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門外響起敲門聲，將被窗簾籠罩的昏暗房間驚醒。
    床上熟睡的程開顏眨著睡眼惺鬆的雙眼，下意識衝門外喊道：“誰啊？”
    “是我，明天早上出發離開東京。”
    程開顏聽出門外是水華老師的聲音，忙起身去開門。
    “這是你們倆的車票，拿好了別掉了。”
    房門緩緩打開。
    一身的確良襯衣，黑色長褲，嘴裏含著煙鬥的水華老師站在門口，探尋的目光落在程開顏身上，將手中兩張車票遞了過來。
    “哦哦，好，我們知道了。”
    清晨光線有些暗淡，程開顏心中有些恍然的揉了揉眼睛，將車票接過來。
    “記得把衣服行李提前清好，有沒有禦寒的衣服？那邊氣溫低，沒有的話記得買兩件，錢還有吧？另外身份證件拿好，別有什麽遺漏……”
    水華大概是覺得程開顏才二十歲出頭，不免有些不放心的多叮囑了幾句。
    “嗯，還有的，我知道了。”
    程開顏回過神來，點頭道。
    心情有些複雜的感慨，時間過得好快啊。
    不知不覺今天就是最後一天。
    明天就要離開東京，去北海道了。
    “今天還要出去？”
    水華吸了口煙忽然問道。
    上次程開顏就對自己說過趙瑞雪同誌拒絕出演，但他還是早出晚歸，在做什麽？
    “嗯。”
    程開顏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
    水華皺著眉想了想，沉吟片刻，最終隻留了句：“好好道個別吧，下次再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呢，畢竟出國在外也難見上一麵。”
    “嗬嗬是啊，那估計還得一年多。”
    程開顏倒是有些意外這個快七十歲的老頭子，居然還關心起這個來了？
    難怪拍攝的電影情緒那般細膩充沛，看來情書交給這位老爺子應該沒什麽問題。
    至於瑞雪這邊，這次過後的確沒有什麽機會見麵了。
    想到這兒，他有些勉強的笑了笑。
    這年頭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出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回國的。
    大多數的留學生如無必要，都是留學期滿畢業回國，但也有人選擇不回國。
    就算瑞雪有這個能力回國，恐怕到時候她也不一定願意再看到自己吧？
    “我就不打擾你了。”
    水華隱隱感覺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情緒，有些低沉。
    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麽，叼著煙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
    “哢嚓！”
    房門關上。
    程開顏目送水華老師離開的身影，哢嚓一聲，關上房門。
    等到房間再度安靜下來，光線昏暗下來，他低頭看向手上的兩張有些褶皺的車票：
    新宿——小樽，發車時間十點。
    “最後一天……也好今日之後，就算是真正了結了。”
    將自己的車票放進兜裏，另一張放在桌上，用水杯壓著。
    程開顏轉身走進浴室，刷牙洗臉。
    “嘶……出門！”
    望著鏡子裏的自己，捧了把冰涼的冷水拍打在臉上，讓他不禁打了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
    ……
    “滴滴……”
    程開顏步伐平常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四周摩天高樓林立，熹微的晨光在玻璃幕牆上反射著耀眼的光。
    藍白電車穿街而過，留下刺耳的喇叭聲與生鏽的汽油味……
    對麵的早食屋門口不少背著包的白領們排隊購置早餐，販賣機前也排著隊，很是熱鬧。
    程開顏沒在食堂吃飯，就過去排隊買了一些的早餐，三明治壽司之類的。
    一邊吃，一邊走，還時不時拿著掛在脖子上的相機隨意的拍攝著街道的場景。
    今天的安排並不算多，大概就是和青梅去附近一家泥塑手工店做手工泥人。
    這家店是他前段時間在秋美子樂器屋練吉他時意外發現的。
    距離很近。
    昨天離開時，他就將具體的位置告訴給了趙瑞雪，二人約定好了在店門口碰頭。
    不知不覺，就走出這片高樓林立的街道，陽光終於將他整個人都照亮。
    最高不過六層的街道除開更加整潔的外形之外，幾乎和國內沒有什麽差別。
    不遠處高高的階梯平台上，一個高挑纖美的倩影站在櫻樹下，靜靜地向這邊看過來。
    一襲素白的連衣裙在晨風中輕輕晃動，格外朦朧美好，幹淨素雅如雪。
    “瑞雪！”
    程開顏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高高舉手揮動，大聲喊道。
    二人在階梯一上一下，相對而來。
    走到跟前，程開顏仰頭看著麵前人兒，陽光從身後過來，給她白皙的臉龐攏上一抹淡金色光暈，極其細微的絨毛在光中若隱若現。
    “終於來了，這是給我帶的嗎？”
    趙瑞雪偏頭微笑著看向他，以及手中提著的早餐。
    “是啊，知道你不會自己吃。”
    程開顏拾階而上，與趙瑞雪並肩向上方走去，那家泥塑店就在上麵的街道中。
    “那我就不客氣了，況且你現在還被我包養著呢，吃點你的不算什麽。”
    趙瑞雪接過他手中的早餐袋，拿出一塊三明治不急不慢的吃了起來。
    二人找到一處座椅，坐在上麵邊吃邊聊，居高臨下的看著下方被晨霧籠罩的蜿蜒街道。
    “剛才我去看了下，泥塑小店還沒有開門，我們在這兒坐一會兒吧。”
    趙瑞雪可愛的香腮有些鼓了起來，將食物咀嚼下肚，方才開口說話。
    “好啊，你想聊什麽？”
    程開顏笑著點頭，話說坐在陽光下看看風景，吹吹風也是很不錯的享受。
    最後一天，就這樣平平靜靜，平平淡淡的過去也很不錯。
    時間到了八點。
    二人結束交談，轉身走向街道。
    路過樂器屋時，程開顏倒是特意看了一眼，果然發現秋美子大姐在吃泡麵。
    “這是做什麽？”
    趙瑞雪問。
    “我的吉他就是在這裏學的。”
    程開顏笑道，隨後帶著很是意外的趙瑞雪推門進屋，“美子姐。”
    “哎？你來了？這……”
    秋美子手中叉子挑著泡麵，錯愕的看著走進來的二人，很快她就笑了起來：
    “真漂亮的女孩子啊，難怪小程為了追求你花費這麽大的力氣告白，怎麽樣成功了嗎？”
    “嗯。”
    程開顏看了眼身側的女孩，笑著點頭。
    “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麽力氣告白，隻要是他，我都會答應的。”
    趙瑞雪聞言嫣然一笑，自然的抬手將程開顏的胳膊摟在懷裏。
    “厲害！”
    秋美子豎起大拇指，招呼他們坐。
    “不用了我們路過，進來瞧瞧，一會兒還有事。”
    程開顏擺擺手婉拒。
    “好吧……”
    三人隨便聊了聊，然後轉身離開。
    ……
    “你好，請問營業了嗎？”
    “營業了，客人們請進。”
    在泥塑小店門口，程開顏和趙瑞雪被一個年輕的女學徒領進屋中。
    二人好奇的四周打量起來。
    玻璃門外的陽光，將貨架上擺放的彩繪泥塑照亮，樣式風格繁多，帶著日本民俗特有的一點恐怖感。
    不過大多泥塑都落灰了，看樣子生意不太好。
    看了一圈，程開顏問：“我們想自己動手做，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我們店裏也有不少年輕戀人一起過來做手工，這是很浪漫的事情啊。”
    女學徒稍一打量二人，輕聲道，“我帶你們去泥塑工作室，跟我來。”
    在她的帶領下，走向店後的泥塑工作室。
    房間不大不小，比較簡陋。
    一張矮矮的桌子，四張草墊子，桌子上的盤子裏擺放著許多泥塑工具。
    例如彩繪顏料，用於雕刻的竹片刀，構型的鐵絲等等。
    當然最多的還是各種用於雕塑的泥土以及模具。
    三人在屋內坐下，程開顏和趙瑞雪也知道了這位女學徒的名字，名叫杏子。
    “二位請喝茶。”
    杏子腳步匆匆的出去泡了一壺熱茶進來，倒入杯中，很有禮貌遞給二人。
    “謝謝。”
    趙瑞雪此時坐在軟墊上，端起茶杯低頭品茗。
    她穿的是裙子，就找杏子小姐多要了張軟墊鋪在上麵。
    “你們想要做什麽樣的泥塑？
    傳統的泥塑大概分為兩種，一種是免燒風幹，另一種則是窯燒陶化。
    前者時間短，陰幹幾天即可，後者更精致好看，不過需要燒製工序麻煩……”
    杏子小姐詳細的介紹起各項工藝，以及優缺點以及注意事項等等。
    “免燒風幹的吧。”
    程開顏做下決定，他們可沒那個時間窯燒。
    “好的，我這就給你們拿土料。”
    杏子小姐表示了解，起身走到一旁的玻璃櫃子麵前，將一個小盆端過來放在桌上。
    程開顏抬眼看去，是一盆赤紅色的黏土，這也是泥塑中常用的土。
    “想要把泥塑做的好看對初學者還是挺難的，不過要求不高的話，就比較簡單了。
    可以通過模具壓出形狀，也可以用手捏出形狀，然後慢慢雕刻自己想要的樣子就可以了，這也是大多數人的做法，我給你們演示一下，你們就知道了……”
    杏子小姐一邊講述，一邊伸手從中掏出一小塊黏土，在工作台上摔打、揉搓成型，然後指頭捏出小人的形狀。
    不到幾分鍾，泥巴就初具人形了。
    “啪啪！”
    “厲害厲害。”
    旁觀的二人不由鼓掌。
    而趙瑞雪更是下意識看了眼程開顏，眼神有些疑惑，怎麽這家夥做出來的泥人就那麽醜？
    “怎麽了？”
    程開顏撓撓頭，不知道什麽情況。
    “沒什麽。”
    趙瑞雪忍住笑意，連忙搖頭。
    “大概就是這樣子，接下來就用竹片刀修飾形狀，用黏土添加裝飾即可。”
    杏子小姐麵對兩人的誇獎和掌聲，有些羞澀的低下頭，自顧自的解釋。
    “我們大概明白了。”
    程開顏點頭，從盆中扣出兩塊泥土，遞給趙瑞雪一塊。
    “那就好，我就不打擾二位了，有什麽問題盡管來找我。”
    杏子小姐見狀起身離開。
    隻剩二人坐在房間裏，低頭玩著手裏有些黏人的泥巴。
    “接下來怎麽辦？”
    趙瑞雪有些為難的問。
    “先像揉麵一樣搓一搓吧，現在黏土水分太充足了，讓它幹一點。”
    程開顏將泥巴放在工作台上，揉搓成條。
    趙瑞雪則亦步亦趨的跟著他照做。
    期間還時不時加點黏土進來。
    片刻後，土胚能夠定型了。
    二人就將其搓成小半截手臂那樣的圓柱形，然後開始捏形狀。
    “我知道了，這樣就可以開始捏小人了！”
    趙瑞雪手心成握，握出一個小人橢圓變形的腦袋，覺得不太好看，又拍了拍，將它拍成不太規則的圓形。
    接下來是將腦袋下麵的土胚稍微按扁一點讓它符合人形，又拿了點土湊成條，站在身子兩側充當手臂。
    不一會兒功夫，一個醜醜的人形土胚出現了。
    “快看快看！阿顏！這個就是你！”
    趙瑞雪拿著土胚小人在程開顏麵前晃來晃去，雪白的小臉洋溢著興奮的暈紅，一雙白嫩嫩的手心已經附著上了一層淡淡的土紅色。
    “……你高興就好。”
    程開顏看著眼前隻有一個腦袋和身子的土胚，不禁無奈的一笑，顯然這是一個走可愛簡潔風的小泥人，有點像俄羅斯套娃那種風格。
    “接下來呢？”
    趙瑞雪興致勃勃的追問道。
    “接下來就是五官，頭發，衣服用竹片刻出來……”
    程開顏一邊說，一邊將手中初步定型的泥人小心翼翼的擺放在桌子上。
    趙瑞雪定睛看去，才發現這個泥人身材纖細高挑，有手有腳，還有脖子，雖然簡陋，但比自己的更像人。
    頓時有些失落，不過很快意識到這個泥人明顯就是照著自己做的嘛！
    這樣想，趙瑞雪又高興了一點。
    二人接著用竹片在腦袋上劃出線條，弄出頭發，五官，還有衣領……
    不過這些都比較難，程開顏和趙瑞雪都隻是隨便劃了幾刀，有個樣子就算了。
    不多時，兩個泥人成功完成。
    經過修飾之後，程開顏的泥人看著很奇怪，上身下身比例嚴重失調。
    相反趙瑞雪的泥人相反要更加順眼一點，不過也沒好看到哪兒去。
    “哈哈！我的更可愛。”
    趙瑞雪驕傲的洋氣了下巴，神氣得不行！
    “厲害厲害！不愧是大才女。”
    程開顏笑著誇獎她，隨後伸手將女孩嘴邊抿著的頭發捋到耳朵後麵。
    “討厭鬼！”
    趙瑞雪嗔怪道。
    由於做得實在不好看，就將杏子小姐叫進來幫忙修飾一下。
    然後兩人趁著這個時間，就去做陶器。
    旋轉的工作台上放著一坨濕潤柔軟的泥巴，指尖放在泥巴上。
    在旋轉中，泥巴緩緩被指頭勾勒起型。
    在這對青梅竹馬的相互配合和不斷重複下，一個個失敗的土胚堆在腳邊的盆子裏。
    最終好不容易，做出了一個簡陋的小瓶子。
    隻不過兩人一抬頭才發現，對方手上臉上，都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泥點子，頓時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快看你臉上！”
    中午十二點。
    “阿顏！”
    趙瑞雪與程開顏離站在店門口，她的目光緊緊看著手中用小盒子裝著的一對挨在一起的小泥人，嘴角噙著滿足開心的笑容。
    “怎麽了？”
    程開顏下意識轉身低頭看過來。
    下一秒，一陣雪香襲來。
    緊接著就感覺到兩瓣清涼濕潤的唇飛快的印在自己臉上。
    “給你的獎勵。”
    程開顏愣了愣，卻聽見麵前臉頰微紅的姑娘咬了咬唇，然後十分自然淡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