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嘰嘰……”
    清晨印花窗外，傳來清脆的鳥鳴聲將臥室裏熟睡的程開顏喚醒。
    他躺在床上睜開眼眨了眨，眼前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窗外暗淡的光線透過瞳孔，熟悉的布置與合蓋的鋼琴出現在眼前。
    “第二天了。”
    他這一覺睡得相當舒坦，上一秒還是夜晚，下一秒就白天了。
    昨天發生的事情在心中閃過，成績單，廣播聲，榮譽教授，旁人的眼中流動的情緒……
    如今他是北師大的榮譽教授。
    再過不久學曆還將進一步拔高，成為研究生。
    還是那位清冷孤高，姿容絕美小姨的學生，唯一的學生。
    想到她，程開顏心中莫名的有些異樣。
    總感覺自己對小姨的尊敬中參雜了一些別的。
    但是說不上來，也道不明。
    這種變化，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但……保持現狀就足夠了。
    念及此處，程開顏也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天上午自己與小姨的對話。
    “榮譽教授畢竟隻是個虛名，在小姨這個副教授麵前還是難以翻身做主，什麽時候能讓她心服口服，甘願屈居身下呢？”
    程開顏心中暗暗思索著，但很快失失笑一聲。
    “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這種執念？”
    他搖搖頭將心中的雜念甩開，撐起手臂從床上坐了起來，開始穿衣。
    今天中文係安排了論文討論會。
    程開顏作為論文作者得去參加一下，借此也能打消一些老師教授們的潛在不滿。
    “這個榮譽教授，我可不是混來的！”
    程開顏換好衣服，站在等身鏡前看著鏡中芝蘭玉樹般的身影，深棕色的眼眸中滿是自信與坦然。
    整理形象之後，他走到書桌前將昨天寫好的《龍貓》稿件整理好塞到信封裏。
    還拿起旁邊那封郵遞員同誌的稿件信，兩者疊在一起塞到公文包裏。
    一會兒上班的路上就一起寄出去。
    ……
    來到簷廊上，天空依舊是陰沉沉。
    這段時間BJ的天氣都不太好，氣溫隻有零下七八度。
    “喲，我們家大教授起來了？”
    廚房門口，徐玉秀手裏提著燒水鐵壺走了出來，笑意吟吟的打趣道。
    程開顏尷尬的笑了笑，“哈哈，媽咱倆這關係就別喊什麽教授了，我管您喊媽，您管我喊兒子就行。”
    “嗯。”
    徐玉秀滿意的點頭，她倒不是喊著開開玩笑。
    而是真的很意外這件事。
    畢竟她自己也隻是個本科學曆，一轉眼自家孩子都當上教授了。
    心裏既高興驕傲，但難免有些複雜。
    身為母親的她，又被孩子超過了。
    “吃飯吧，給你煮的餃子。”
    徐玉秀勾勾手，柔聲道。
    ……
    早飯是昨天包的餃子，白菜豬肉餡。
    因為程開顏不吃肥肉，徐玉秀特意買的全瘦肉。
    人賣豬肉的師傅還覺得稀奇，這年頭還有人不吃肥肉。
    程開顏將一隻餃子沾了沾辣椒醬塞嘴裏，霜降之後的白菜吃起來帶著微甜，再加上這年頭的本地豬肉，吃起來格外的鮮香。
    徐玉秀杵著下巴靜靜看著他吃得很香，心裏頭很是滿足。
    程開顏：“真香，媽您一會兒幫我用飯盒裝幾個。”
    聽見這話，徐玉秀點點頭問道：“咋了？打算中午吃啊？”
    “那倒不是，這不是考上研究生了嗎，不得孝敬孝敬老師？不然人家以後給我穿小鞋咋辦？”
    程開顏搖搖頭，玩笑道。
    “誰敢給你穿小鞋啊？況且阿婷之前不是說……”
    徐玉秀眼眉微蹙，很快就反應過來，沒好氣的說道：“你討好你姨還拐彎抹角的，自己裝去！”
    “行吧。”
    ……
    吃完飯，裝餃子的飯盒放軍大衣內兜裏揣好保溫，程開顏就騎著自行車出門。
    路過郵局時，撲通一聲，把兩篇稿子塞進了郵筒裏。
    然後一溜煙的功夫，到了北師大辦公室。
    一進屋程開顏問道：“小姨，吃了沒！”
    “還沒。”
    辦公桌後的女人頭也不抬的應了聲，專注的閱讀著手中的論文資料。
    “正好給您帶了餃子。”
    程開顏走到辦公桌前，將飯盒掏出來打開蓋兒往桌上一放。
    白色的餃子皮在燈光下，呈現出半透的質感，表麵再澆上一抹紅油，顯得格外誘人。
    蒸騰的熱氣裹挾著一股香味冉冉升起。
    “謝謝。”
    美婦抬起狹長的漆黑鳳眸靜靜看著他，目光依舊淡漠，但若是仔細觀察，就能感受到冰層下湧動的柔軟水流。
    她低頭打開抽屜。
    裏麵放著一個鋁製飯盒、一雙鐵筷子。
    隻拿了雙筷子，就端著飯盒起身走了出來，揮揮手：“小顏幫我拿下論文，我們到沙發上來。”
    “哦哦。”
    程開顏看了眼，發現桌上的論文原來是自己的畢業論文。
    這並不奇怪，今天要開討論會，他和蔣婷兩人是主要的講話人。
    轉身走到沙發邊。
    沙發上的衣著簡約樸素的美婦，開了暖氣的原因，她已然褪去了身上厚重的呢子大衣。
    身上隻穿著一件白色針織高領毛衣，乳兒在毛衣的包裹下格外豐挺渾圓。
    下身則是萬年不變的女士寬鬆西褲，今天的顏色稍有改變，深棕色的。
    白色毛衣與深棕西褲的搭配，越發顯得她一身肌膚的冷白勝雪。
    兩條豐腴筆直的玉腿交疊在一起，由於沙發高度比較低，雙腿傾斜的狀態下顯得極為修長。
    腳下的黑色女士皮鞋悄悄翹起微妙的弧度，在燈光下反射著油亮的光澤。
    美婦此時捧著飯盒，白嫩的手心與飯盒相接觸的肌膚極為敏感，已然見紅了。
    她側著身子看過來，拍了拍月臀邊的位置，“過來坐，正好我有些想法跟你聊聊。”
    “嗯。”
    程開顏從善如流到她身邊坐了下來，心想可算找到機會了。
    於是笑著問道：“有哪些不懂的地方，我來給您解答。”
    蔣婷細嚼慢咽著，過了會兒橫了他一眼，淡聲道：“你覺得我看不懂？”
    “當然不是……”
    程開顏默默無言，這女人還是這麽好強。
    不過這吃相還是這麽端莊優雅，叫人賞心悅目。
    蔣婷揮著握住筷子的手將他的話打斷，“好了，這兩天我仔細看了看你這篇論文，倒是找到幾個可以深入探討的點，後續我打算寫幾篇論文出來，你來給我幫幫忙……”
    “另外也發現了一些問題，你要不要聽聽？”
    “嗯，您請說。”
    程開顏神色認真起來，自家小姨的學術實力其實是遠超自己的。
    能找出錯漏和新的方向也不奇怪。
    “你這篇論文隻是簡單的論述，後麵牽扯著整個理論框架，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找不出多少缺漏。
    硬要說問題的話，那就是小顏你本人的論文書寫經驗不足導致的。
    不過我這段時間，經過研究發現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必須得提醒你：
    你在論文中提到兒童文學由成人構建和操控，這一點的確極具開創性與顛覆性。
    但問題在於絕不能片麵的忽視掉，兒童本身的潛在影響和主觀能動性，否則……”
    談到工作，蔣婷又恢複到那個冷冰冰，不帶感情的狀態。
    蔣婷一邊吃著餃子，一邊說了一大堆。
    從這篇論文的缺陷，再到如何調整理論框架等等，蔣婷都揉碎了講述給程開顏聽。
    程開顏默默聽完蔣婷的觀點與詳細的解釋之後，心中驚訝不已。
    片麵強調成人對兒童文學的主導，的確是這一理論的一個重要缺陷。
    原本這一觀點要等到幾十年後的新世紀，才有西方學者提出質疑。
    沒想到小姨……
    “嗯……”
    程開顏沉思片刻後，神色極為嚴肅點頭道：“老師您說得很對，我受教了，接下來我們就一起改進……”
    “你明白就好，作為你的老師給你提查缺補漏是我的本職工作。”
    蔣婷看他認真的語氣與稱呼，心中極為滿意。
    這篇論文的缺陷，蔣婷也是從學術交流會那天開始，就一直在苦心思索，直到前兩天才詳細的整理出來。
    她本以為程開顏或許會對自己的觀點輕視或者不屑，畢竟他才二十一歲，年紀輕輕就取得了這麽大的成就，難免心高氣傲一些。
    更何況昨天還考上了研究生，成為了榮譽教授。
    但她沒想到程開顏能如此虛心納諫，反思錯漏之處。
    這態度與心性，實在叫蔣婷心生歡喜。
    “這就是我選中的學生，這就是我選中的男子嘛？”
    不知不覺間，這位冰山美婦俏臉悄然綻放出一抹笑容。
    她夾起一隻餃子遞到程開顏嘴邊，柔聲道：“啊——張嘴。”
    程開顏愣了愣，下意識張嘴接住。
    很自然的，筷子與他的嘴唇接觸。
    但眼前專心投喂的小姨，似乎覺得並無不妥。
    投喂食物如此親昵的舉動，雖然其實在二人這麽長的相處時間中來看，其實並不算什麽。
    畢竟二人早已坦誠相見。
    但美婦投喂時，漆黑冷漠的美眸中隻倒映著他，眸光溫潤如水。
    竟讓程開顏有種心尖發燙的錯覺，叫人心生悸動。
    “再吃一個？”
    蔣婷的聲音打斷他的念頭。
    “我早上吃過了，你自己吃吧，吃飽點。”
    程開顏搖搖頭，婉拒道。
    前者點點頭沒有勉強，自顧自低頭夾起餃子吃了起來。
    悄然間被高領毛衣覆蓋的玉頸染著點點羞紅，胸腔間早已酥麻一片……
    二人邊吃邊聊，一轉眼到了九點。
    房門敲響，方主任走了進來，“蔣教授，小程教授來頂樓開會。”
    這次是半開放的，既有中文係的老師，也有其他專業的老師。
    不過這兩天學校舉辦期末考試，來的人並沒有很多。
    三人來到會議室。
    “蔣教授，程教授早上好啊。”
    老熟人韓兆琦笑著揮了揮手，打招呼道。
    “早上好啊，小程教授！”
    有了這位的帶頭，一些老師也揮揮手打起招呼來。
    “早上好。”
    程開顏與蔣婷二人一一回應，他們這對姨侄在其他人眼中，儼然是“一門雙教授”的顯赫門第。
    如此驚人的背景，誰敢不服？！
    別管心裏怎麽想的，大家麵上還是紛紛熱情的打起招呼來。
    上午的兒童文學研究討論會，正式開始。
    方主任上台講了一會兒，聊到程開顏這篇論文遠超國際主流觀點的前衛性，以及未來的影響力。
    方主任舉著話筒說道：“各位老師教授們若是有餘力，或者有興趣其實可以朝著兒童文學理論研究上發展，一來這是目前國際上新興的研究領域，二來我們學校有程開顏教授這樣的學術前沿研究者……”
    台下包括陸宗達教授，啟功先生，還有韓兆琦老師等人紛紛讚同。
    不少人也心動起來，暗道：“等年後，一定得向程教授請教請教！”
    ……
    接下來蔣婷又上台，主要是給大家解答對這篇心理投射理論中，關於跨學科知識的化用，以及大家一些問題的解答。
    等到程開顏上台，他並沒有聊這篇簡單的畢業論文，而是站在整個理論框架上，對整個理論的整體規劃和未來延伸的方向做了闡述。
    說到最後，程開顏笑著對台下的講師、教授們，輕描淡寫的說道：
    “關於這篇《兒童文學的不可可能性》的學術研究論文，我已和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安塞爾·斯蒂芬斯教授達成了合作研究。
    不出意外的話，明年五六月份這篇劃時代的學術研究論文將會在美國兒童文學頂級期刊上刊登，大家到時候可以看看……”
    這個驚人的消息一出，瞬間讓大家的情緒波瀾起伏，無比震驚。
    “小程居然和那位安塞爾教授達成了合作？！”
    有人驚呼起來。
    “叫什麽小程，叫程教授，一點規矩都不懂！”
    有個老教授沉聲嗬斥道。
    “果然小程教授想讓論文在國外刊登，之前我就有所猜測，沒想到是真的！”
    “論文在國外刊登這可就相當少見了，就算是一些清北的學術大佬也不一定能在國外刊登，更何況是頂刊！”
    “程教授不愧是國內兒童文學的研究先驅！”
    不少老師驚歎連連，若是說昨天大家心裏還很不服氣。
    但如今這個消息一出，大家就立刻回過味來。
    以程開顏研究能力來說，其實榮譽教授是實至名歸的。
    唯一約束他的隻有年齡和學曆。
    “恐怕真正的教授，對他來說都是唾手可得的！”
    啟功先生看著走下台來的那個俊美的年輕人，不禁感慨道。
    “是啊。”
    不少人默默點頭。
    ……
    中午一點，會議結束。
    程開顏發現不少人的態度發生了一些變化，他也沒放在心上，轉頭和自家小姨去了食堂吃飯。
    一轉眼，到了十二號。
    北京城的學校陸陸續續的放寒假了，學生們紛紛收拾行李，坐上了回家過年的火車。
    北京舞蹈學院，練功房。
    “好了，大家今天就可以收拾東西放寒假了，回家的火車上大家要小心一點，注意看好自己的物品和人身安全……”
    舞蹈老師給學生們講著注意事項，說了一大堆，最後拍拍手宣布解散。
    “曉莉姐，那我們下學期再見嘍！”
    先前在考試上認識的兩個上海姑娘秦音和一個羊角辮女孩湊了過來，抱著劉曉莉的胳膊依依不舍的道別。
    “再見，下學期再見麵吧！”
    劉曉莉擦著額頭上的細汗，和二人道別。
    她的實力和性格很不錯，期間也有其他女生過來道別。
    半小時後。
    劉曉莉將自己的東西從儲物櫃裏取出來，提著包朝校門口走去。
    一個騎著自行車的青年人，正翹首以盼的等候著她。
    見她出來，立刻高高的揮著手：“曉莉！這裏！”
    “來了！小程同誌！”
    少女雙手作喇叭狀，高聲喊道。
    隨後提著包，滿心雀躍的朝著程開顏小跑過去。
    輕快的腳步，有力的嬌軀，跳動的馬尾……
    整個人宛如叢林中舞動的精靈。
    終於要放假了，我和小程同誌兩個人的寒假。
    還有這個年，我們也要一起過才是！
    少女滿心歡喜的計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