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淩淩漆》的片場，那條臨時搭起來的走廊感覺特別窄，空氣好像都不太流動了。
    這場動作戲確實不簡單，李香琴，也就是袁永儀演的那個角色，得在這窄窄的地方一邊走位，一邊開槍，不光要照顧好自己腳下的步子，還得注意躲閃，更要命的是得和淩淩漆那邊配合好，不能各打各的。
    這種戲，就算是拍過不少戲的老演員來演，也得琢磨幾遍，更別說袁永儀了。
    她那時候還是個實實在在的新人，剛進組沒多久，麵對這麽複雜的調度，心裏直打鼓。
    導演喊了“ACtiOn！”之後，整個片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袁永儀暗暗吸了口氣，把道具槍舉起來，腦子裏努力回憶著武術指導先前教的路線，開始移動。
    可這事兒它就是別扭，顧上了腳下該怎麽走，手上開槍的動作就忘了；好不容易想起了開槍的姿勢，身子一扭，差點把旁邊放著的道具箱子給撞倒了。
    那攝影機鏡頭就跟黏在她身上似的，把她每一次手忙腳亂，每一次出錯的尷尬，全都清清楚楚地拍了下來。
    “卡！”導演的聲音響起來，帶著點無奈，“永儀，走位不對！應該是先往左邊跨一步，穩住重心，然後再轉身！”
    “卡！”沒過一會兒，導演又叫停了，“手！注意你持槍的那隻手，不要抖！要穩！”
    “卡！”又一次打斷，“眼神！你的眼神不對！這個時候的李香琴是要殺人的，眼神裏要有殺氣，有那股狠勁兒，不能是驚慌，不能是害怕！”
    這接連不斷的“卡”，一聲接一聲，像是有個大錘子，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袁永儀的心口上。
    她越拍心裏越沒底，動作也變得僵硬起來，額頭上、鼻尖上都冒出了細小的汗珠，涼颼颼的。
    眼眶忍不住一陣陣發酸發脹，她拚命忍著，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周圍那些工作人員，雖然大家嘴上都沒說什麽，可那種安靜的注視，整個拍攝進度因為自己而停滯下來的感覺，匯成了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實實在在壓在她肩膀上的重擔，壓得她好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對……對不起……導演，對不起……大家……”又一次因為她的失誤導致拍攝中斷後，她實在撐不住了，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哭腔，朝著四周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彎得很低，肩膀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那種覺得自己沒用、拖累了所有人的自責感覺，像潮水一樣把她整個人都給淹沒了，讓她又難受又羞愧。
    她彎著腰，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可能會聽到導演不耐煩的催促，或者工作人員小聲的抱怨，甚至是指責。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聽到的是陳浩那把平穩的，聽不出什麽情緒波動的聲音。
    “大家休息二十分鍾吧。”他先是對著整個片場的人說了一句。
    然後，他邁步走到了還僵在原地、眼看眼淚就要掉下來的袁永儀麵前。
    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伸出手，很輕地在她肩膀上拍了兩下，像是無聲的安慰。
    接著，他轉頭對等在一旁的武術指導說：“我們把剛才那套動作的路線，再給她拆開細講一遍。
    我來陪著她走一遍。”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裏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煩，也完全沒有要催促她快點的意思。
    他就讓整個劇組幾十號人都停下來等著，專門騰出時間，來陪她這個反複出錯的新人反複練習。
    陳浩自己隨手拿起一把道具槍，站到了袁永儀身邊，和她並排站著。
    他看著她說：“別老去想那個鏡頭，也別去想周圍有多少人看著。
    你就當這是在玩一個遊戲，一個角色扮演的遊戲，放鬆點，跟著我的節奏來就行。”
    他說完，就開始用最慢、最分解的速度，給她演示和講解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從先邁哪隻腳，腳該落在哪個位置，到轉身的時候身體哪個部位先發力，轉多大的角度看起來才利落，再到什麽時候該舉槍，舉到什麽高度最合適，甚至連開槍時眼神應該往哪個方向看，看哪裏才顯得有氣勢，他都一點一點地掰開揉碎了講。
    “你看這個地方，記住了，是左腳先動，然後你身體的重心要跟著腳一起過去，不然身子是飄的，看著就不對。”
    “轉身的時候，別隻用腰使勁，試著用你的肩膀去帶動整個身體，這樣轉過來會更自然，也更流暢。”
    “還有，你手裏拿著槍，但開槍射擊本身不是最主要的目的。
    這個動作是為了威懾對方，同時也是在尋找出手的機會。
    所以你眼神不能發直，不能呆，要像獵豹在尋找獵物那樣，帶著點審視和警惕，快速地掃視你前方的情況。”
    他講得特別詳細，特別有耐心，語氣從頭到尾都保持著那種讓人心安的平和。
    一遍做完，看袁永儀還有點迷糊，他就再來第二遍。
    第二遍不行，就第三遍……他就這樣不厭其煩地陪著她，在那個暫時清空、沒有其他人打擾的拍攝區域裏，反反複複地走著那條讓她吃盡了苦頭、感覺怎麽也走不對的路線。
    他表現出來的那種極大的耐心，就像一道特別堅固、牢靠的堤壩，穩穩地擋住了袁永儀心裏那快要崩潰的慌亂，還有那些不斷冒出來的“我不行”的自我懷疑。
    就這麽一遍一遍地跟著練，袁永儀發現自己的呼吸好像不知不覺地平穩了一些，不再像剛才那樣急促了，原來僵硬得像木頭棍子一樣的四肢，也稍微放鬆了一點，動作也順了一些。
    她趁著陳浩講解下一個動作的時候，偷偷抬起眼睛，飛快地瞄了一眼身邊這個為了照顧她，而把整個節奏都放慢下來的男人。
    心裏頭那種依賴他的感覺，還有滿滿的感激，就像雨後的藤蔓一樣，不受控製地、瘋狂地生長起來。
    二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很快到了，拍攝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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