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戰前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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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昌城。
    “今年秋稅有多少糧食入庫?”
    衛嘉瑞關心的問道。
    作為一支橫跨三省之地的義軍,治下全是富庶之地,錢他是不缺的。
    不過戰爭時期,比錢更重要的是糧。
    各大勢力都加強了對糧食的管控,禁止境內糧食外流。
    現在這種時候,就算是有錢,也很難從外麵買到糧食。
    在這種背景下,秋收顯得十分重要。
    入庫的秋糧數量,直接決定了接下來的戰爭強度。
    “王爺,在諸位臣公的共同努力下,清查了各地的農田土地。
    真實田畝數量,普遍比再冊田畝高出了一倍。
    各府縣的實際人口數,也超過了偽朝的在冊人口。
    經過整合之後,今年的秋稅,有望超過大虞統治時期。
    預計秋糧入庫,約一千八百萬石。
    主要是受戰爭影響,各地的生產尚未完全恢複。
    一旦恢複過來,這個數字還會大幅度增加。”
    戶部尚書蕭語山一臉自豪的說道。
    稅糧數量高,除了地方富裕外,還和他們的征稅製度有關。
    相較於大虞朝各種雜七雜八的稅收,白蓮聖國的稅收製度,就要簡單粗暴的多。
    全部攤派到田畝中,直接按照土地數量,一次性實物征收。
    最簡單的征稅模式,往往也是最有效的。
    細分的稅種越多,征稅成本就越高,執法難度也會越大。
    都是一群大老粗,許多高層官員都不一定能捋順,更不用說普通百姓。
    大部分的貪腐,都發生在信息不透明的過程中。
    大虞朝如果能夠從這些地方,收走這麽的稅糧,也不至於連軍糧都拖欠。
    “一千八百萬石稅糧,扣除官員的俸祿之後,還有多少可以用做軍糧?”
    衛嘉瑞隨即詢問道。
    亂世之中糧價高漲,想要官員安心賣命,發放祿米是必須的。
    不光官員俸祿要支出,下麵的各級吏員,也要領取祿米。
    通常這些支出,在征收過程中,就被各地衙門提前給扣除了。
    上報的一千八百萬石,那是賬麵上的數據。
    糧食運輸途中的消耗,人員的薪酬發放,都是付出成本的。
    “如果節省一點兒,大概能夠擠出一千萬石。”
    蕭語山想了想說道。
    行政開銷大,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從征收實物稅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火耗不會小。
    “數量不夠啊!
    想要平定兩廣,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
    百萬大軍南下,每一天消耗的錢糧,都不是一個小數字。
    一千萬石軍糧看似不少,可是放在百萬大軍中,還真消耗不了多久。”
    衛嘉瑞皺著眉頭說道。
    百萬大軍是一個虛數,但是加上運輸物資的民夫,張嘴吃飯的人隻多不少。
    何況戰爭時期,糧草在運輸途中,還會發生各種意外損耗。
    一千萬石運到前線士兵手中,能夠剩下一半,都算是組織能力強。
    “王爺,省著點兒用,支撐到明年不成問題。
    相較於偽朝,我們怎麽都算是富裕的。
    兩廣福建都不是產糧地,舞陽侯和李牧兩個賊子再怎麽厲害,也變不出糧食來。
    前麵的幾次大戰,官軍明明占據了優勢,最後都虎頭蛇尾,還不就是糧食給鬧的。
    要奪取兩廣,不一定要全殲官軍,耗死他們一樣能夠達到目的。
    隻要我掀起大戰,偽朝官員就會召集民夫守城。
    把戰線拉長,讓戰火燃燒的範圍更大,盡可能消耗偽朝的軍糧。
    頂多堅持半年,他們就會陷入困境。
    畢竟,兩廣落入偽朝手中不久,地方上也沒存糧!”
    丞相昌君逸當即獻策道。
    戰場上為了贏得勝利,采取一些小手段不丟臉。
    何況消耗戰法,本身就是一個常規性陽謀,並沒有拉低道德底線。
    “丞相言之有理,這是本王鑽牛角尖了。
    傳令各部,做好大戰準備,七天之後兵發兩廣!”
    衛嘉瑞當即下令道。
    作為一方諸侯,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能虛心納諫,肯承認自己的錯誤。
    哪怕軍事才能,並不算太強,但在人格魅力加持下,還是收攏一大幫支撐者。
    “遵命!”
    群臣齊聲回答道。
    注定要打的戰爭,誰都沒有心思阻攔。
    即便是他們不動,官軍也會主動挑起戰爭。
    與其被動應戰,不如主動出擊,盡可能把控戰爭主導權。
    ……
    廣州城,總督衙門。
    “錦衣衛傳來消息,衛逆所部正在向邊界地區移動,疑似要向我們發起進攻。
    此前我們確定了多線作戰,同敵人進行主力決戰的計劃。
    現在需要做出選擇了,究竟是坐等敵軍上門,還是主動出擊。”
    作為東道主,舞陽侯率先開口說道。
    兩廣福建和衛逆接壤的地盤不小,戰線足有上千裏。
    受限於地形,福建基本上是安全的。
    連綿不絕的山脈,足以打消敵軍進兵的念頭。
    福建在朝廷手中,還可以打海上貿易的主意,從裏麵進行征稅。
    落入叛軍手中那就妥妥的爛地,當地士紳跑的快一點,戰爭成本都很難收回來。
    這是叛軍羨慕不來的。
    海外貿易的門檻,那是相當的高。
    連李牧這種勳貴子弟,想要插手海外貿易,都是有能力把刀架在海商脖子上的時候。
    即便是如此,參與海外貿易過程中,還是吃了不小的虧。
    白蓮教叛軍一通殺戮下來,士紳和海商都被幹掉了,生意自然做不下去。
    沒有海外貿易的福建,那就是妥妥的窮山惡水。
    拿到手中,也是一個負擔。
    “其他戰場,都可以自由選擇,鬆江府那邊不能緩。
    朝廷催的緊,我們幾個必須盡快做出成績。
    收複南京的政治旗號,必須盡快打起來!”
    景國良當即表明了立場。
    具體怎麽打不重要,關鍵是政治口號,必須第一時間喊出來。
    沒有出兵收複南京,那是政治立場問題。
    遼東鎮開的壞頭,搞得朝中百官看誰都像壞人。
    出了兵沒有打下南京,那是能力問題。
    叛軍勢大,沒有第一時間收複南京,完全說的過去。
    “謹慎一點,除了鬆江府之外的地方,還是先防守。
    叛軍南下,可供選擇的進軍路線,其實並不多。
    要麽從湖北一線出兵,要麽從江西出兵,
    永州和梅嶺,接下來需要重點關注。
    必要的時候,可以發起永州之戰,先挫敗敵人的銳氣。”
    李原跟著補充道。
    看得出來,這是老行伍了。
    永州。
    南接交廣,北達荊湘,兼有湘江、瀟水舟楫之利。
    梅嶺,居五嶺之道,地跨贛粵兩省。
    南扼交廣,西拒湖湘,處江西上遊,拊嶺南之項背。
    唯一的通道梅關,被譽為嶺南第一關。
    掌握了永州,就相當於拿到了進入湖廣的門票。
    掌控了梅嶺,就相當於打開了江西門戶。
    當然,對叛軍來說,也是如此。
    拿到了這兩個地方,就掌握了進入兩廣的鑰匙。
    與其說是爭奪兩地,不如說雙方在爭奪戰爭主動權。
    “戰略上沒有問題,永州和梅關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叛軍隻要不傻,就會優先拿下兩地。
    現在永州已經落入叛軍之手,我們必須盡快收回,以保障戰略主動權。
    兩地相隔不算遠,與其說是兩路戰場,不如說是一路戰場。
    幹脆這次大戰,我親自率領十二萬大軍過去,爭取把叛軍予以重創。”
    李牧的話說完,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參加會議的將領雖然不少,可是有資格發言的,卻隻有他們四人。
    一公三侯的組合,放在任何地方,都是非常強勢的政治團體。
    何況他們手握大軍,主宰著南方大地的命運,也影響著大虞朝的決策。
    見李牧這個老上司,跳出來搶戰爭主動權,大家都不知道該如何接下話題。
    從個人感情角度,大家是支持李牧的。
    沒有別的原因,打出來的戰績,最能令人信服。
    可另外三位也不好惹,都是勳貴係自己人,支持誰都不合適。
    “本督沒有意見,李提督的建議非常不錯,爭取盡快落實下去。”
    舞陽侯笑著說道。
    外界看來一山不容二虎,小小的廣州城聚集了三位總督,肯定少不了發生摩擦。
    可惜這些人看到的訊息,都是他們想要大家看到的。
    三位手握重兵的總督和和睦睦,整天串通一氣撈錢,這讓皇帝怎麽想?
    在不耽誤事是情況下,偶爾製造點兒小矛盾,那是為了安皇帝和百官們的心。
    到了討論戰略決策的時候,明顯不適用。
    “既然這樣的話,那麽收複鬆江的戰役,就由本公負責了。”
    景國良當即表態道。
    看似戰線有上千裏,真正交鋒的戰略要地,卻隻有這麽幾個地方。
    這場戰爭的主力是兩廣兵,自然是以兩廣方麵為主。
    即便是他們地位更高,有能力爭取統帥的位置,那也沒有意義。
    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就直接上戰場,可是兵家大忌。
    萬一吃了敗仗,大半輩子積累下來的聲望,那就一朝喪盡。
    對他們而言,寧願不出征,出征就必須獲勝。
    尤其是在大虞朝,武將的任何一次失敗,都會被文官們放大解讀。
    哪怕前麵立下的功勞再大,他們都會假裝沒看見。
    沉沒成本太高,高到無法接受失敗。
    “那麽剩下的戰場,就交給我了。”
    李原平靜的說道。
    坦率的說,這樣的任務分配,同他的身份地位嚴重不符合。
    正常情況下,收複永州的戰役,應該是他來主持。
    怎奈整頓後的湖廣兵,才剛剛形成戰鬥力。
    想要發起永州戰役,主要還是要依賴兩廣兵。
    戰爭要別人來打,他把主帥的位置霸占著,勢必會影響後續的合作。
    即便是李牧可以不計較,下麵的那幫將領,也不會買賬。
    擴軍之後的兩廣六鎮,除了勳貴係將領外,還增加了許多草根將領。
    他們在軍中屬於自成體係,因為在政治上缺乏話語權,所以存在感相對較低。
    這些人都是李牧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因為出身的緣故,同勳貴係將領的關係,並不是那麽和睦。
    這是拉山頭,必須付出的代價。
    勳貴係將領,到這邊來鍍金,擠占了人家的升遷機會。
    無法違逆大事,但內心深處,還是忍不住會窩火。
    平常時期,李牧在上麵壓著,自然不會鬧出亂子。
    要是換個主帥,那就沒法保證了。
    ……
    高效的結束了軍事會議,讓很多第一次參加會議的將領,非常不適應。
    開場就直入主題,連象征性的寒暄都沒有,更不會出現長篇大論引經據典。
    這和他們熟悉的文官軍事會議,完全是兩個概念。
    整場會議發過言的,也就四位大佬。
    名義上是軍事擴大會議,實際上更像是四人會議,換了一個開會地點。
    參與決策的人少了,發生矛盾衝突的概率,自然就降低了。
    不過這樣的玩法,還是讓一些老派將領不爽。
    “公爺,您的身份最為尊貴,這場戰爭理應由您來指揮。
    再不濟,也要負責重要的戰場。
    從海上出兵收複鬆江府,頂多蹭了一點收複南京的熱度,實際上這就是一塊雞肋。
    隻要沒有拿下南京,前麵打的再好,都是無用功!”
    中年將領的抱怨,讓景國良眉頭一皺。
    大戰還沒有開始,爭名奪利的玩法,就先給整出來了。
    沒有爭奪主戰場指揮權,並非他不想,純粹是做不到。
    獲得不了兩廣兵的全力支持,光靠收攏回來的潰兵,那就是在給敵人送人頭。
    “住嘴!”
    “軍國大事,豈是你一名參將,就有資格參與的!
    其餘人當引以為戒,切勿為了一時的嘴賤,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景國倆當即怒斥道。
    哪壺不開提哪壺,擺明是讓他難看。
    手中軍事力量有限,真要是被忽悠著上戰場,那可就麻煩大了。
    ……
    類似的一幕,同樣在鎮遠侯的麾下發生。
    沒有任何意外,提出建議之人,都挨了一頓罵。
    想要推翻四巨頭的決議,除非永寧帝親自過來幹涉,才有機會改改。
    什麽都沒有,就鼓動著老大爭權,一看就不是什麽好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