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哈爾濱。
    道外大街上，某棟蘇式小洋樓。
    “呼……總算都清出來了，火車票也買好了，等到上完這幾天的班，四月一號就可以動身了。”
    一大清早臥室裏，成熟秀美的婦人便早早從溫暖的被窩裏起床。
    臨近四月，春天的哈爾濱，氣候舒適，風中帶著江水的涼意。
    蔣婉身上穿著單薄的睡衣，踩著拖鞋站在衣櫃前，將昨天夜裏的收拾好的衣服鞋襪重新檢查了一遍。
    這是為了四月份去京城做的準備。
    前段時間蔣婉找朋友幫忙訂了三十號去北京城的臥鋪車票，昨天已經拿到手了。
    另外考慮到時間問題，蔣婉還托人幫忙頂一段時間的班。
    雖說她隻是合作社下麵部門的一個小副主任，但這點小事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這次她打算在北京城多待幾天，起碼一個星期。
    去看看女兒最近這一兩個月過得怎麽樣，生活學習上有沒有什麽困難和問題。
    看看她和程開顏之間最近相處得怎麽樣，有沒有矛盾隔閡。
    另外兩人有沒有跨出那一步……
    “我可不想現在就當外婆啊！”
    蔣婉一想起過年那段時間，自家閨女兒和程開顏兩人那股膩歪的勁兒，有些憂心忡忡。
    不是她不相信他們，實在是因為這兩人恩愛得緊，都到一張床上了！
    這叫她怎麽信？當時差點沒把她氣死！
    這次去肯定要好好叮囑叮囑這兩個年輕人，訂婚之前可別搞出什麽幺蛾子。
    訂婚之後蔣婉就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另外這次去，蔣婉自然要和老朋友、未來親家徐玉秀見麵敘舊。
    這麽多年沒見了，以後相處的時間還長著呢，自然要好生聯絡下感情。
    還要仔細商量訂婚的流程和細節。
    他們家就母子兩個人，估計也忙不過來，到時候別搞出紕漏來了，所以蔣婉要去幫襯幫襯。
    最後，蔣婉還打算去女兒和程開顏的婚房，好好看看這一萬多塊的房子究竟長啥樣！
    而且之前蔣婉可是聽程開顏說了，房子才買沒多久，連裝修都沒有弄。
    這次去了，肯定得督促他們家把婚房裝修好，家具家電都置備齊全。
    可不能有一點馬虎和糊弄！
    訂婚可是人生大事。
    不過蔣婉想想，以程開顏對自家閨女兒的感情和在意，自是不會這樣做這樣的事。
    蔣婉一邊想，一邊整理，發現忘了忘了一些小東西，還有一些帶給女兒的首飾。
    一番折騰，總算在八點之前都搞定了。
    “早飯在鍋裏熱著，我上班去了。”
    她回頭衝休息的丈夫喊了聲，隨後背著公文包出門上班。
    就上這最後幾天的班，一號就能去京城了。
    在街道口上了電車，一路平穩抵達單位。
    此時已經八點半。
    不少同事已經到了辦公室，喝茶看報聊天。
    蔣婉她們單位這邊是，幹事一個辦公室，各部門的幹部一個辦公室，是分開的。
    她這個副主任手底下管著五六個人，在單位裏還排不上號，隻是個小領導。
    “乖乖，大家夥兒這兩天的新聞報紙，都看了吧？”
    “那當然，不止咱們《哈爾濱日報》報道了呢，聽我一個朋友說這兩天全國各地的新聞報紙都報道了這個年輕人！”
    “就連巴金老先生都稱，這個小程同誌斬獲文學大獎，標誌著中國文學界黃金時代的到來！”
    “《人民日報》都對他進行了單獨的采訪！這個小同誌的經曆實在令人欽佩！既是前線的戰鬥英雄，後方的文學大作家！”
    “據說他才二十一歲。”
    “真年輕啊！”
    ……
    蔣婷快步進了辦公室，一進屋就聽到了辦公室裏嘈雜的討論聲。
    六七個同事坐在沙發上討論著什麽事情，臉上帶著激動的神情，還有口中欽佩驚歎的語氣。
    “聊什麽呢？”
    蔣婉不禁有些一頭霧水。
    這兩天忙著準備去北京城的事兒，單位裏發生什麽事呢？
    “邢姐，這一大早是怎麽了？”
    蔣婉回到座位上，將東西放好，轉頭看向身旁的女人疑惑的問道。
    “你還不知道啊？前兩天在北京城舉辦的三座純文學大獎的頒獎典禮上，有個姓程的年輕作家一下子獲得了五座大獎！直接創下了曆史！”
    “這兩天全國各地的各大新聞媒體都報道了這件事，什麽文藝報，中國青年報，甚至是人民日報都對他今年行了專題采訪！”
    邢姐一聽這話，連忙興致勃勃的解釋起來。
    姓程的年輕作家？
    聽見這個姓，蔣婉心尖兒不禁一顫，難道是他？
    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出現在心裏，蔣婉很快失笑一聲，將其拋之腦後。
    “照邢姐這麽說，這個同誌還真是厲害啊，恐怕那些大作家都不如他吧？”
    思緒婉轉，蔣婉回過神來，有些感興趣的問，畢竟程開顏也是搞文學創作的。
    國內的純文學大獎，她也是聽說過的，據說能被提名的都是文學界響當當的作家，有名的人物。
    更何況是獲獎的作家。
    能一己之力斬獲五項大獎，這樣的人物是何等的青年才俊。
    “可不是，聽說這個小程同誌才二十一歲呢！我剛才看了相片，真是萬裏挑一的好樣貌，真不知道以後便宜了哪家的女兒！”
    邢姐回想起剛才在報紙上看過的相片，眼睛裏都在發光！
    “小程同誌，二十一歲……萬裏挑一的好樣貌？”
    蔣婉忍不住重複起來，這些詞怎麽就聽著這麽耳熟呢？
    她不太清楚程開顏的具體年齡，但是女兒二十二歲，是比他大一歲的，生日也隔得不遠。
    程開顏的確是二十一，樣貌也好，曉莉也叫他小程同誌……
    但……這也太不切實際了。
    蔣婉在過年時對程開顏有過觀察，從那天才書店的情況來看，程開顏的確有一些名氣。
    但也沒有到報紙上這個姓程的作家，這樣驚人的地步。
    報紙上的這個小程獲得五座大獎，又被這麽多的新聞報紙刊登了。
    這都快成家喻戶曉的大名人了吧？
    怎麽會是自家女兒的對象呢？
    “呼呼……”
    蔣婉呼吸急促起來，饒是理智告訴蔣婉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大概率是同姓。
    但她還是抱有一絲期待，忙道：“你有報紙沒，給我看看！”
    “行啊！”
    邢姐爽快的點頭，從桌上將一份人民日報拿了過來。
    她巴不得蔣婉趕緊看了，跟自己一起八卦。
    “嘩嘩嘩……”
    蔣婉急忙接過報紙，蔥白的指頭在舌尖舔了舔，快速翻看起來。
    大片的文字映入眼中，刹那間蔣婉瞥見了那熟悉的三個字，整個人腦袋翁的一下，愣在了原地。
    “居然真的……”
    女人心中掀起陣陣波瀾，漆黑的杏眼圓睜，眼神驚顫，滿是不可置信的驚訝。
    “還真的是……天啊……曉莉這妮子究竟是什麽眼光啊！”
    她忍不住在心中滿是震撼和慶幸的呻吟。
    多虧了曉莉這妮子的堅持和死倔，差一點差一點，自己閨女兒的好姻緣就被自己破壞了！
    這樣優秀的年輕人，上哪兒去找？
    就在這時。
    “阿婉，你上次不是說你們家曉莉的對象也是在京城當作家嗎？
    這次參加了文學大獎的頒獎典禮沒有啊？”
    身旁走過了一個身著得體羊毛衫的中年女人，看見她正在看報紙上的那個年輕人，暗戳戳的刺了句。
    蔣婉她們家女兒劉曉莉找了對象，過年還上門來了的事情，早就在辦公室裏傳開了。
    蔣婉當時大大方方的介紹說，女兒找的對象是京城人，還是有名的作家，樣貌好，還是北京師範大學的榮譽教授，一個月工資一百多塊呢！
    她那時候臉上的驕傲和神氣都快溢出來了。
    不少單位的女同誌都羨慕得不行，感慨蔣婉找了個好女婿，以後要享清福嘍！
    但單位這種地方，素來勾心鬥角的，不可能有人麵麵俱到。
    而她就和蔣婉不太對付，現在可算找到機會刺她兩句了！
    “呼……齊大姐？”
    蔣婉回過神來，深呼吸了好幾口，將心中的驚訝與巨大的歡喜平複下來，抬頭看被稱作齊大姐的女人。
    心頭冷冷一笑，這可是你們自己送上門來的！
    這個齊姐早年因為一些小事和蔣婉鬧過矛盾，兩人關係比較一般，表麵上和氣，背地裏恨不得扯頭發。
    “你上次把你女兒對象說的神乎其神的，又是什麽大作家，又是什麽大學教授，這麽高的學問肯定都獲得文學獎了吧？”
    齊大姐居高臨下的俯瞰著蔣婉，戲謔道。
    “那當然！我們家開顏這次當然參加了頒獎典禮，還獲獎了呢！”
    蔣婉驕雙手抱胸，語氣淡淡的說道。
    “噗嗤！”
    “你就吹吧！你怎麽就知道你們家女婿參加典禮還得獎了？人家二十四號才結束，這才過了兩天，你就是坐飛機也不可能這麽快知道消息！”
    “哎喲喂~大家夥就是隨便問問，阿婉你也不至於這樣兒打腫臉充胖子啊！”
    “是不是啊？同誌們？”
    “就是~”
    又有幾個和蔣婉不對付，想看她笑話，想讓他丟臉的的中年婦女暗戳戳的陰陽怪氣起來。
    “嗬嗬，夏蟲不可語冰，懶得理你們。”
    蔣婉搖了搖頭，神色淡然的說道。
    然後繼續低頭看著報紙上的文字報道，還有相片上熟悉的，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有本事你就拿出證據來啊？”
    齊大姐被她輕蔑冷淡的語氣刺痛了，心中惱火，你有什麽可得意驕傲的！
    “就是！拽什麽文呐，顯得你多高的學曆唄？”
    “怎麽了？吵什麽啊？”
    一時間質疑聲不斷，就連領導也吸引過來了。
    “你們就這麽想知道？”
    蔣婉抬起漂亮的眸子，靠在椅子上，優雅的翹著二郎腿，語氣不急不慢的悠悠道：
    “那我就直說了，《人民日報》上報道獲得五座大獎的年輕人，其實是我們家曉莉的對象！”
    “哈哈哈！你真是不怕牛皮吹破了！你的意思是你女婿是程開顏？”
    “算了算了……都開始說胡話了都！”
    一時間辦公室眾人麵麵相覷，幾個和蔣婉不對付的中年婦女大笑起來。
    “哎……”
    蔣婉嘴角一彎，無奈的一笑，拿過公文包在裏麵翻出一隻錢包。
    “哢嚓！”
    錢包打開，一張合照出現在眼前。
    “自己看吧，這是我們家曉莉和開顏在江城長江大橋底下拍的合照。”
    美婦人抽出照片，食指中指夾著往外一遞，白皙的蔥指和照片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最終出現在眾人麵前。
    而相片上，一座鋼鐵長江大橋屹立在巍峨的江水上。
    橋下是兩個年輕男女，他們麵帶笑容，親昵的手挽著手。
    女孩鵝蛋臉白皙細嫩，眼睛亮晶晶，氣質溫婉明媚，赫然是蔣婉的女兒劉曉莉。
    而男青年身瘦瘦高高的，容貌清逸俊美，身上有種書卷氣，以及淡淡的清冷疏離之感。
    “這……這這，這跟報紙上的年輕人分明是同一個人啊！”
    邢姐驚呼起來。
    “嘶！”
    “那個程開顏同誌，居然真的是蔣婉的女婿？！”
    “我的媽！居然是真的！”
    照片傳開，頓時所有人都驚異的看向自顧自坐在辦公桌上寫信的美婦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比起千裏之外的青年才俊而言，還是發生在身邊的事情更讓人震驚！
    幾個剛才陰陽怪氣的中年婦女，此時也低著頭，臉色難看極了，說不出話來。
    “準確來說現在還不是我們家女婿，隻是曉莉的對象而已，未來是什麽情況還說不好。”
    麵對辦公室同事們的震驚與討論，蔣婉自是佁然不動，淡然處之的說道。
    “啊？！”
    眾人錯愕的愣在了原地，還沒過你這關？
    你的意思是你還嫌棄？
    蔣婉雙手抱胸，一副冷然驕傲的模樣。
    隻是在沒人看得到的桌底，那穿著黑色修長皮靴的雙腳早已歡快愉悅的抖動起來了。
    這就是人前顯聖的感覺嗎？
    蔣婉心中感慨不已。
    隻不過很快就有些不悅了。
    “阿婉呐，你們家曉莉要是看不中，我們家小月也可以啊！”
    “是啊是啊！這麽優秀的年輕人，我們家茶茶也可以試著處一處。”
    “嗬嗬……這就不勞你們費心了，曉莉和開顏兩人五月份就要訂婚了！到時候請你們吃喜糖。”
    蔣婉眼神冷冰冰的剜了這幾個想撬牆角的女人一眼，微笑道。
    眾人頓時無語，也有人感覺可惜了這麽好的機會。
    說好的還沒過你這關呢？
    這都要結婚了，合著剛才是在這兒裝看不上大作家女婿的丈母娘呢！
    看把你能的，趕明兒這女婿跑了有你哭的！
    蔣婉自然看得出他們在想什麽，根本不以為然，他程開顏還敢跑？
    ……
    “等等啊！阿婉！中午外麵下館子好好聊聊唄！”
    “我有點事回去一趟，不跟你們去吃了。”
    時間一晃到了中午十一點，單位準點下班。
    蔣婉提著包就往外走，就連朋友的呼喊都隻是匆匆回應，頭也不回的走了。
    “老劉，你今兒看報紙了沒？出大事了！”
    回到家，蔣婉在客廳找到丈夫劉建設，笑吟吟的賣了個關子。
    “出什麽大事了啊？”
    劉建設今天在家輪休，門都沒出自然沒看報紙，陡然聽見妻子這話連忙問道。
    “開顏那家夥，這兩天可是不聲不響搞出個大新聞來了！”
    蔣婉挨著丈夫坐了下來，神神秘秘的說。
    “開顏？大新聞，他能搞出什麽大新聞啊？”
    劉建設頓時坐正，來了興趣。
    “前天的文學大獎頒獎典禮上，他連續獲得了五個大獎！現在全國的報紙都在報道他！什麽文藝報，中國青年報，人民日報，甚至還有我們這兒的哈爾濱日報都在報道他獲獎的消息呢！”
    饒是過了一半天，蔣婉說起來的時候，臉上也不自覺的湧上一抹激動的紅霞。
    程開顏這個最初不被她看好，甚至是被她討厭的女婿，隨著他們之間的接觸和相處，給蔣婉帶來的驚喜和意外實在太多。
    如果要用什麽來形容的話，那就是洋蔥，剝掉一層，還有一層的驚喜。
    實在讓人好奇，這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究竟還能帶來多少驚喜。
    “哈哈！我就知道開眼看這小子不是一般人！還是我眼光好啊，一小就給他和曉莉兩人定下娃娃親！”
    劉建設開懷大笑，心裏十分感慨，他為程開顏的成就而感到高興和自豪。
    程開顏是老朋友的孩子，又是女兒的對象，在他眼裏是看做半個兒子對待的。
    怎能為他不高興呢。
    “……”
    蔣婉聽見這話，頓時有些不高興了。
    她懷疑劉建設是在故意點自己。
    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這個好消息自然要讓大家夥都知道。
    “哼哼！”
    蔣婉溫潤的唇角彎了彎，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