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男兒有淚,嚎啕大哭的老朱!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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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界寺。
    燭火搖曳,映照著陰冷的石壁,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與不安。
    酷刑之下,聶渙兒痛得死去活來,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回蕩在幽深的殿堂內。
    然而,無論怎麽用刑,再怎麽去問,聶渙兒仍堅持是受吳王指使。
    “奴婢初入宮的時候,在宮中孤苦無依,猶如浮萍。”
    “後來有一日,吳王入宮,奴婢便刻意奉承了幾句好話。”
    “吳王很高興,賞了奴婢十兩銀子。”
    “再後來,凡吳王入宮,奴婢便必定去侍候。”
    “一來二往,漸漸與吳王變得十分熟悉。”
    “這些事情,在宮中有不少人知曉,陛下若是不信,將宮人傳來一問便知。”
    朱允熥聽他說著,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難道前身真與聶渙兒有特殊關係?
    這是前身給自己挖的大坑嗎?
    “再往後,奴婢會將宮裏的一些消息,告訴吳王。”
    “吳王又讓奴婢去刻意結交獻王。”
    “目的是掌握獻王的動靜。”
    “那時候,吳王雖然還十分年幼,心思卻極為縝密,有世人遠不及之才。”
    “隻是吳王善於藏拙,因而不被外人所知。”
    “自那之後,奴婢才與獻王有了交往。”
    聶渙兒被嚴刑拷打折磨得淹淹一息,此時說話也是有氣無力。
    但所說的內容,仍一如從前,沒有半分改變。
    朱允熥卻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不對。
    畢竟,前身的情況,他很了解。
    本來就是一個智商不高的孩子。
    可聶渙兒說前身年幼時便心思縝密。
    就是明顯的胡說八道了。
    這反而令朱允熥稍稍放下心來。
    隻要不是前身給自己挖的坑就好。
    以前身的智商,或許知道要籠絡討好一名宮中太監。
    但絕不會讓他再去做間諜。
    何況前身被朱允炆的假仁假義騙得團團轉,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朱允炆,更沒有想過要對他做任何不利之事。
    自然不可能安排太監去做這種事。
    無論是什麽人在幕後指使聶渙兒陷害,總會露出馬腳的。
    “那天晚上,陛下讓奴婢去傳旨。”
    “其實奴婢什麽時候出現攔截三法司,並不是獻王的安排,而是吳王殿下的安排。”
    “如此一來,就能讓陛下誤以為奴婢是獻王殿下的人。”
    “偏偏獻王殿下又確實與奴婢走得近,又親口問過奴婢宮中的事,自是無法辯解什麽。”
    聶渙兒緩緩說著,雖氣息萎靡,卻是條理清晰,字字句句分明。
    “在此之前,吳王殿下早就命奴婢暗中去聯絡樸家餘孽。”
    “吳王殿下說,要讓樸家餘孽來行刺他。”
    “奴婢當時還十分不解,但吳王殿下堅決,奴婢便隻能照辦。”
    “樸家的餘孽,並不知曉真相。”
    “他們還以為,找到了給自家人報仇血恨,殺掉吳王殿下的機會。”
    “因此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這正是吳王殿下的高明之處。”
    “哪怕是讓刺客來行刺自己,也是真正的行刺,並不是簡單的演戲。”
    “外人不可能看出任何破綻。”
    “吳王殿下厲害啊!”
    聶渙兒感歎道。
    老朱臉上的怒意似是越來越盛,卻強壓了下去。
    此刻的他,就像一座隨時要爆發的火山。
    仿佛下一刻,就會噴湧而出。
    朱允熥神色仍舊平靜。
    老朱驟然開口道:“那你且說說,吳王為什麽要派人行刺自己呢?”
    “刺客還不是自己人,而是真正的刺客。”
    “難道吳王就不怕出什麽意外嗎?”
    聶渙兒笑了起來。
    他的臉上也受了刑。
    此際笑起來麵容扭曲而淒慘,如鬼如魔。
    “既然是苦肉計,吳王自己當然要受一番苦了。”
    “而且,吳王殿下早就料到,自己身邊有護衛重重保護,樸家餘孽的行刺,必定失敗無疑。”
    “所以,他根本就是有恃無恐。”
    “奴婢甚至可以告訴陛下,吳王殿下後腦的撞擊,也是他自己故意撞的。”
    “他本可以不受任何傷的。”
    “吳王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栽贓給獻王。”
    “因為吳王要搶奪獻王的儲君之位。”
    “陛下曾經想過要立獻王為儲君,此事雖未明示,但朝中眾臣,其實都心知肚明。”
    “在吳王眼裏,獻王的存在,對他來說,始終是一個嚴重的威脅。”
    “隻有將獻王徹底搬倒,他才能高枕無憂。”
    “所以,吳王才想出這一樣的苦肉計。”
    “自己謀劃行刺自己!”
    “利用陛下舐犢情深,將派人行刺的罪名安在獻王身上。”
    “如此一來,陛下必定雷霆震怒,獻王也會被陛下問罪,再無出頭之日。”
    他咬著牙關道:“吳王殿下天資聰慧,謀略高明,堪稱天下無雙。”
    “他這一番布局,可謂是天衣無縫。”
    平靜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
    卻一如魔音,字字似刀欲殺人。
    老朱冷笑不已。
    “你繼續說,為何你又要指控吳王呢?是因為受不了大刑嗎?”
    “不是!”聶渙兒搖了搖,望向朱允熥的目光,滿是怨恨和絕決。
    “奴婢深知,陛下對吳王信任有加。”
    “指控吳王,隻會讓陛下的下旨對奴婢用更可怕的刑。”
    “奴婢之所以指控吳王,是因為奴婢不甘。”
    他的氣息越來越衰弱,打不起精神,仿若立刻就要因熬不過酷刑而死。
    但仍奮力強撐著一口氣。
    “奴婢在宮中已經有些年頭了,亦深知陛下的為人。”
    “奴婢所犯的罪,太大了。”
    “以陛下的脾氣秉性,無論奴婢說什麽,做什麽,陛下都會殺了奴婢。”
    “不止如此,奴婢全家都逃不過一死。”
    “但是,奴婢不甘!”
    他雙眸盯著朱允熥,凶光如毒蛇。
    “奴婢為吳王殿下做了那麽事。”
    “可是吳王為了保密,卻要致奴婢於死地。”
    “他想讓奴婢指認獻王,那奴婢就偏不能如他的願。”
    聶渙兒說到這裏,突然大笑了起來:“奴婢雖死,卻也要咬吳王一塊肉!”
    如狼嘯,似鬼鳴的淒厲笑聲,在大殿內回蕩。
    他麵目猙獰,全身帶血。
    佛殿內越發顯得陰森恐怖。
    老朱緩緩閉上了眼睛,淚如雨下。
    “蒼天為何要如此對咱?”
    “咱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這位縱橫一生,睥睨天下的皇帝,此際像是一個可憐沒爹沒娘的孩子般,竟不顧一切的嚎啕大哭。
    多少次沙場征戰,他笑傲蒼穹,從無一淚。
    多少次生死危機,他淡然以視,麵不改色。
    多次次麵臨絕境,他不屈不饒,開路前行。
    ……
    可現在,他卻因為聶渙兒的一番話,不顧帝王之尊,放肆大哭。
    他在哭什麽呢?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一生傲視天下,從無懼怕的帝王,又是因何事而如此傷心呢?
    朱允熥在旁邊輕聲道:“皇爺爺!皇爺爺!別哭了!”
    老朱漸漸止住哭聲,抬眼望向他道:“對於聶渙兒的指控,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大殿內刹時安靜了下來。
    連原本不斷粗重喘氣的聶渙兒,這一刻似住屏住了呼吸一般。
    高大的佛像投下且慈悲且憐憫的目光。
    兩旁的羅漢則是呲牙睚目,手持各式佛門兵刃,欲要斬妖除魔。
    朱允熥不由用手不動聲色的摸了一下胸前。
    那裏麵藏著臨走時姚廣孝塞給自己的那些書信。
    他腦海內無數念頭翻滾飛轉,旋即堅定搖了搖頭。
    姚廣孝的人能找到這些書信,錦衣衛密探就找不出來嗎?
    這未免也太小瞧錦衣衛密探了吧?
    可錦衣衛密探為什麽將這些書信帶走呢?
    聶渙兒的指控,老朱當真不能辨別真假嗎?
    還是有其他的意圖呢?
    “皇爺爺聖目明察,自能辨得是非真假,孫兒沒有什麽要說的。”他拱手而拜。
    “糊塗!”
    老朱斥責了一聲,龍眸內卻並不見生氣之色,原本的憤怒和悲哀亦消失不見,轉而化作憐愛。
    “你念著他是你二叔,他可沒有將你看作是親侄子。”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看不出他的凶險用心嗎?”
    老朱伸手指著聶渙兒,手指不斷顫抖,道:“這都什麽時候了?”
    “他安排這樣的死士來陷害你,你還要處處維護他嗎?”
    “他是想讓你和允炆兩敗俱傷,然後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
    聶渙兒刹時間臉色大變,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皇帝陛下,似乎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朱允熥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著頭小聲道:“可不管怎麽樣,他畢竟是我的二叔。”
    他心裏明白,自己又賭對了。
    老朱雖然在責罵他,可實際上心裏是讚許他的行為的。
    說到底,秦王縱有行千般萬般不是,可不管怎樣,他總是老朱的兒子。
    是老朱和馬皇後所生的兒子。
    老朱也許可以忍心殺其他的兒子。
    但對於馬皇後所生的兒子,是絕對忍不下心來殺掉的。
    故而,秦王做再多的錯事,也隻是受訓斥,受責罰,挨板子,卻絕不會被處死。
    這是老朱與其他帝王一個極大的不同。
    同樣,老朱也不願意看到,將來繼位的皇帝會對自己的兒子舉起屠刀。
    自古皇室手足相殘者,不計其數。
    在經曆了呂氏和朱允炆的事情之後,這已經成了老朱的一塊心病。
    都是自己的血脈,手心手背都是肉。
    若是朱家子孫在自己駕崩之後,便自相殘殺,那他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可混蛋兒子做的事情,又太過了。
    這是要害死他的親侄子啊!
    老朱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的。
    好好的一家人,怎麽就成了這樣子呢?
    先是出了呂氏那個毒婦,如今又有了不爭氣的兒子。
    朱允熥真要報複,似乎也不能怪他。
    難道人家要殺他,他還能不還手嗎?
    可老朱還是不願意看到這一幕發生。
    “你要執掌天下,治理大明,就不能有婦人之仁。”老朱訓斥道。
    他嘴上這樣說,心裏其實又是另一番想法。
    一生行事都果斷無比,從不猶猶豫豫,瞻前顧後的帝王人傑,此際心中竟是從未有過的萬般糾結。
    “是!”朱允熥老老實實的應聲。
    老朱隨即從蒲團下,拿出了一疊書信,望向聶渙兒道:“這是從你所住的房間的地板下麵,搜出來的書信。”
    “俱是與秦王往來的信。”
    “你是秦王的人。”
    “是他安排你一邊結交吳王,一邊又結交獻王。”
    “從中挑拔離間!”
    “若是那日行刺成功了,你就會指控行刺是獻王所指使。”
    “如今獻王已身陷囹圄,你就指控吳王使苦肉計謀殺自己,意圖陷害獻王。”
    “你是早就設計好了,無論吳王和獻王誰在儲君之中贏得勝利,都要搬倒他。”
    “讓吳王和獻王兩敗俱傷,秦王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想得真好啊!”
    老朱的怒斥聲如雷響起。
    朱允熥頓時瞪大了眼睛。
    原來秦王寄給聶渙兒的書信,並不止他懷裏這些。
    錦衣衛密探拿走了大部分,卻又故意留了一點,才被姚廣孝派去的人搜到。
    這留下的部分,就是老朱有意來試探他。
    看他是否會拿出來指證“秦王”,證明自己的清白。
    看他到底有多宅心仁厚!
    麵對叔叔們的不仁,他會如何處理!
    朱允熥選擇了隱忍,這無疑是老朱最樂意看到的。
    該殺伐果斷的時候,毫不留情。
    麵對朱家人,麵對自己的叔叔,則一再容忍。
    站在老朱的角度,這才是他最希望選出來的未來皇帝!
    可以去教訓自己那些不成才的兒子,可以重重責罰他們,但不要舉起屠刀,不要宗室相殘。
    盡管知道這樣會留下許許多多的隱患,但老朱就是固執的如此認為。
    都是他的子孫後代,一家人不能自相殘殺!
    剛才老朱為什麽哭?
    就是因為想到自己的兒子要致他大哥的兒子於死地!
    自己的兒子,竟兄弟相殘。
    一念及此,老朱的心便比被萬箭穿心還要難過。
    他龍眸冷冷盯著聶渙兒:“證據俱在,你還要狡辯,還要汙蔑吳王嗎?”
    聶渙兒目光呆呆的看著那疊書信,無力癱軟在地。
    “陛下什麽都知道了,奴婢還有什麽話可說呢?”
    “不錯,奴婢確實是秦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