連電扇都沒有,落地窗隻敞開了一小塊的縫隙,窗戶外的晚風吹進來也是熱的,將深色的窗簾蕩漾,吹過的風是有溫度那種,吹著會讓人煩悶不會有秋風的涼爽。
    可就當晴安靠近那書桌的時候,她卻感覺到,周圍的氣溫瞬間冷凝了不少。
    晴安想了想,感覺大概是這間屋子的基調本身就是讓人靜心。
    也有可能,是陸嶼白的氣場。
    陸嶼白將眼鏡放下,跨在寫滿英文的白紙間。書桌很寬大,如果是在家裏,她去問父親什麽問題,她都會直接走到椅子邊,貼近了爸爸給他指指點點。
    然而晴安沒有這樣做,她走到陸嶼白書桌對麵,腰線貼著桌子邊緣。陸嶼白與她之間橫跨了一張寬大辦公桌的距離。晴安猶豫了片刻,將空調遙控器,輕輕擺放在了桌麵靠近他的那一側。
    “什麽問題?”陸嶼白又問了一句。
    晴安不太適應這種感覺,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莫名感覺有點兒緊張。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咽,才小聲地開口,
    “不太會用……遙控器。”
    “有點兒,熱。”
    “……”
    陸嶼白胳膊肘往桌麵上一架,伸頭看了眼那白色的遙控器。
    女孩子的額頭的確是布滿了細微的汗水,頭發都被浸潤了。一直耷拉著的笨重劉海也稍微往外傾斜,露出了光潔白嫩的額頭。陸嶼白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拿過遙控器。
    “走。”
    “我教你。”
    ……
    晴安小心翼翼跟了上去,陸嶼白沒有坐電梯,走樓梯下去的。他的書房被關上了門,關門前晴安特地掃了眼書桌,電腦開著,文件資料擺在那裏,走的很意外,沒來得及收拾。
    推開二樓臥室的門。
    晴安的三大口行李箱還攤在屋子空閑處,櫥櫃的門也敞著。晴安臨走前忘記推上的五鬥櫥拉開兩個抽屜,裏麵卷著女孩子粉嫩白嫩的內衣內褲。陸嶼白掃了一眼,便走到了空調下。晴安跟了進來,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私人衣服就這麽大剌剌展現在了外麵。
    她的臉瞬間有點兒燒,沒跟過去,先是跑到五鬥櫥前,將櫃子用膝蓋給迅速頂上。接著才來到陸嶼白身後,心髒砰砰砰亂跳,呼吸都有點兒急促。
    陸嶼白像是沒注意到她的這個小動作,抬頭,手裏拿著的遙控器對準了空調口,按了兩下。
    叮叮。
    空調兩下就給開開了。
    瞬間一股清涼的風吹了過來,徐徐吹入,然而卻不生硬撲麵,因為空調前端有一塊柔軟的布料,特地貼在上麵擋住了直風吹送。
    晴安站在原地,說了聲謝謝。陸嶼白又看了一下遙控器,把23°的溫度調高了一點點,才轉過身,彎了彎腰。
    “這個是開關。”
    “長條的按鍵是模式。”
    “調溫度是這邊一排鍵。”
    大概是因為他很高,而晴安隻有一米六出頭,所以陸嶼白跟她說話都是彎著腰的。男人的腰很窄,肩寬腰細。手指修長筆直,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十分清晰明顯蜿蜒在骨骼上。
    有很淡的男士洗發水的味道。
    晴安認真聽完陸嶼白給她的介紹,點點頭。最後陸嶼白把遙控器遞回給她手裏,隨便掃了圈屋內,隨口問了句,
    “明天早上想吃什麽。”
    “……”
    “都行。”晴安盯著遙控器,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題給擾亂思路。
    她對早飯向來不挑剔,其實也有喜歡與不喜歡吃的東西。隻不過從小都是自己去路邊早餐店吃,對於重油重鹽高碳水的早點早就沒了什麽辨別的味覺。
    “那小米稀飯怎麽樣。”陸嶼白停在床腳邊,轉過身來問晴安。
    晴安點點頭,“可以……”
    陸嶼白:“清炒一個土豆絲,或者西紅柿炒雞蛋?”
    晴安想了一下,這兩個菜都是家常菜,都是她很想吃也很向往的煙火味兒的飯。
    “土豆絲吧。”
    “好。”
    ……
    陸嶼白沒有久留,幫晴安調完空調,就離開了晴安的臥室,回去三樓繼續辦公。
    空氣終於清涼了下來,細細一聞,還殘存有很香的男士洗發水的味道。晴安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腦袋放空,盯著地麵上的箱子看了幾分鍾。
    好半天,才站起身,走到衣櫃邊,繼續跪在地上收拾行李箱。
    晚上晴安洗了個澡,換上幹幹淨淨的睡衣,躺在了陌生的大床上。
    後麵幾個小時直到睡覺,她都沒再跟陸嶼白有任何交流。二樓有一個迷你的茶水間,裏麵有一口雙層門的冰箱以及製冰機,喝水吃東西不必非得去樓下一樓的餐廳。
    晴安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其餘的事情。今天本來還是有一本物理專題作業需要完成的,學習班布置。然而好像沒有什麽動力爬起來趕完。晴安準備明天一早去學習班找柳茹茹的抄一抄,柳茹茹也不一定做,班裏十幾個人,總會有人做了的。
    躺了半天,卻沒有睡意。
    晴安翻了個身,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手機正在充電,還沒充到百分之五十。一天都在輔導班,下午來陸嶼白的家又是匆匆忙忙,手機根本沒顧得上充電。
    她把手機壓在枕頭下,有翻了個身翻到另一側。借著外麵路燈燈光透過窗簾散下來的薄薄光線,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顆水晶球。
    水晶球在沒開燈的狀態下是暗色的,隱約能看到裏麵縮小了的銀河。晴安直起身,將頭發往耳朵後麵捋了捋,然後伸出手,爬到大床的另一側,摸向那亮晶晶的水晶球。
    把水晶球抱在懷裏,晴安躺回了床褥中間。手指在底座邊緣摸了兩下,找到按鈕。“啪嗒”打開,瞬間淡色的光就沿著銀河的雕紋從水晶球內部四麵八方撲朔而來,照亮了整個房間。
    夜晚,沒開大燈。屋頂是暗色的。
    就一下子被銀河瞬間填滿,晴安抬起頭,看到星光璀璨的房頂,裏麵的銀河其實是在轉動的,倒映在牆麵上,牆麵的銀河也跟隨著,緩慢地往前扭。
    刹那間,仿佛真的置身於了萬裏星空之外,滄海一粟,宇宙飄渺。
    ……
    ……
    ……
    *
    夏末知了結束最後的鳴唱,
    秋風吹落了樹葉,一片片席卷著涼意,徐徐而來。
    一眨眼,高二的暑假結束,高三接踵而至。
    晴安在陸嶼白的家裏已經住了一個多星期,她的適應能力相當強,是從小被送到這家那家以及一個人呆在家裏練出來的。
    陸嶼白的暑假並不是太忙,但開學後據說很忙。晴安這才了解到原來陸嶼白是A大生科院新晉教授,29歲當選為整個A大最年輕的教授。他的工作很多,手底下還有兩個博士生兩個碩士生要帶。
    A大的官方論壇網站也有很多關於陸嶼白的帖子,陸嶼白有很多追求者,這裏麵不泛有著許多他教過的女生。一天二十四小時,總有新的關於陸嶼白抓拍照片的新帖和“陸嶼白戀情”“陸教授跟哪個哪個女老師走的近”的舊貼被頂了上來,變成hot。
    這些都是晴安來到陸嶼白家裏後,才通過手機搜索查詢。陸嶼白的居家生活很簡單,一日三餐,中午晚上不在家裏吃,隻有早飯會跟晴安一起,並且是陸嶼白親自做的。
    高三開學前一天。
    晴安收拾好了第二天要搬去學校的書包和裝書箱子,垃圾袋也收拾進了書包的兩側小耳朵裏。她垂著頭發,戴著笨重的黑框眼鏡,跪在地毯上,將明天開學考試的資料拿出來在地上做最後的抱佛腳。
    高三每年開學都有要進行一次摸底考試的傳統,不會按照這次的排名分班,甚至都不是市裏舉行的大統考。但市一中就算一次最小的考試,對於每個學生而言,都是一場難以言表的地震災難。
    晴安很清楚自己一定不會考多麽好,假期的課基本上都在走神了。但是明明知道會考砸,還是要在考試的前一天瘋狂翻筆記,不為別的,萬一能看到某個考點,考試恰好考到了,分數也能稍微往上提一提。
    在班裏三十名開外,不是說真的就不想學好了,隻是可能真的也不是學習這塊料。晴安將錯題本一道題一道題的看,看了一遍又一遍,明明上麵的題目也都看懂了。
    關著的門,突然咚咚咚被敲了三聲。
    敲的節奏很穩,晴安下意識抬頭。這個時候能過來的也隻有陸嶼白了。但陸嶼白從來不會在晚上來她房間,事實上陸嶼白白天雖然不忙,可也幾乎見不到麵,一直呆在書房裏,或者下午頭去學校裏開個會。
    兩個人也隻有早飯會見一麵。
    晴安將錯題本合上,喊了聲“在”,陸嶼白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可以進來嗎?”
    “……”
    “嗯嗯!”
    陸嶼白推開門。
    他並沒有直接進來,而是側身用手推開門,站在門外。晴安跪在地上,手裏抱著錯題本,隨手撩了一下額前的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抬起頭來,仰視著對麵不遠處的男人。
    “陸……陸叔叔。”
    陸嶼白看了晴安一眼。
    隻是看著她,手搭在門把上,他今天穿著白色襯衣黑色西褲,腰帶別在腰間,下午好像去學院裏有什麽事情。
    “收拾東西?”
    晴安低頭一看,看到了自己藕色書包,和好多綜合性的大厚本子資料。
    “嗯……嗯。”
    陸嶼白:“明天早上,幾點去學校?”
    晴安愣了一下,
    “七點……”
    “明天要考試,學校開學的摸底考。”
    陸嶼白點了一下頭,
    “好。”
    “明早上我去送你。”
    語氣裏沒有半分的商議,但也不是命令,就是很普通的告訴她一下,有點兒像以前爸爸不忙的時候,過來跟晴安說第二天早上送她去學校。
    她忽然就想起剛被送來的那個晚上,晴安打聽著這裏的車是不是直接到達學校,陸嶼白卻突如其來說了一句,
    不忙的時候,可以送她過去學校。
    晴安的心髒某一處,似乎稍稍被用極為細微的針,戳了一下。
    陸嶼白說完,就也沒再停留,關上門離去。晴安看著合上的臥室大門,放下手中的筆記本,站起身,走到了門邊。
    淡粉色的睡衣,在纖細的小腿邊搖晃了一下、又一下。
    她用手摸了摸門扶手。
    空氣中,依舊殘留了很淡卻又令人很舒適的洗發水的味道。
    ……
    市一中的早自習是從七點開始,那可是無數家長和學生們共同努力,才把五點多去學校的不做人傳統給撕破,打下的美好日子。
    晴安換上校服,天藍色和白色相間。褲腿筆挺,垂在小白鞋旁邊。中國的中學生校服向來被學生們詬病醜陋,許多小孩都會去改一改褲腳,收緊,讓小腿的線條可以更優美呈現出來。晴安沒這麽做,肥厚的校服褲子,將她勻稱纖細的長腿遮了個嚴嚴實實。
    市一中基本上沒有住校的學生,近一點兒的家長送,遠一點兒的租房子陪讀。但是每個學生一到節假日後的開學,都要大箱小箱往學校裏搬,高中生書多,桌洞桌麵很容易就放不開了,每個人都會一入高中就準備一個雜物箱,放在椅子邊上,專門用來盛書。
    晴安的書箱也是淡藕粉色的,上麵貼著兩隻寶可夢精靈。她將箱子從電梯口拖出來的時候,剛好碰見了正在套西裝外套的陸嶼白。陸先生今天穿的很周正,頭發往後梳,腕表也戴了一塊低調不張揚的款式。
    漆黑的牛皮鞋,上麵套著黑色的襪子。
    晴安扶著箱子喘了口氣,想要把箱子往車庫裏搬。陸嶼白係著襯衣領子的紐扣,還沒來得及叩領帶,一隻手拿著藏藍色的領帶結,走了過來。
    “你先上車吧。”他伸手,就扛起了她的書箱。
    晴安一愣。
    陸嶼白抱著箱子,領帶攥在手中,往下垂了好長一節,
    “箱子放後備箱。”
    他大步往停車車庫走去,絲毫沒有一點兒費力。晴安的小白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轉了轉,倒映出藍白相間的身影。
    隨後,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上了車。
    晴安坐在後排的車座裏,陸嶼白開車。開的是一輛低調的四個圈SUV,車後座很寬敞。晴安選了一下,在陸嶼白的駕駛位置後麵坐下。
    抬頭,能看到他的後腦袋,卻看不到正麵與側臉。
    陸嶼白掛檔,緩緩將車駛出車庫大門。
    從碧海花園到市一中這段路,開車大概十來分鍾左右,前麵的路況沒什麽車輛,後麵的路跟晴安家裏到一中重疊。陸嶼白的車開的很穩,幾乎感覺不到車輛在地麵上摩擦。
    她將書包抱在懷裏,熟悉的路段,第一次卻發現有些新鮮的感覺。外麵一排排建築物,從窗外進入眼簾又飄了出去,很多都是以前經常經過的地方,今天再看,居然有種很陌生的錯感。
    高中的生活,永遠都是睡不醒,所以無論在公交車上還是爸爸的車裏,總是一上車就睡,幾分鍾也要抓緊兒的補一補眠。
    晴安看到市中心路邊兩側綠化帶裏的銀杏樹已經開始泛黃,一片片樹葉飄落在路基邊。差不多再下場雨,這些葉片就會掉光。她轉了一下頭,往車玻璃前方望去。
    忽然就看到了,一團包紮著精美棉線包裝紙的花束,靜靜躺在陸嶼白車的副駕駛裏。
    晴安眨了眨眼,透過鏡框,看了看那花捧。
    是一束插滿了滿天星和她不認識的花的花束。
    滿天星很多,她也就認識這一種,因為沒有月季康乃馨百合之類熟悉的花。但是卻也相當漂亮。外麵的絨棉層是用暗紅色和淡粉色交疊,一層疊著一層,有種古堡玫瑰少女的神秘感。
    晴安看到那一串串滿天星下麵,壓著一張白色的卡片紙。
    看不太清楚上麵的字,比較顯眼的是五個奶油體的鋼筆大字——教師節快樂。晴安想了一下,教師節是九月十號,今天是八月三十號,距離教師節還有接近兩個周的時間。
    原來是提前祝賀教師節的。
    有種莫名地感覺在抓著心,卡片上的字體秀麗,應該是女孩子寫的。晴安忽然就想到了之前翻看A大的校園論壇,一個個蓋著高層的帖子裏,每隔幾樓就會有對陸教授好帥發出呼喊的崇拜聲音。
    能把教師節的祝賀……都給提前了。
    晴安轉回頭,看著窗外。
    市一中的鍾樓已經隱隱約約浮現在了眼前,秋風吹啊吹,她將遮住眼睛底劉海,稍微往後別了一下。
    學校門口車輛很多,都是來送孩子的。高一高二高三一起開學,每個人膝蓋下麵都推著一個書箱,哢啦哢啦往學校大門推。
    晴安下了車,陸嶼白也跟著推門而下,他幫晴安打開了後備箱,將書箱抱了下來。晴安知道學校不讓家長進去,伸出手來扶住行李箱的塑料壁,輕聲說道,
    “給我吧,”
    “我自己抱去學校裏就好。”
    陸嶼白顛了顛那沉重的行李箱,停頓了片刻,將箱子放了下來,
    “挺沉的。”
    晴安低頭不自在地一笑,
    “這不都高三了嘛……”
    陸嶼白沒在說什麽,晴安用腳踢著箱子,箱子下麵有四個可以活動的小軲轆。摩擦著柏油馬路麵哢哢啦啦,陸嶼白回到車邊,手搭在扶手上,看著晴安瘦弱的身影。
    晴安推著箱子,往學校大門走。
    “晴安——”陸嶼白突然喊道。
    晴安一愣,停下腳步,下意識轉過頭。青絲隨著搖擺擴散開,女孩細長的脖頸略帶淡粉色的耳郭落在了清晨的陽光下。陸嶼白眯了眯眼,一隻胳膊倚著車門,另一隻手抬了起來,對著晴安招了招。
    “……”
    晴安又推著箱子回了過去,跑到陸嶼白的麵前。男人低頭看了她一會兒,忽然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她的肩膀校服。
    女孩的身體,迅速僵硬了片刻。
    陸嶼白收回手,攤開,掌心是一片已經完全變橙黃了的銀杏樹葉。
    “……”
    “考試不要緊張。”他微微一笑,將那不小心落在她肩膀上的樹葉,別在身後的車扶手見,聲音溫和、文雅,
    “好好發揮,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