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離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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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四,距離魏來計劃的離開之日,僅餘一天。
    吃過晚飯,回到房間的魏來在床榻上盤膝而坐,雙眸緊閉,胸前那道金光與血光交織的神門顯現。
    隨著他心意一動,一道道極為稀薄的金色絲線在他胸口的神門處亮起,這些絲線細微得幾乎難以察覺,不斷向外延伸,穿過房門,朝著院落的不同方向而去。
    細數之下,這樣的絲線共有六十五道。淡淡的血色氣息不時通過這些絲線,從魏來體內湧出,流向它們所連接的另一端。
    魏來背後的龍相金光若隱若現,他內視自己的內府。
    蛟龍的龍氣從龍相中湧入他胸口那座玉石築成的神門,而後化為磅礴的血氣,順著神門輪盤前化出的六十五道金色絲線流出。
    這世上從無憑空而生的神通,哪怕是推開八門的大聖,也無法無端變出一粒最微小的塵埃。魏來傳授給那些孩童的法門亦是如此,他們體內憑空多出的血氣之力,實際上都是魏來從蛟蛇體內攝取的龍氣轉化而成。
    魏來授予他們的法門,乃是經過他改良的鳩蛇吞龍之法,那些被眾人吸收的光粒,便是鳩蛇吞龍之法所需的“契機”。就如魏來背後的龍相,有了它,魏來才能與蛟蛇建立聯係,吞噬其力量;孩子們有了那光粒,才能從魏來體內攝取血氣之力。
    不同的是,魏來對於蛟龍,是否吸收其力量,主動權在魏來;而孩子們對於魏來,是否給予力量,主動權也在魏來。這經他改良的鳩蛇吞龍之法,隻要魏來願意,隨時能切斷與那些孩童的聯係。
    以往魏來還顧忌過多吞噬蛟龍的力量會被其察覺,在自身沒有抗衡之力前,招來禍端。但烏盤城一戰,他與蛟龍已徹底翻臉,便不再有這些顧慮。在蛟龍未找到破解鳩蛇吞龍之法前,他自然要想盡辦法榨取蛟龍的價值。
    若不是那所謂的“龍種”,魏來在凝聚出與他神血數量對應的八十一枚後,便無法再多凝聚一枚,魏來甚至想讓整個金牛鎮人手一份,將那蛟龍抽空。而關於如何利用這些血氣之力凝練神血、破碎神血強化肉身的法門,這幾日魏來已全部傳授給了那些孩童。從某種意義上說,曾經降臨在魏來身上的機緣,如今也同樣降臨在了包括孫大仁在內的六十五位孩童少年身上。
    隻是缺少一位大聖以本源之力相護,入冥境黑水中淬煉肉身的機緣,這些孩子很難達到魏來的高度。但相比這世上大多數修士,他們麵前的機緣依然令人震撼。隻要他們有耐心,在一境好好打磨,不出一年,大多數人都能凝出十三枚武陽神血。若再肯下功夫,兩三年內凝出十七八枚神血也並非不可能。
    大概誰也想不到,在這曆經磨難的偏遠之地,一股未來或許能震驚整個北境的勢力已悄然萌芽。
    ……
    想到此處的魏來微微一笑,心情愉悅。
    他又繼續沉眸內視體內那道無需他催動便能自主將蛟龍之力轉化為血氣之力的神門,心思卻忽然變得沉重。
    他想起那日所見的佛國幻境,又看了看神門上由聖紋化作的佛魔之相。這佛魔之相是關山槊遺留的兵家聖紋與佛骨舍利中的佛道聖紋融合而成,無論是其來源,還是那日在關山槊力量催動下所展現的佛魔之相,都表明這道聖紋非同凡響。可惜的是,或許因其太過強大,魏來目前尚無足夠力量催動。
    而且魏來能想到,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動用此物,此刻的他就像抱著一座金山,卻無福享用,處於尷尬境地。好在憑借八十枚武陽神血和一枚金色神血所開啟的神門本就不凡,單靠他的肉身所能爆發的力量就極為恐怖,隻是沒有確切的對比,究竟強到何種程度,魏來也說不清。
    想到這裏,魏來歎了口氣,烏盤城一戰,看似給他帶來諸多機緣造化,但因這些機緣太過強大,他竟無一能立即動用,到最後能依靠的也隻有自己一境的修為。不過這並非長久之計,正如阿橙信中所說,金後與蛟龍之流隻是暫時收斂鋒芒,但遲早會再次對魏來出手,他必須盡快提升修為,才有立足之本。
    ……
    距離烏盤城大戰已過去兩個月,魏來用這兩個月將自己一境的修為徹底鞏固,按理說已到衝擊第二境靈台境的時候,隻是一想到明日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十餘年的地方,魏來心中不免思緒萬千。
    他嚐試數次,都無法靜下心來,索性安慰自己修行之事並非一蹴而就,既然如此,不如好好享受在金牛鎮的最後一晚。
    想到這裏,魏來打消繼續修行的念頭,站起身,準備出去走走,可剛打開房門,就發現門外站著一道身影。
    是孫大仁。
    孫大少爺的手抬在房門前,尚未落下,眉頭緊皺,直到房門打開,才匆忙收回手,臉上露出好似做壞事被發現的窘迫與慌亂。
    魏來一愣,很快從孫大仁的動作和神情中看出,孫大少爺似乎已在房門外站了許久,隻是因某些魏來不知道的原因,猶豫是否敲門。
    “有什麽事嗎?”魏來沒去揭穿孫大仁的窘迫,微笑著問道。
    孫大仁似乎還沒從房門突然打開的意外中回過神,麵對魏來的詢問,依然呆立原地,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要進來坐坐嗎?”魏來也不著急,側過身子問道。
    回過神的孫大仁如夢初醒,趕忙點頭:“要的,要的!”
    ……
    魏來沒有喝茶的習慣,給坐在木桌旁的孫大仁倒了一杯清水,然後在其身旁坐下。平日大大咧咧、從不與魏來客套的孫大仁,接過水杯後卻顯得有些局促,雙手捧著水杯,臉上掛著略顯尷尬的笑,似乎有話想說,卻欲言又止。
    魏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清水,輕抿一口,不動聲色地說道:“大仁,你我兄弟也算患難與共,有過命的交情,何事如此遮遮掩掩?”
    孫大仁聽了,咬了咬牙,問道:“聽薛叔叔說,你們明天就要走了,對嗎?”
    魏來點了點頭:“確實,隻是金牛鎮百姓正忙於重建小鎮,不想讓他們為送別大費周章,所以沒聲張。”
    “哦。”孫大仁悶聲應了一句,沒了下文。
    魏來也不催促,安靜地坐在一旁,等著孫大仁。
    過了好一會兒,孫大少爺才又抬頭看向魏來,問道:“當初……魏知縣走了後,你是怎麽熬過來的?”
    魏來一愣,大概明白孫大仁的困擾,很想給他些建議,可惜對此他也沒有辦法。
    “報仇。”思考片刻,魏來嘴裏吐出這兩個字。
    孫大仁瞪大了眼睛,似乎很驚訝。
    “雖然我跟那些孩子說,仇恨不是一切,可事實上,對那老蛟蛇的恨支撐著我活到現在……”魏來也變得有些消沉,神情落寞了幾分。
    “我當然知道仇恨不應是活著的唯一目的,但道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上萬倍,反正我做不到。”
    聽到這話,反倒是孫大仁慌了,他忘了自己來的目的,趕忙安慰道:“唉!我覺得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看,你要是一心隻想著報仇,就不會為了咱們現在就跟那江神對著幹,對吧?”
    “總之,我覺得你已經很棒了。”
    孫大仁極力用自己不多的墨水誇讚魏來,但效果可想而知。
    “那又有什麽用呢?”
    魏來卻似乎更加消沉,低著頭喃喃道:“我還不是被那蛟蛇追得東躲西藏,連金牛鎮都待不下去,像條喪家之犬。”
    孫大仁見魏來這樣,心中湧起豪邁之情,一拍胸脯大聲說:“怕啥!大哥陪你一起,就憑咱們兄弟倆的本事,還能被一條水蛇難住?”
    “好嘞。”魏來的回答幹脆利落,孫大仁一時沒反應過來。
    可魏來似乎不想給他反應的時間,站起身,收起水杯茶壺,有條不紊地說道:“明天正午出發,行李別太多,早點起來,別誤了時辰。”
    “哦。”
    孫大仁有些悶悶地應了一聲,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