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學生拜見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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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爭飲食,無廉恥,不知是非,不辟死傷,不畏眾強,恈恈然唯利飲食之見,此乃人也。”
    “人之生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可有老師,有律法,就不會唯利是圖?”
    “人之惡,如深淵瀚海,便是先聖荀子也未見全貌。”
    講到這裏錢仲玉站了起來,神情激動的踢翻桌案,引起一片驚叫。
    許宣擺擺手,讓這些姑娘下去,估計接下來這位已經癲狂的書生要說些膽大包天的話了。
    和謝玉的養氣功夫相比,錢同學更像是個性情中人。
    搖搖晃晃的士子靠在柱子上譏笑道。
    “那喬峰學性善論就算了,儒學推崇孔孟之道,科舉引導孔孟之道,有人需要孔孟之道。”
    “可觀其種種言行,竟然真的踐行此道,豈不可笑。”
    “若無通天手段或者高深背景,當死無葬身之地!”
    “可笑!可笑!”
    可能是喝了不少酒,可能是心有不甘,可能是因為許宣表現的與普通儒生不同。
    錢仲玉將內心之中積壓許久的情緒傾瀉而出。
    最後頹然道。
    “許教習,你說讀書人行孔孟之道真的能改變這個世道嗎?”
    說完不語,準備接受來自對方狂風暴雨一樣的教育。
    畢竟自己剛剛說的實在是有些大逆不道,質疑書院,質疑讀書,質疑道德。
    而許宣在聽到一半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是破防了啊。
    被自己,謝玉,朱爾旦,喬峰接二連三的擊敗,又被善惡之辯論激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就連故事自己都能揣測出一二。
    “是不是在喬峰身上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
    錢仲玉身體一震。
    “當年相信善良正義的少年被人性之惡念所傷,從此滑落到了另一個極端。”
    再震。
    “看到還有一個人在這樣的人世間保持著內心的信念,有嫉妒,有擔憂,有憤怒,有可惜。”
    不震了。
    “窺心!”
    錢仲玉感覺內心一寒,想起來許教習的傳聞中就有一條,下山斬妖除魔。
    “當然不是,隻是...一點小小的猜測。”
    “沒有刻骨銘心的過往,又怎麽會因為一個堅守性善的士子而被擊潰內心呢。”
    “看不出你還是個好人呢,錢同學。”
    好人這個詞似乎侮辱性極強。
    不等對方反駁,許宣繼續治療,打擊之後是要上猛藥。
    況且每一次講述道與理,都能感覺自己的修行都在進步,雙贏。
    “其實我啊,也是不信性善論的。”
    “食色、喜怒、好惡、利欲等情緒**,不論“君子”“小人”都一樣,可荀子也說了君子與小人的區別,就在於為與不為。”
    “因為你的為不夠強大,才會頹廢。”
    “讀書是有用的,誰要說讀書沒用可以直接掌摑之。”
    “先賢已經把方法留給了我們,隻是絕大部分人做不到罷了。”
    要是別人說的錢仲玉直接嗤之以鼻,但是許教習說的,他就要思考自己是不是讀書不認真,忽略了什麽。
    接下來許宣就引經據典的把那些需要的內容從記憶中檢索出來,進行佐證。
    淮南子·主術訓中記載:孔子之通,智過於妄宏,勇服於孟。
    齊國人孟賁,力大無窮,勇冠海岱,不怕虎狼,不避蛟龍,一人同時可製服兩頭野牛。
    依舊被世人認為不及孔夫子勇武。
    史記:相與發徒役圍孔子於野。不得行,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孔子講誦弦歌不衰。
    被敵人率領大部隊圍困,弟子們斷糧生病無法動彈,孔夫子依舊可以講解經書還一直唱歌。
    呂氏春秋:孔子之勁,舉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
    以孔子的力量能徒手打開城門,卻並不想因為力氣大而被眾人知曉。
    《禮記·射義》記載,射者何以射?何以聽?循聲而發,發而不失正鵠者,其唯賢者乎!
    孔子說隻有賢者才能按照音樂的節拍發射,發射出去而正中靶心。
    《左傳·定公十二年》季氏將隳費,公山不狃、叔孫輒帥費人以襲魯。公與三子入於季氏之宮,登武子之台。費人攻之,弗克。入及公側。仲尼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國人追之,敗諸姑蔑。
    孔子指揮兩位魯國的將軍主動出擊,擊潰了叛軍的部隊,瓦解了叛亂。
    “你看,除了道理之外你還需要勇武,力量,體力,射術,馭術,兵法,當你有了這樣的能力。
    一隻手是道理,一隻手是能為,身後是接受道與理的諸多弟子。
    就算是天下大亂,禮崩樂壞,人心墮入鬼域又能如何。
    憑借著自身的意誌就可以去行走天下,讓人們不得不做君子,不得不做好人,不得不性善。
    改變虛偽的人,除掉性惡之人,去製定新的秩序,這就是性善論能出現的一個前提。
    “不讀書,你如何知道這些方法?”
    “所以讀書是有用的。”
    錢仲玉沉默,許教習這書是怎麽讀的,他怎麽從前沒有注意過這些細節。
    不過....
    “您怎麽可以把我和孔子放在一起比較,那可是聖人...”
    許宣吃了兩口飯,隨意的說道。
    “聖人在成聖之前,是個人。”
    錢仲玉...就算再狂妄有點懵了。
    很簡單的幾個字,比天見降大任於斯人也之類的先賢之語要簡單很多,甚至都無法引申出太多的含義。
    就是樸樸實實的陳述。
    可這一句話,比某個士子嘶吼了一晚上的那些話都要大逆不道,都要讓人心驚膽戰,都要讓人——熱血沸騰。
    從子貢把孔子讚美成“天縱之將聖”。
    到孟子說出:“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孔子也。”
    再到司馬遷說: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於夫子,可謂至聖矣!
    最後以董仲舒為首推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的正統性,公羊學派的《春秋緯·演孔圖》中誕生於人神交合。
    聖人已經走上神龕。
    偏偏有個叫做許宣的人讚揚了孔子為人的偉大,又摒棄了為神的光芒。
    或許在這曾有仙神的世界中孔夫子真有什麽不得了的身份,但是讀書人隻需要敬仰和學習人間的道理即可。
    這番膽魄氣量,非人哉。
    說完之後就連白蓮聖父之相都在顫動,神魂氣血都在被動提升。
    就連許宣自己都不知道,盡管他修行剛剛入道,但其內心無矩,說是世間最大的妖魔也不為過。
    明月閣中安靜了片刻,錢仲玉從震撼中醒來,隻覺得渾身猶如被火爐炙烤,內心猶如被雷霆轟擊。
    回想起自己之前幾天的放浪形骸,以及推崇荀子之語,又借機發泄自己的無能,頓時覺得羞愧難當。
    將還在流血的手掌抬起,以此立誓。
    “此間之言,唯有我知,透露半字,天地共棄。”
    做完這件事後錢仲玉並沒有停下,而是眼神認真的看著對麵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那個人。
    或許,自有生民以來,也未有您這樣的人吧。
    您是我真正的老師啊。
    將自己淩亂的衣冠重新理正,恭敬的彎腰下拜。
    “許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