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使團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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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鴻臚寺衙門。
    “安南國派過來的使臣,就是你們幾個?”
    溫思遠漫不經心的問道。
    作為鴻臚寺卿,他接待過的番國使團數以百計,早就總結出來了一套經驗。
    對番國使臣越是客氣,這些人越喜歡蹭鼻子上臉,容易在京師惹出亂子來。
    反倒是冷著臉接待,更容易讓他們敬畏。
    所以每次有番國使團抵達,他的第一項工作,就是敲打這些人,教他們懂京師的規矩。
    如果有人不聽勸,硬是要跑出去惹事,大虞律也不是吃素的。
    藩屬國可沒資格,向大虞要治外法權。
    “回上差的話,正是我等!”
    老者躬身回答道。
    在升龍老家的時候,天高皇帝遠,隨便怎麽吹牛逼都可以。
    進入大虞京師,還是規矩點兒好。
    因為不守規矩,被大虞嘎了使臣,也不是一個兩個。
    “哼!”
    “你們好大的膽子!”
    “前任安南王病逝,未經朝廷批準,安南世子就敢擅自登上王位,可曾將我大虞放在眼裏?”
    溫思遠厲聲質問道。
    藩屬國王權更替,大虞擁有非常重的話語權。
    新王隻有獲得了大虞皇帝的冊封,統治才具備合法性。
    考慮到國不可一日無主,早繼王位才能絕了其他人的小小心思,大虞一般也不會在這上麵較真。
    主要山高路遠,以現在的通訊效率,藩國發生的事大虞也沒法第一時間知道。
    真要嚴肅處理,那麽多藩國,大虞每年都得對外用兵。
    不過這次情況例外,事先有人打了招呼,要他好好招待安南使團。
    朝中大佬的麵子不能不給,這才有了職權範圍內的刁難。
    “上差,我們冤枉啊!
    我國隻是暫代王位,主持國中事務,絕對沒有不敬之意。”
    安書懷急忙解釋道。
    對宗主國不敬,可是要命的重罪。
    盡管安南早就脫離了大虞控製,安南王在國內更是自稱大越皇帝,但這些不能拿到台麵上說。
    曆代安南王叫囂北伐的不計其數,真正敢付出實踐的,卻沒有幾個。
    頂多就是到了朝貢的時候,找借口敷衍了事。
    像王權更替這種大事,還是要找大虞皇帝冊封的。
    沒有這道合法手續,王位就不會穩固。
    哪天手下人造反,就是現成的借口。
    說話間,安書懷迅速將一疊銀票悄然遞了過去。
    這是曆屆使臣總結出來的經驗,遇上了麻煩就送錢,喂飽了大虞官員,後續的麻煩就不是麻煩。
    “罷了!”
    “念在你們懂事的份兒上,這次的事,本官就替你們擔待了。
    把國書拿出來,本官明日上奏陛下,給安南王請封。”
    看在銀票的份兒上,溫思遠笑嗬嗬的說道。
    隨著大虞朝的日漸衰落,前來朝貢的藩屬國使團也在減少,導致鴻臚寺的收益急劇減少。
    在這種背景下,對待金主,自然要和顏悅色。
    “溫大人,我們剛進來,一應行李就被衙門差役代為保管。
    國書也在其中,您看?”
    見溫思遠態度緩和,安書懷的膽子也大了不少。
    不動聲色的給告了一狀,把之前受到的委屈宣泄了出來。
    “混賬!”
    “下麵人真不懂事,怎麽能夠這麽粗暴的對待使臣。
    安大人你放心,此事本官自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朱七,趕緊讓下麵的人把國書送過來,還有使團的行李一並發還。”
    溫思遠當即下令道。
    不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在演戲。
    想要唱好戲,紅臉和白臉都需要有人扮演。
    訓斥下屬,無非是對使團的安撫。
    真要進行治罪,那就是直接懲罰,而不是不痛不癢的一句混賬就完了。
    “屬下遵命!”
    說完,站在他身後的朱七,立即轉身去了後院。
    “當不得大人如此,諸位差役也是按規矩辦事。”
    意識到情況不妙,擅長察言觀色的安書懷,當即進行了補救。
    “無妨,規矩也要講人情。
    不過安大人既然開了口,那麽此事下不為例。
    愣著幹什麽,不知道上茶啊!”
    溫思遠話鋒一轉,對門外的小吏訓斥道。
    見到這一幕,一眾使臣憋的滿臉通紅。
    安南最近這些年不安分,同大虞關係不好,在來之前他們就知道這次過來會受到刁難。
    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大虞官員做的這麽過分,連戲都懶得演。
    如果不是看在銀票的份兒上,在鴻臚寺衙門,他們連一杯茶都混不上。
    正在氣氛尷尬之時,朱七恰好把國書帶了過來。
    “大人,這是安南國書。”
    隨手接過文書,打開內容一看,溫思遠瞬間臉色大變。
    其他內容沒有問題,唯獨安南王世子的自稱,變成了大越皇帝。
    “混賬!”
    “如此大逆不道,這是欺我大虞無人啊!”
    “來人,將這群逆賊打入大牢,聽候陛下發落!”
    盡管覺察到了國書內容不正常,溫思遠還是第一時間做出了決定。
    天無二日,這是原則性問題。
    安南人敢以大越皇帝自居,這是沒把大虞放在眼裏,屬於嚴肅的政治問題。
    甭管是粗心大意書寫錯誤,還是安南人有意為之,作為鴻臚寺卿他都必須第一時間站出來維護大虞天朝上國的地位。
    “溫大人,我們冤枉啊!”
    見差役過來抓人,安書懷一行人急忙喊冤道。
    他們著實搞不明白,自家的國書怎麽和大逆不道扯上了關係。
    在來之前,他們特意谘詢了國中大儒,對遣詞造句逐句分析。
    確保萬無一失之後,才書寫成文蓋印封裝的。
    “冤枉?”
    “叫屈的話,回頭到詔獄中和錦衣衛說吧。
    早就聽說你們安南國不安分,時常以大越帝國自居,看來傳言不虛啊!”
    溫思遠沒好氣的說道。
    安南人是不是冤枉,他才沒那麽關心,關鍵是必須撇清自己的關係。
    早知道這些人,如此能捅婁子,剛才就不該收他們的錢。
    好在衙門中都是自己人,隻要大家統一口徑不承認,安南人的話也算不上證據。
    “溫大人,那些都是誤會!”
    安書懷急忙解釋道。
    內心深處,此刻他已經慌的不行。
    最糟糕的局麵,終於還是出現了。
    相比流言蜚語,最怕的還是傳言屬實。
    安南的官方文書上,一直都以大越帝國自居,這是公開的秘密。
    以往的時候,大虞朝隻是假裝看不見。
    畢竟,一旦較了真,那就要出兵。
    朝廷財政困難,沒有餘力為了麵子,就挑起一場大戰。
    權衡利弊之後,大家默契選擇了裝聾作啞。
    不過再怎麽裝,也不能讓人上門打臉。
    國書上麵出現了大越皇帝,這就是在挑戰皇權的神聖性,朝廷必須要做出反應。
    理智告訴溫思遠,自己在不經意間,陷入了一個大麻煩中。
    一旦消息泄露出去,朝野上下必定群情激奮,要求嚴懲安南國。
    偏偏朝廷現在的情況,又不適合大動幹戈。
    燙手的山芋,從鴻臚寺拋出去,必然會引發一番風波。
    想起給他打招呼的人,溫思遠隱約覺察到了真相。
    哪裏是要“招待”安南使團,分明就是想要他們的命。
    搞不好安南人的國書,也是在鴻臚寺衙門中,被人給換掉的。
    略微遲疑了一下,溫思遠果斷選擇了裝糊塗。
    揭露幕後真相,那是會死人的。
    光憑他手中掌握的訊息,就算捅出去也不痛不癢,根本定不了罪。
    朝中大佬的布局,不是他有資格參與的。
    隻要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按照朝廷的規矩處置,那麽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抓完人之後,不敢絲毫停留,溫思遠直接帶著國書進宮麵聖。
    ……
    皇宮中,心情不錯的永寧帝,午飯都多吃了半碗。
    看到溫思遠帶來的安南國書之後,好心情一下子沒了。
    安南王敢以皇帝自居,擺明不把他這個天子放在眼裏。
    如果不加以嚴懲,其他屬國都跟著學樣,他就成了曆史上的笑話。
    大虞朝建立這麽多年,都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溫愛卿,確定來人是安南使團麽?”
    永寧帝皺著眉頭問道。
    現在這種時候,他真的不想大動幹戈。
    縱使要收拾安南人,那也要等平息了國內叛亂,收拾了北方胡人之後。
    對遠在萬裏之外的安南,他現在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陛下,臣再三核實過他們的身份,確實是安南使團無疑。
    並且從番邦了解的情況來看,上一任安南王就在國內以大越皇帝自居。
    廣西巡撫衙門之前的奏書上,也曾多次提到類似的訊息。
    錦衣衛那邊應該,也有記錄存檔。
    考慮到番邦蠻夷不通教化,朝廷一直沒和他們計較。
    萬萬沒有想到,這幫家夥膽子越來越大,居然敢……”
    溫思遠果斷的進行甩鍋。
    各級衙門都上報了,朝廷不和蠻夷計較。
    現在暴了雷,就不是鴻臚寺一方的責任。
    倘若皇帝問責,那也是一眾衙門,共同來背這口鍋。
    “安南人瘋了!
    如此挑戰我大虞,欺我們就提不動刀了麽?”
    罵完之後,永寧帝尷尬的發現,貌似現在朝廷還真提不動刀。
    擁兵三十萬的安南國,在南亞地區也是一霸。
    朝廷想要收拾他們,勢必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財力物力,並且不能保證速戰速決。
    本來大虞朝就窮,哪裏有能力,再開新的戰線。
    “陛下,此事微臣不知。
    或許是安南人見到東南地區叛軍肆虐,覺得他們的機會來了,才伺機過來挑釁試探。
    也可能是書寫國書的官員粗心大意,不小心搞錯了。
    又或者是安南國內部不太平,派係力量互相傾軋,有人想借我們的手除掉使團中的某個人。”
    溫思遠一臉嚴肅的分析道。
    挑起邊釁的,不一定是安南人,也有可能是勳貴集團。
    作為京中地頭蛇,要陷害安南使團,機會實在是太多了。
    像鴻臚寺這種衙門,有幾個勳貴子弟任職,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不過這些事,他隻能暗地裏想想,嘴上是一句也不能說。
    勳貴集團靠戰爭起家,主戰沒有任何毛病。
    安南王在國內自稱大越皇帝,也是有據可查的。
    派出再多的人去核實,最終得出的結論,都是安南人大逆不道。
    在這種背景下,傻子才替安南人說話。
    “哼!”
    “傳旨,詔內閣和六部尚書,一起過來議事。
    告訴錦衣衛指揮使,盡快核實安南王是否稱帝。”
    永寧帝冷漠的說道。
    內心深處,他對安南人的不滿,一下子上升到了頂峰。
    沒有當即下旨向安南開戰,都是他在極力克製。
    安南使團送來的國書,看似隻是小失誤,實際上卻是在挑戰皇權。
    本來他繼位後,各種亂子頻發,朝野中就積攢了許多不滿的聲音。
    現在又出現這檔子事,完全是把他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
    詔獄中。
    被綁在受刑架的一眾安南使臣,一個個都被嚇破了膽。
    他們是使臣,不是死士,無法直麵眼前的悲慘。
    “你們是自己交代,還是先享受一番,再吐露真相啊?”
    青年百戶陰笑著問道。
    作為錦衣衛不怕案子大,就怕沒案子。
    案子鬧的越大,越能體現他們的價值。
    吃過一次虧之後,現在的錦衣衛收斂了很多。
    抓閣臣,逮尚書的事情,現在不敢幹了。
    涉及到朝中大員,除非上麵下令追查,不然他們很少主動搞事。
    一些大員就算入獄,顧忌到政治影響,他們也不敢擅自動刑。
    眼前這支安南使團,明顯不屬於忌憚範疇。
    “大人,我們冤枉啊!”
    安書懷急忙喊冤道。
    從頭到尾,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入獄的。
    篡改後的國書,他甚至都沒有機會看一眼。
    就算願意認罪,都不知道該怎麽認。
    “很好,本官最喜歡硬骨頭。
    你們都把拿手功夫使出來,讓這幾位番邦來客享受一下,免得說我們大虞不知待客之道。”
    青年百戶冷漠的說道。
    “大人,我們都是使臣。
    上國可是禮儀之邦,兩國交兵都不斬來使!”
    安書懷靈機一動道。
    不想稀裏糊塗的受刑,果斷運用自己學過的儒家文化,妄圖逃過一劫。
    突然間一名力士進來,在青年百戶耳邊嘀咕了幾句。
    “知道了,你去告訴他們,此事本官定會辦妥。”
    說完,青年百戶隨手接過了案卷,掃了一眼之後,再次開口詢問道。
    “不想受皮肉之苦的話,那就直接在案卷上簽字畫押吧!
    沒必要進行解釋,這些信息都是我們錦衣衛密探搜集到的。
    內容是真是假,你們最清楚不過了。
    你是領頭的,就從你開始吧!”
    青年百戶沒好氣的說道。
    本以為這些安南使臣,會在他的拷問下,交代一應訊息。
    萬萬沒想到,上麵早就敲定了罪名,根本不給他發揮的空間。
    憑借政治直覺,他也知道這是顧忌使臣身份。
    大虞的藩屬國那麽多,在處理使團的時候,必須要慎重。
    靠嚴刑拷打逼供出來的證詞,說服力上還是欠缺了幾分。
    最後是讓這些使臣,自己交代出所有內容。
    “大人,這些不關我們的事啊!”
    “我們絕沒有對陛下不敬的意思,更不敢窺視上國疆域!”
    僅僅隻是看了一眼案卷,安書懷就體會到了詔獄的黑暗。
    “這一點不對,那麽其他訊息都是真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