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學，未名湖畔。
    北師大一行人，自禮堂出來後，心情如蒙上了一朵陰雲。
    以至於眾人連去食堂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
    這次邀請斯坦福大學學者來北師大交流，是方主任一直主張的。
    大家心中雖然沒抱什麽希望，但真沒想到堂堂世界名校斯坦福大學的教授，居然如此傲慢。
    根本沒將他們放在眼裏。
    “什麽狗屁斯坦福，根本就是名不副實！”
    此時小心眼的副校長肖見山，仍然是一副餘怒未消的狀態。
    “或許不止是我們，其他學校也說不定也被拒絕了？
    況且拒絕就拒絕吧，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那個女教授說話不中聽，是她自己修養有問題，而不是我們的問題。”
    啟功先生向來想得開，拍了拍身側老友方主任的肩膀，安慰道。
    “哎……說的也是，但我是覺得自己丟人就算了，還偏偏帶上了大家。”
    方主任苦笑一聲，眼神有些慚愧的一一掃過眾人。
    “這都不算什麽事兒，方主任你這不也是為了咱們北師大好嘛？帶著我們一起的也是想尊重對方，誰知道這女人不給麵兒啊！”
    “是啊。”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安慰起來。
    “走走走，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咱們下館子去。”
    聽見這話，方主任情緒好了不少，大手一揮。
    心中暗道：什麽狗屁對外學術交流，他再也不來了！
    “走走走。”
    一行人跟在身後，浩浩蕩蕩的朝著校外走去。
    程開顏不急不忙邁動腳步，踩在陽光明媚的秋天裏，跟在眾人身後。
    他和小姨兩人都是遇事很平靜的人，很快就將這個小插曲拋之腦後。
    其實這件事成與不成，都與他們沒什麽太大的關係，畢竟斯坦福團隊裏又沒有文學係。
    ……
    吃飯的地點是北大附近的一家小飯店。
    十幾個人將一張圓桌都坐滿了，一共點了十個菜，外加一瓶酒。
    眾人吃吃喝喝，聊起天來。
    話題中心，自然是剛才的講座內容。
    方主任，啟功先生，肖見山，陸宗達教授等人聊得正熱鬧。
    “美國的發展真有他們說的那麽好？”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教授，滿臉好奇的問。
    顯然她也被上午斯坦福商學院那個教授的演講內容震撼到了。
    “那當然，我兒子在美國留學，你知道今年過年他回來的時候，是怎麽跟我描述的嗎？”
    副校長肖見山此時聽見女教授好奇的發問，按捺不住心中的傾訴欲。
    “怎麽描述的？”
    女教授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連忙問。
    其他人也好奇的看向副校長肖見山。
    “我兒子跟我說，那裏到處都是幾百米高的摩天大樓，大街上全是小汽車，每家每戶都有彩色電視，冰箱，座機電話。
    他們人均中位數收入居然高達一萬六千美元，而我們隻有可憐的三百美元左右……高等教育的普及率更是達到了恐怖的55.6%，”
    肖見山滿心感慨的解釋著。
    一群人聽見這話，眼中滿是震驚。
    “毫不客氣的說，我們還處於農業社會，剛向工業社會邁進一隻腳，而美國此時已經從工業社會脫離，轉向後工業社會……相較之下，兩者之間的差距，就像兩個世界一樣！”
    肖見山嘬了口白酒，滿臉通紅的說著。
    雖然大家很不願意相信，但事實和冷冰冰的數據就擺在眼前。
    “差距太大了啊……”
    “難怪那個女教授那麽……”
    眾人隻覺得一股無力之感湧上心頭。
    一時間氣氛沉默下來。
    角落裏，程開顏和蔣婷坐在一起，安靜吃菜。
    “羨慕嗎？”
    蔣婷忽然轉頭貼到程開顏耳邊，小聲問道。
    “說不羨慕是假的，但遲早我們會迎頭趕上的。”
    程開顏夾菜的筷子頓了頓，語氣篤定。
    “嗯。”
    蔣婷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的竊竊耳語，並沒有人注意。
    不過也有例外，那就是副校長肖見山。
    他也是這會兒，才發現坐在蔣婷身邊的年輕人是程開顏。
    他雖然一直都沒怎麽見過程開顏，但也是早有耳聞。
    上次在會議上蔣婷連續兩次駁了他的麵子後，肖見山回去打聽了一下，就得知了蔣婷的侄子程開顏最近也要參加研究生考試。
    再結合前段時間蔣婷的一舉一動，不難猜測，蔣婷之所以願意招收研究生，多半就是為程開顏所準備的。
    難怪那天蔣婷的態度如此冷淡，甚至一點麵子都不給自己。
    念及此處，肖見山眼中閃過些許冷意。
    本來他今天特意和方主任一起來北大，滿懷期待的邀請斯坦福訪問。
    可邀請不成，還慘遭洋女人鄙夷，他被氣得不輕，正一肚子火無處發泄。
    肖見山嘴角微揚，他抬起酒杯開口問道：“小程啊，聽說你最近在準備研究生考試？”
    此話一出，一些人也好奇的抬起了頭來，看向程開顏。
    “是有這麽回事。”
    程開顏有些疑惑這位副校長怎麽就忽然問起自己，隨後迎上那對目光，平靜的點了點頭。
    “小程你複習得怎麽樣？有沒有把握？”
    肖見山佯裝關心的問道。
    “還行吧。”
    肖見山反問一句，“還行是個什麽意思？”
    但不等程開顏回答，他又接著說：“小程你學曆不高，文化知識底子也比較差，能參加這次考試都是托了蔣教授的關係，一定得好好花心思學習才是。
    正好我有個侄子，今年在我們北師大讀大四，你應該認識吧？
    他叫肖梓木，是北師大學生會的副會長，學習成績十分優異。
    他今年也打算考研究生，更巧的是他打算考蔣教授的研究生，這也算是一種緣分了。
    小程你要是不嫌棄，有什麽問題可以找梓木幫幫忙，向他學習學習。
    你們倆都是年輕人，再加上這層關係，我想隻要願意放下你作家才子的身段開口，他肯定是盡心盡力的幫忙。”
    說到這裏，肖見山還有些意猶未盡，又補了一句：“小程啊，你打算找哪個教授當導師啊？要不我給你推薦幾個？”
    肖見山的聲音並不算大，但偏偏此時氣氛沉默。
    大家將這番話聽得一清二楚。
    熟悉肖見山的人自然能聽出他陰陽怪氣，不熟悉的人還以為肖見山此時是真的關心程開顏。
    “肖見山你什麽意思，別太過分了……”
    蔣婷自然看得出肖見山明擺著是故意找茬，臉色冷了下來，慍怒道。
    肖見山先是愣了愣，隨後一股無名火起。
    本來他隻是拿著程開顏考研的事情開涮，出出氣，發泄下情緒而已。
    但現在當著學校這麽多人的麵，被蔣婷一個副教授毫不客氣的直呼名字。
    肖見山這下是真生氣了，他笑容一收，臉一板冷聲道：“蔣教授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可是關心小程，我怎麽就過分了？”
    蔣婷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你是關心？我怎麽聽不出來？”
    方主任還搞不清楚狀況，連忙打圓場：“哎哎哎！幹什麽呢？怎麽忽然就吵起來了？”
    “就是，有什麽話就不能好好說？”
    “都冷靜點，有什麽好吵的。”
    眾人紛紛勸解起來。
    ……
    當事人程開顏卻並未開口，而是思索著：‘這個副校長是哪兒來的氣，居然撒在了自己身上了？’
    程開顏轉頭看蔣婷。
    蔣婷見他看了過來，慍怒之餘還耐心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擔心。
    程開顏很快便猜了個大概出來。
    估計是肖見山打算讓侄子拜在小姨門下，但小姨要收的學生是他，以小姨的性格，說不定就直接拒絕了。
    而副校長覺得丟了麵子，再加上剛才還被斯坦福的女教授看不起？
    這是隨手拿他當出氣筒了吧？
    想到這裏，程開顏覺得好笑與荒謬，他扯了扯小姨的衣角，示意她不用管。
    隨後他看向肖見山，臉上帶著笑容，毫不客氣的回道：“我的事情就不勞煩肖副校長費心了，有這個閑工夫關心我，倒不如去關心關心您侄子，畢竟我家小姨的眼光可高著呢，她的學生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勝任的。”
    說完，他舉起一杯茶晃了晃，一口喝下潤了潤嗓子，又補充了一句：“對了，副校長你下次記得叫我的全名，這次就算了，小程小程叫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多熟呢？”
    方主任立刻就明白過來，喊全名這是點肖見山呢。
    “你！”
    你區區一個助教怎麽敢的呀！
    肖見山聽見話頓時氣得滿臉通紅，指著程開顏說不出話來。
    他萬萬沒想到，不止蔣婷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這個程開顏也是個愣頭青！
    一旁的眾人聽見這話，頓時麵麵相覷。
    雖然你程開顏是大作家，但這麽跟副校長說話，也不太好吧？
    畢竟你們姨侄倆可都在北師大上班呢，雖然不擔心丟了工作，但不怕被穿小鞋啊？
    “好了，有什麽吵的？老肖我看你也是沒事找事，程開顏考研究生跟你有什麽關係？”
    啟功先生皺著眉把桌子一拍，滿臉不悅的說道。
    “……”
    肖見山剛想罵人，但轉頭一看，說話的人是啟功，語氣一滯。
    要知道啟功先生在北師大威望很高，即便是校長和書記也得給他麵子。
    於是他壓抑著心中怒火，咬著牙說道：“就算是這樣，這麽跟領導講話合適嗎？！”
    “方主任、啟功先生，大家慢點吃慢點喝，我們吃飽了就不多留。”
    程開顏無視肖見山的滿腔怒火，起身招呼道。
    說完，他起身拉著小姨雪膩的手腕，就往外走。
    正好兩人坐在靠門的位置，可以直接離開。
    “好好好……現在的年輕人簡直是無法無天……”
    肖見山看著二人幹淨利落離去的背影，氣得眼睛通紅。
    不少老師教授看到程開顏十分硬氣的掉頭就走，心中很是意外。
    於是一場本就不那麽歡樂的聚餐，就這麽不歡而散，潦草收場。
    ……
    一路上，老師教授們毫不顧忌的聊著天。
    他們都是學校的老教授，副校長還管不了他們，背地裏說的話就更沒人能管。
    “小蔣教授這次確實是有些欠缺考慮了，程開顏更是衝動，再怎麽說他們還在學校工作。”
    “我倒是覺得挺解氣的，肖見山這個老東西明擺著故意找茬，想拿程開顏開涮故意出氣，可人家程開顏是誰？
    人家可是大作家，又是戰鬥英雄。
    肖見山還以為人家是初入社會的傻小子一樣，悶不作聲，任由他拿捏當出氣筒？太想當然了！”
    “說的也是，不過肖見山雖然隻是個副校長，但給副教授找麻煩還是隨隨便便的。”
    “等著看吧，我總覺得會有一場好戲發生。”
    “說的也是，雙方可以說是勢均力敵，而且他肖見山也不占理啊！”
    ……
    期間安然無事，直到十一月四日。
    早上九點鍾。
    程開顏與蔣婷二人，正在辦公室備課學習。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
    程開顏喊了聲。
    隨後就看到一個穿著軍大衣的教務處老師走了進來，滿臉抱歉的說：“蔣教授上麵領導讓我來通知您，這段時間領導對您有新的安排，您最近這段時間就不用上課了，會有其他老師替您代課……”
    “課給別人代替了？”
    程開顏眉頭一皺，他知道肯定是肖見山在搗鬼，連忙轉頭看向小姨。
    “我知道了。”
    對此，蔣婷隻是平靜的點頭。
    教務處老師左顧右盼，神色十分糾結，湊到二人辦公桌前，小聲的說：“蔣教授，程開顏同誌，該不會是有人故意整你們吧？”
    “這次不僅是蔣教授的課被別人代替了，程開顏同誌先前提交的研究生考試申請表也被打回來了，說是缺少資料和資格不符……”
    說著，男老師將一封檔案袋遞了回來。
    “嗯，我知道了。”
    蔣婷神色終於變化一二，程開顏申請表是她親自辦下來的，不可能有缺漏。
    考試資格也是經過確認，沒有問題的。
    因為程開顏在考試前就會在作家班畢業，獲得大專學曆，其實是可以參加研究生考試的。
    教務處老師走後。
    蔣婷滿臉歉意的看向程開顏，“對不起小顏，是小姨連累你了。”
    “沒事，他不是要整我們嗎？我們直接不奉陪了，我們現在就回家。”
    程開顏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嗯，聽你的，我們回家。”
    蔣婷笑著點了點頭，她隻在乎程開顏的想法感受，其他人怎麽想她根本不在乎。
    二人連忙收拾東西，卷鋪蓋走人。
    回去時走廊上，不少老師都好奇的看著兩人的背影。
    “發生甚麽事了？蔣教授等會不是還有課嗎？”
    “不清楚啊！”
    “我聽說啊，好像是被停課了……”
    “真的？什麽情況？”
    辦公室的老師們頓時八卦起來。
    另一邊。
    回家的路上。
    程開顏坐在後座，摟著小姨豐滿緊致的腰線，看著陽光下被照的透亮的馬尾。
    眼中半是欣賞，半是思索。
    “《中國文學》應該在國外刊登了吧？都十一月四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