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攻其不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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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江城外,湖廣聯軍大營。
    “剛剛收到消息,團軍在趕往安慶路上慘敗,團練大臣白毅峰生死不明。
    受團軍大敗的拖累,江西第一鎮被迫進行戰略轉進,奪取安慶計劃失敗。”
    李牧的話剛說完,眾人瞬間臉色大變。
    團軍加江西第一鎮,總兵力足有五萬之多。
    按照事先的計劃,就算無法奪取安慶,也是一柄插入敵軍心髒的利刃。
    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寄予厚望的軍事行動,以團軍慘敗收場。
    “總督大人,既然是兩軍聯合行動,江西第一鎮為何不幫忙?”
    費鬆德不滿的問道。
    團軍再怎麽樣,也是湖廣的武裝力量。
    對內的時候,不待見團軍可以,但是到了外麵,還是要維護的。
    一上來就把戰報責任,扣自家軍隊頭上,讓他這位湖廣巡撫很是不滿。
    “團軍行動速度遲緩,未按約定時間趕去會師。
    不光錯過了奪取安慶的最佳時機,還給了叛軍調兵遣將的時間,才有這次大敗。
    大戰爆發時間是晚上,等江西第一鎮收到消息,戰鬥早就結束了。
    消息是從團軍潰兵口中得知的,江西第一鎮的問題,需要找到他們之後才能核實。
    不過安慶大敗,需要白毅峰負責,這是沒跑的。”
    李原麵不改色的回答道。
    作為勳貴係大佬,兼任湖廣總督,兩邊的利益都要兼顧。
    若非安慶之敗,責任都在團軍身上,他也不會把鍋全丟白毅峰身上。
    “總督大人,現在局勢艱難,陛下的壓力也很大。
    團軍隻是民團武裝,並非朝廷的正規軍隊。
    這樣的小事,完全沒必要上報朝廷,讓陛下操心。”
    布政使葛寧遠當即提議道。
    捂蓋子,這是大虞官場的傳統技能。
    損兵折將數萬,擱在任何時候,都是要命的大事。
    朝廷問責下來,湖廣一眾大員都跑不掉。
    前麵費鬆德急著替團軍辯護,也不是和白毅峰有交情,純粹是想推卸責任。
    畢竟,李原是先帝任命的輔政大臣,還有收複湖廣之功。
    接下來的大戰,還需要他賣命。
    縱使朝廷問責下來,損兵折將的鍋,也不會讓他背。
    總督不承擔責任,那麽大概率就是巡撫、布政使、按察使,這三巨頭倒黴。
    能夠替代他們的文官,大虞朝沒有一千,也有三五百。
    讓他們承擔政治責任,一點問題都沒有。
    “不予上報,這恐怕不好吧?”
    李原故作矜持的說道。
    下麵的人,不想把事情捅到朝堂上,他同樣也不想。
    民團武裝最大特點就是沒有編製,團軍有多少人馬,兵部和都督府都沒有記錄。
    在冊的官員,僅有雜號的團練大臣白毅峰。
    地方衙門想要捂蓋子,完全是可行的。
    “總督大人,現在是關鍵時刻。
    團軍大敗的消息一旦傳了出去,勢必會影響軍心士氣。
    為了大局著想,我等先將此事壓下,等找到團練大臣白毅峰之後,再處理此事也不遲。
    團軍終歸是民間武裝,不比官軍驍勇善戰。
    萬一團軍士卒不想打仗,中途逃回家去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費鬆德急忙改口道。
    既然是自家小弟全責,這個蓋子就必須捂住。
    報喜不報憂,一直都是升官第一法則。
    能夠自己解決的,那就別去麻煩朝廷。
    “罷了!”
    “為人臣的,當為君分憂。
    團軍自主出擊,現在情況不明,暫時就不上報朝廷了。
    等白大人歸來之後,搞清楚了具體情況,再做處置不遲。”
    換了一種說法,性質直接發生變化。
    奉命出擊變成了自主出擊,戰敗的責任,一下子從總督衙門轉移到了白毅峰個人身上。
    在場眾人,沒一個替白毅峰叫屈的。
    蓋子暫時捂住了,不等於未來不會穿幫。
    現在的定性,相當於提前打補丁。
    大家統一了口徑,未來朝廷就算追查,那也是白毅峰全責。
    死道友不死貧道。
    在推卸責任方麵,大家都是專業的。
    ……
    揚州城。
    “伯父,現在該怎麽辦?”
    王義臣一臉焦慮的問道。
    命運的齒輪轉動,突如其來的書信,把王家再次送到了懸崖邊上。
    “官軍能夠殺到揚州城下,足以證明目前戰場上的局勢,沒有吳國宣傳的那麽好。
    揚州營有多厲害,我們是親眼目睹的。
    這次帶兵過來的秦總兵,雖然比不上漢水侯,那也是一員悍將。
    城中這幾千守軍,怕是很難擋住他們。
    揚州營在地方上的勢力,並沒有被連根拔起。
    就算我們不充當內應,也會有其他人接應他們入城。
    到了那時候,我王家可就被動了。
    朝廷秋後算賬,怕是會有滅門之禍!”
    王文舉語氣低沉的說道。
    早知道局勢會這麽發展,當年揚州營撤離時,他們就該跟著一起離開。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在事情發生前,誰也無法預知,揚州營能夠這麽輝煌。
    短短數年時間,就誕生了一位侯爵、二十餘位總兵,下麵的副將、參將、衛指揮使數量就更多了。
    現在兩廣、閩浙、湖廣、江西的軍中高層將領,基本上都是從揚州營走出去的。
    現實版的大虞軍校,專門為朝廷培養將軍。
    王家走的是文臣路線,看似和這沒有關係,但不等於就沒有發展空間。
    叛軍禍害之後,地方上出現了大量的缺額,全部都是機會。
    有功名在身的王家子弟,完全可以直接被征辟為官。
    “伯父,支持朝廷是應該的。
    我王家世受皇恩,本就該站在朝廷一邊。
    加入叛軍,也是為了保存實力,為朝廷反攻做準備。
    隻是我們投奔叛軍,並沒有受到重用,他們並不信任我們。
    想要打開城門,迎接王師入城,難度怕是不小。
    稍有不慎,抄家滅門近在眼前。
    何況我們還有族中子弟,在叛軍中擔任官職。
    一旦我們倒向朝廷,叛軍怕是會對他們不利。”
    王義臣皺著眉頭說道。
    對世家子弟來說,誰做皇帝,並沒有本質區別。
    心裏想的首先是家族,其次是個人前途,朝廷根本排不上號。
    亂世之中,誰強他們就投奔誰。
    如果不是官軍兵臨城下,讓他意識到叛軍勢微,根本不會有今天的討論。
    “有些事情,注定了有人要犧牲。
    為了家族延續,犧牲的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同樣可以是……
    總之,一切以家族延續為重。
    這場豪賭,我們必須參加進去。
    否則,官軍進城清理反賊的時候,我們王家就說不清了。”
    王文舉神色凝重的說道。
    從接到書信開始,他們就沒有了選擇。
    當然,能夠接到書信,總比沒有收到書信強。
    官軍願意和王家聯絡,那就意味著他們之前和揚州營的關係,現在還能發揮作用。
    風險最大的,不是冒險接應官軍入城,而是被人家無視。
    有聯絡,大家還是自己人。
    那麽之前投奔叛軍的行為,在政治上就屬於潛伏。
    倘若連書信都沒收到,那就意味著他們屬於被清洗對象,沒有拉攏的必要。
    “伯父,我們願意以誠相待,可是城外的官軍未必相信我們。
    他們私底下聯絡的人,數量應該不少。
    可惜具體名單,對方不願意告知,否則大家聯合行動,必然勝算大增。”
    王義臣一臉鬱悶的說道。
    有提防是應該的,如果沒有提防,他反而不敢與之合作。
    全部單線聯係,縱使走漏風聲,也不至於被一鍋端。
    可作為當事人,他還是想要獲得更多的信任。
    不光是成功概率問題,還代表著受重視程度,這將直接影響戰後利益分配。
    “日久見人心。
    在做出成績之前,我們很難獲得朝廷的信任。
    畢竟,當年投奔叛軍的時候,我們也沒少幹髒活苦活,受猜忌是必然的。”
    王文舉平靜的說道。
    對方給的時間太緊,今夜就要采取行動,完全不給他權衡利弊的時間。
    要麽成為自己人,要麽就是敵人,極限二選一。
    ……
    揚州城外,官兵們正在忙碌著搭建營地,絲毫沒有大戰來臨前的緊張。
    “總兵大人,消息已經傳了回去,大部分家族都給予了積極反饋。
    不過其中有兩家,沒有回訊。”
    聽到副將帶來的消息,秦天瑞眉頭一皺。
    沒有得到回信,要麽是城中局勢緊張,他們恰好被盯上了,無法及時把消息傳遞出來。
    要麽就是覺得跟著叛軍混也挺好,不準備趟這潭渾水。
    或者說自認為後台夠硬,不擔心朝廷秋後算賬。
    幸好事先防了一手,給各家約定的行動時間,均不一樣。
    萬一中間有人變節,真投奔了叛軍,也隻能泄露自己的行動時間。
    相較於江南的一眾世家,江北一眾文人世家是幸運的。
    傅皓軒奪取揚州時,已經建立了大吳政權的雛形。
    為了爭取讀書人的支持,一改往日的大肆屠戮,轉為政治拉攏。
    隻要肯投奔義軍,都沒有遭到屠戮。
    不過文人世家的幸運,往往也代表著有人要悲劇。
    無論怎麽拉攏,都隻有在實力強大的時候,能夠發揮作用。
    官軍兵臨城下,無聲的宣告了眾人,吳國的統治並不穩固。
    涉及到家族存亡,大家隻能選擇支持勝利者。
    原本的孤軍深入,因為訊息不對等,直接被大家誤以為主力大軍打了回來。
    畢竟,此時的戰火不光在揚州燃燒,隔壁的蘇州府、徐州府均打的很激烈。
    “按照原定計劃行事,今夜奪取揚州城。”
    秦天瑞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除了聯絡城中大族,揚州營還有不少布置。
    可惜這些暗手,並沒有交到他手中。
    奔襲揚州府,這是他臨時起意,事先並未向李牧匯報。
    雙方來不及溝通,這些隱匿的手段,通通都無法利用。
    好在揚州遠離前線,叛軍對這裏重視,主要是眼饞財稅。
    主力都在前線作戰,城中的守軍,大都是二三流部隊和民夫。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看著城外的虞軍大營,一眾吳國官員的臉色都不好看。
    “偽朝大舉來襲,看樣子是想一舉奪取揚州府。
    諸位,有什麽對策,盡快拿出來吧!
    拖的時間長了,再采取行動就晚了。”
    鎮守將軍劉老旭的話剛說完,現場一下子變得喧囂起來。
    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自古討論了起來。
    “大哥,敵軍來的太快,我們根本來不及堅壁清野。
    城外的青壯,也來不及進行征召。
    這些人落入敵軍手中,也是不小的危險。
    為今之計,怕是隻能一麵從城內征召民壯守城,一麵上奏朝廷求援。”
    劉老明神色凝重的說道。
    官軍怎麽殺到城下的,他們一無所知。
    在今天之前,他們收到的消息,還是局勢一片大好。
    大好局勢之下,官軍就突然殺上了門,擱誰身上都受不了。
    如果不是他們反應快,及時關閉了城門,搞不好此時揚州就易了主。
    嘴上沒有說,內心深處,眾人都有了不詳的預感。
    朝廷宣揚的吳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個笑話。
    真要是那麽厲害,豈能讓官軍殺進腹心之地。
    “嗯!”
    “傳令下去,全城加強戒備,切勿給敵軍可趁之機。
    同時向朝廷求援,說明我們遇到的困境。
    知府衙門,負責征召青壯,以及安撫城內民心。”
    聽了劉老旭的命令,一旁揚州知府,被氣得想罵娘。
    征召青壯和安撫民心,看似十分簡單,實則非常考驗執行力。
    稍有不慎,上麵的命令,到了下麵就變了味道。
    讓差役們去落實,別說安撫民心,不搞得民怨沸騰,都算是優秀的。
    ……
    午夜時分。
    秦天瑞舉起了壯行酒,正忙著進行最後的士氣動員。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自古我輩男兒,功名都是在馬上取。
    現在機會來啦!
    揚州城內兵力空虛,正是我們收複失地的最佳時機。
    ……
    幹了這碗酒,我等揚州城內再相會!”
    煽情的演講,讓現場的氣氛,得到了升華。
    無數士卒眼中,充滿了對軍功的渴望。
    在大虞體係下,這是普通人翻身,最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