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日，天氣陰轉小雨。
    聯綿的細雨下了三天。
    “噗噗噗……”
    細密的牛毛春雨向漆黑的傘麵滲透著，發出細微的動靜。
    嶄新踩得油亮的黑色皮鞋踏在陡峭狹長的階梯上，積蓄的雨水上留下一個個暈開的漣漪。
    程開顏輕舉著黑傘，目視前方被雨水模糊的明黃色招牌。
    氤氳著雨水濕氣的春風，拂過街道兩側的櫻樹，將那些淡粉色的花骨朵凝結，生生將綻放延遲。
    等到拂過程開顏的臉龐，一股濕冷襲來，令他打了個寒顫。
    “東京的春天，竟如此的寒冷……好像這裏四月份還有可能下雪。”
    他連忙裹緊了身上有些單薄的衣服，將寒意驅散，朝著不遠處的公寓樓快步走去。
    “嘩嘩嘩……”
    擰動鑰匙推門而入，走進空空蕩蕩的客廳裏，一股暖風撲麵而來。
    “嗯，今天還知道關窗戶。”
    程開顏隨手將雨傘放在玄關，發現一雙白色新拖鞋擺在門口，應該是昨天回來趙瑞雪給他新買。
    換好鞋走進客廳裏，將隨身的挎包和攜帶的早點都放在餐桌上。
    在凳子上坐了一會兒，他起身去臥室喊人，走到衛生間門口時，房門哢嚓一聲打開。
    程開顏下意識轉頭，陡然愣在原地。
    明亮的燈光中，濕潤的熱氣湧了出來。
    隻裹著白色浴巾的趙瑞雪出現在眼前，此時的她一手握著門把手，一手按在胸前將浴巾牢牢固定住。
    那張沐浴後嫩得能掐出水打來的俏臉，也因為程開顏的忽然出現，嚇得往後縮了縮，表情一瞬間格外複雜，但很快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你，你來了？你去沙發上坐會兒吧，我剛洗完澡，換身衣服再出來。”
    趙瑞雪緊了緊手中的浴巾，聲音帶著些許輕顫，一開口就是將程開顏打發到客廳裏去坐著。
    “哦哦……好，我剛準備喊你起床麽呢，早飯給你們帶過來了。”
    程開顏連連點頭，有些慌亂的解釋道。
    家裏安靜得很，還以為她們倆還在睡覺呢，是真沒想到一大早上瑞雪起來洗澡。
    不過兩人之間距離如此近，帶著清冷體香的空氣不可避免的被程開顏呼吸著。
    而眼前更是一副旖旎絕美之景色。
    兩隻削瘦香肩裸露在外，肩頭與鎖骨處沾著濕漉漉的墨色發絲。
    晶瑩欲滴的水珠，自修長秀美的天鵝頸滑落沒入溝壑之中。
    纖瘦高挑玉腿下，濕噠噠的雪堆秀足正緊張不安的蜷縮著……
    程開顏不禁失神了一瞬，以莫大的意誌力偏過頭去，下意識關心道：“趕緊將身子擦幹吧，別一會兒著涼感冒了。”
    “知道了。”
    趙瑞雪眸子顫了顫，擺擺手示意程開顏趕緊回客廳。
    然後她才顯露出幾分驚慌羞惱，忙踩著濕漉漉的拖鞋，噔噔噔的，落荒而逃了。
    程開顏在客廳裏聽見這一連串慌亂的動靜，輕笑了起來，“還以為你有多冷靜呢。”
    在客廳裏等了一會兒，趙瑞雪很快就換了一身T恤外套出來了，手裏拿著幹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往這邊走，邊問：“今天早上吃什麽？”
    “豆漿油條包子，還有荷包蛋。”
    程開顏攤開給她看，這是在街上買的，正熱乎。
    “麻煩你了。”
    趙瑞雪溫聲道謝，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來，繼續擦拭頭發。
    不多時頭發幹的差不多了，她又將頭發用毛巾盤了起來，開始吃早飯。
    程開顏見狀也不打擾她，拿起雞蛋給趙瑞雪剝了起來。
    趙瑞雪一邊吃包子，一邊喝豆漿，時不時看上一眼給自己剝雞蛋的男人。
    女孩子對男生這種溫柔體貼的細節，是最受不了的。
    即便清冷如趙瑞雪，此時心裏也暖洋洋的，像是冬天裏曬著太陽一樣。
    看著看著，倒是回過神來意識到他今天的打扮似乎有些不太一樣，輕聲道：“這一套是我昨天給你買的吧？穿起來很好看啊。”
    程開顏今天會跟著趙瑞雪她們一起參加作家沙龍，就換了這身行頭。
    上身是深棕色的西裝，內裏襯著白襯衣，下擺處帶著些許格子條紋，風格與版型較為休閑舒適。
    腿上穿的是一條黑色西褲，寬鬆適中，質感很不錯，褲腿的折痕鮮明，如刀裁過的一樣筆直。
    整個人頓時給趙瑞雪的感覺就不一樣了。
    原本溫文爾雅，疏離清朗的文藝氣質上，平添了些許公子哥的悠閑散漫，恣意多情。
    仿佛下一秒，那對桃花眸子就會流露出動人的綿綿情意將她俘獲一般。
    兩者並不為違和，相反有種反差的吸引力。
    一下子讓趙瑞雪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這下我們兩個可就扯平了！”
    程開顏大大方方的讓青梅看著自己，直到她受不住偏頭，這才笑吟吟的打趣道。
    “……嗯~”
    趙瑞雪聞言，咬著唇頓了頓，緩緩點頭。
    隻是那雪堆玉砌的秀頸頓時像是抹上了幾層胭脂，並有向上蔓延的趨勢。
    “剝好了，吃雞蛋吧。”
    程開顏微笑著將雞蛋遞過去。
    女人最動人的莫過於低頭回眸間那一抹羞澀，他最是百看不厭的。
    吃完飯。
    某個小圓臉的懶豬還沒起床，趙瑞雪將早飯送進去後，就出來打掃衛生。
    擔心程開顏無聊，就與他聊著天。
    “開顏，你的邀請函應該沒問題吧？”
    “不用擔心，昨天下午拿到手了，對了下午知愛姐會過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坐她的車過去……”
    程開顏從口袋裏翻出邀請函晃了晃，回道。
    昨天下午在樂器店裏練完吉他後，橘知愛就把邀請函送過來了，看到程開顏要去，橘知愛靜極思動，也生出了幾分興趣，她也要跟著去。
    嘴裏還念叨著要讓東京這些出版行業的老師們，也見上一見她橘知愛看上的千裏馬，讓她的千裏馬在日本文壇揚揚名！
    得知橘知愛的心思，程開顏隻能無言以對，頓感這個沙龍是不是不該參加。
    “這樣啊。”
    趙瑞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照理說她應該高興才對，今天晚上的晚宴安排在東京西新宿的希爾頓酒店，距離有點遠。
    要是穿晚禮服和高跟鞋，擠電車坐的士，既不方便，更不好看。
    有橘知愛的車子在，就方便多了。
    不過程開顏和這個橘知愛關係怎麽這麽好了？
    趙瑞雪眉頭微蹙著盤算起來，於是語氣澹澹的開口問道：“今天沒有花嗎？”
    “當然有。”
    “在哪兒？我怎麽沒看到？”
    女孩語氣中帶上了一點氣性，她剛才打掃屋子，可沒有看到半點玫瑰的蹤影。
    前幾天程開顏送的花，都被她放在書房和臥室裏去了。
    今天沒有嘛？
    趙瑞雪有些失落，不過她又想起昨天程開顏大概是把錢花完了吧？
    “一會兒人家就送過來了……”
    程開顏話音未落，門外響起敲門聲。
    “咚咚咚……有人在家嗎。”
    趙瑞雪蹙起的眉舒展開，放下掃帚，不急不緩的走去開門。
    “抱歉，我們是小林花店的，有花需要您簽收一下。”
    一個戴著帽子的中年女人出現在眼前，遞過來一份收據。
    身後的樓道裏擺放著三個一米多高，由無數隻玫瑰花匯聚而成的花籃。
    “麻煩了。”
    趙瑞雪簽過名後，讓人將花搬到屋子裏來。
    暗香浮動的玫瑰在客廳裏占據了不小的空間，女孩隻是看了幾眼，就又拿起掃把打掃起剛才花店店員留下的痕跡，好像不怎麽在意這些花似的。
    但揚起的唇角，清冷悅耳的哼歌聲將女孩此時的心情暴露無遺。
    “還真是九百九十九朵啊……這得花多少錢？”
    打掃完。
    趙瑞雪果然在三個花籃前俯下身來欣賞，這次送的是全是紅玫瑰。
    “差不多八九萬吧。”
    程開顏回憶了下，解釋道。
    “這麽貴？！”
    趙瑞雪吃了一驚，忙擔憂道：“這段時間你花了這麽多錢，加起來都五十多萬了，你現在……”
    女孩整理措辭，接著小心的問：“你現在還有生活費嗎？”
    “……快要喝西北風了。”
    程開顏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掏了掏空空蕩蕩的口袋，仰著臉對趙瑞雪小聲，有些難為情的說道。
    “嗬嗬……”
    趙瑞雪見他這幅可憐巴巴的樣子，頓時笑了起來。
    兩人認識這麽久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程開顏對自己露出柔軟的一麵。
    要知道以前這家夥可是寧願餓死都不會找她的。
    “你在這裏坐會兒，我回房間一下。”
    趙瑞雪頭也不回的轉身回房，很快便出來。
    女孩清冷的眼神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她輕抬素手遞出銀行卡：“給你。”
    “幹什麽？給我你的附屬金卡，你要包養我啊？”
    程開顏臉色古怪，怎麽感覺這畫麵有點熟悉，要是再拿銀行卡挑起自己的下巴就更像了。
    “我是東道主啊，你來這裏，我當然要管你的飯啊，這裏麵是生活費。”
    趙瑞雪聽見這般虎狼之詞，捋了捋耳邊的秀發轉移注意力，淡笑道。
    包養程開顏？似乎也差不多？
    “啊，多虧了有瑞雪姐在啊，要不然過兩天我恐怕得流落街頭，喝西北風了。感謝瑞雪姐的大恩大德！”
    程開顏雙手接過銀行卡，納頭就拜，一副感激涕零，感恩女菩薩的模樣。
    一下子將趙瑞雪逗得咯咯直笑，叮囑道：“好了好了，密碼是你的生日，省著點用，別又大手大腳的，要是花沒了，我恐怕也得跟著你流落街頭了。”
    瑞雪姐？
    她的確要比程開顏大三四個月，以前總央求程開顏叫自己姐姐，可他從來都不叫。
    過去這麽長時間，這家夥也有了很多改變啊。
    “OK！”
    ……
    上午趙瑞雪成功包養了程開顏，心情好得不得了。
    程開顏則忙裏偷閑，去趙瑞雪的書房裏，說是寫些東西。
    他將很長時間沒有動筆的《贖罪》，做了一番回顧外加修改。
    臨近十二點，趙瑞雪敲響了書房的門，走了進來，溫聲問道：“肚子餓了嗎？去吃飯吧。”
    “稍等一下，把這點改完。”
    程開顏頭也不抬，繼續書寫著。
    “哦哦，不急的。”
    趙瑞雪走到他的背後，悄悄看向程開顏筆下的稿子，一旁兩個熟悉的字體出現在眼中，她好奇的念道：“《贖罪》？這是開顏你的新作品嗎？什麽類型的？”
    “是啊，最近都沒怎麽動筆，今天拿出來改改。類型的話，是一部民國背景，關於愛情，罪孽，戰爭等元素的。”
    程開顏解釋著，說完似乎想到什麽，笑道：“話說眼下這般情況，似乎有點像前年我剛回城的時候，瑞雪你大晚上跑到我房裏來……”
    “嗬嗬……好像是有點像哦。”
    趙瑞雪腦海中閃過這些有些久遠的回憶，好像那天晚上過後，胡同裏關於自己和他的緋聞就傳開了。
    什麽有一腿，都做了之類的閑言碎語……
    想到這兒，女孩柳葉眼中滿是羞澀和懷念，隻可惜自己沒能把握住這唯一的先機。
    哎……
    “民國時期的愛情故事，我還挺感興趣的，能不能讓我看看？”
    趙瑞雪搖搖頭，將注意力放在程開顏的新作品上。
    “可以啊，正好見識見識我們新生代美少女作家的實力……”
    程開顏笑吟吟的打趣道，接著說：“對了，早稻田大學的圖書館裏是不是有關於那段曆史的真實記載？”
    “好啊，我來給你挑錯。”
    趙瑞雪矜持的揚了揚下巴，模樣很是自信。
    聽見那段血淚戰爭曆史，她的情緒沉了沉，“有，而且還不少，那段血腥的屠殺也有記錄……”
    “過兩天我們去看看吧。”
    程開顏沉重的點了點頭，他會將這些都好好寫進書裏的。
    ……
    中午沒有做飯。
    三人上街吃了頓燒鳥，稍微散步消消食，就回家睡午覺。
    兩個女孩睡臥室，程開顏睡沙發。
    趙瑞雪擔心他著涼則抱了一床自己的薄被子給他蓋。
    下午三點，房間裏安靜極了。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又落了下來。
    程開顏睡在客廳裏，身上蓋著散發清淨素雅的體香的被子，他這個午覺睡得很香。
    五點鍾，橘知愛驅車抵達。
    趙瑞雪換上晚禮服，穿上高跟鞋，赫然一副清貴大小姐的模樣。
    上杉彩奈則是一條粉色蓬蓬裙，可愛天然。
    程開顏早就換好了衣服，隻是擔心趙瑞雪著涼，將西服脫下披在了她肩頭。
    一切準備就緒，四人乘著黑色尊貴的賓利豪車，朝著希爾頓酒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