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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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楊旭出差的第四天。學生時代,他理想中的工作是天南地北地跑,終日格子間的職場生活太無聊了些。
    等他真幹上這樣的工作,此時正前往這趟出差的第五個城市時,他心累到有點不想活。
    當然,話雖這麽說,在老板身旁的他不敢有一絲鬆懈。老板今天行程不多,有個簽約儀式和私人飯局,結束後就回京州。
    落地機場後,合作方派了人來接。楊旭坐在副駕駛座上,後邊是老板與合作方的二把手在閑聊。
    合作前雙方法務都過了輪的條款,此時也無需再聊工作,兩人一本正經地在聊著天氣與本地特色美食。楊旭適時陪著笑,但絕不多話。
    看著車窗外的風雲突變,楊旭看了天氣預報後,又隨即打開高鐵購票網站查詢了回京州的班次。果不其然,老板在下車時,吩咐他改高鐵回去。
    此次合作是簽訂顯示係統終端產品的項目定點,規模不算小,但也不必老板親自來。但楊旭猜測,是為了那場私人飯局。
    楊旭是四年前碩士畢業後進的華科集團,彼時公司上市沒多久,在一眾汽車零部件供應商中,並不顯眼,也不算是很好的選擇,畢竟當時身邊同學都以躋身知名車企為炫耀資本。他當時手裏不是沒有更好的offer,但麵試時對方實施的服從性測試,讓他覺得不是滋味。這點莫名的感受,說給人聽,都要被嘲笑和再次質疑你為什麽服從性不夠?
    有顯而易見最正確的選擇,楊旭還是猶豫了,糾結之中,他又去詳細搜索了華科。公司成立於六年前,比起行業裏資曆深厚的老牌公司,它非常年輕。而老板,才三十出頭。雖然即使選擇進華科,也不代表有機會與老板共事,但楊旭隱約覺得,這個年紀的創業者,與上一輩相比,頭腦更為開放,精力上處於巔峰,而上市這個結果,證明了領頭者的能力。
    曾有學姐回校做就業分享,大道至簡,不過是六個字:入對行,跟對人。
    楊旭決定為自己的決策引入杠杆,選擇進華科。
    這四年裏,公司市值翻了數倍。
    去年同學聚會,楊旭被眾人調侃著說羨慕的同時,被點評一句運氣好而已。他下意識想駁斥,想說自己的工作並不輕鬆,甚至算得上是辛苦,但歡樂的場麵不適合正經說話。
    後來有一次在候機時,老板跟他閑聊了兩句,他也不忘拍馬屁,提了句自己被同學誇運氣好。
    當時老板笑了下,回了句:不要去改變別人的認知。
    這句回答,楊旭反應了老半天。他話沒有說全,隻是為了逢迎下,而老板就推測出了當時的語境,那老板這還是側麵誇了自己。
    也許老板也被人數次說過運氣好,一個沒什麽背景的人,能將事業做到這麽大。
    或許是有,但有機會近距離觀察老板時,楊旭覺得,這種人,運氣無非是讓他成多大的事。
    老板的特點之一是,判斷力極強。同樣的信息,他的嗅覺及推導能力,都要比常人強太多。
    更別提最微不足道的拚勁,集團到如此規模,他沒有鬆懈過,超長的工作時間與連軸轉。也是,現在回頭看,過去這幾年,行業形勢算是不錯。而老板這麽個體量,殺出了重圍,上了個台階。
    時機珍貴時,是不能歇的。
    簽約儀式過後,肖華就去赴宴。
    進入包廂,黃海峰已在等他,肖華走上前笑著調侃了他,“老哥,許久不見,你日益富貴逼人啊。”
    “你這罵人還不帶髒字是不?”黃海峰看著自己的大肚子,“每天走一萬步,一斤也不瘦。”
    “得快步走,提高心率。”
    “好,聽你的,回去就快步走。”黃海峰招呼他坐下,“你這是又簽了個大單。當初我要給你投點錢,你不要,你這小子是防著我啊。好,那些錢沒投給你,投了別的,這世道,沒一個賺的。”
    包廂裏沒有讓服務生候著,桌上有酒,肖華幫他倒了杯茶遞上,“我一直感謝老哥看得起我,當初誰的錢也沒有要。就怕賠了錢,沒臉見你。”
    黃海峰笑了,這個年紀,變胖的好處之一可能是,笑的時候看起來更和善些。這隻是些場麵上的話,肖華的性子,哪裏會容得下股權旁落,他寧可走得慢一些。
    黃海峰看得上的晚輩不多,肖華算一個,他腦子很好使。有些事,找他參考意見,他十有**都能給出個正確答案。
    “怎麽會?你是後生可畏,路還長著呢,是要比我走得遠。”
    肖華搖了頭,“不大能。”
    黃海峰挑眉,“怎麽就破不了百?”
    “我沒想過這件事。不想,也就做不到。”
    黃海峰樂了,“別人是想太多,能力有限做不到。你是不去想,是怕想了做不到嗎?”
    “想了當然有可能做不到,但我現在覺得沒差別。”
    黃海峰挺看不慣他這樣的,認識他很早,人見得多,怎樣的人能成事,一眼就看得出。他不可能沒野心,“暫時沒想法就沒想法,要不就先去成個家,把個人問題解決好。”
    肖華啞然失笑,隨口回了個“好”。
    “有件事,想讓你給我參謀下。寧遠集團,股價在跌,我要不要去撿個漏?”
    他主動找自己,肖華就知道是為了這件事,直接給了回答,“不要。”
    黃海峰吃了個憋,內心並不滿意,“為什麽?現在股價在跌,寧遠集團之前承諾過,跌到十二塊就拿出資金進行去收購,現在都十一塊了,它都沒動靜。這不是價值是什麽?”
    普通人將錢存進銀行吃利息就行,資本的本性是逐利增值。看到了被低估的東西趁機買了一點都沒有錯,但黃海峰的問題是,他有私怨在。寧遠集團股權分散,他大筆資金進入,甚至都可以將現在的老板給踢出管理層。
    就算對方是來問他的意見,但隻要是跟人說話,就沒法直接把話說敞亮。
    肖華想了想,“這塊肥肉有很多人盯著,如果你這是財務投資,那有其他更好的機會,耗在這上麵的成本很高。如果您是想把它的老板給換了,那這是件很沒有性價比的事。”
    黃海峰盯著他,“怎麽就沒有性價比了?一個成熟的公司,換個老板影響不大。”
    肖華喝了口茶,他越來越不願意給出任何意見,一是知道自己會有短視,給不出正確的建議,二是大多數人想怎麽做還是會怎麽做,純白費口舌。
    他放下了茶杯,看向對麵的人,“這件事,不能隻算經濟賬。還有一筆賬,你忘了算。”
    賺錢到了一個層次,想賺的更多,反而要把功夫放在經濟之外。肖華言盡於此,不再多說一句。
    肖華坐高鐵回的京州,他隻要出差,就失眠。想補個覺,結果前邊人一直在打電話。他閉著眼當背景音聽,聽著那人先是趾高氣揚,過了許久語氣又低三下四了。他都差不多聽明白了他們在談的事,那人就是個蠢貨,對自己手上的事都不了解。
    但他還是睡了過去,並且睡得頗沉,醒來時已到京州了。
    京州也在下雨,不過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司機老莊一向很穩,已提前到達等待,上車後,他讓去公司。
    已是下班點,他也不找人,就回辦公室處理點事情。
    孟思遠已入職一周,生活上兵荒馬亂,搬家到底很麻煩,住了三天的酒店後,她搬進了新租的房,距離公司兩公裏左右。
    她有點潔癖,請人上門做了保潔,新買了個床墊,鋪上床單,有睡的地方,就算是家了。東西還沒收拾,就拿出換洗的衣服,行李箱都一直堆在客廳,等周末再說。
    工作上她到了一個新環境,尚未摸清規則,不能貿然做事,這裏的人事挺複雜的,內心有點焦慮。
    她減輕焦慮的方式之一是加班,不熟悉就多花功夫。
    將近九點時,孟思遠拿便利貼記下手中文件的位置,心中歎了口氣,隨即又扯了個笑容,讓自己樂觀些。
    她拿起包,關了燈,向外走去。一路走出辦公區,基本上沒什麽人。
    她倒沒變態到熱衷於加班,隻是不知道回去幹什麽,很空很陌生的屋子,讓她沒那麽想回去。隻好將時間花在工作上,即使心情低落,也不至於一無所獲。
    孟思遠還沒走到電梯口,就聽到了叮的響聲,雖然等下一班也很快,但人就控製不住地跑著去趕電梯,高跟鞋落在大理石上的清脆聲彌漫在安靜的空間裏。
    她就要到電梯門口,卻是眼見著門即將合上,當她正要去按向下的按鈕時,電梯門又突然緩緩打開。
    孟思遠喘著氣笑了,門才開了一半,她還沒看清裏麵人是誰,就說了謝謝。
    裏麵的人沒有回她,可能是沒有聽到,她依舊是笑著走進電梯,想打個招呼。然而她看著站在電梯裏的人,卻是沒有再說遍謝謝。
    是老板,他一身的正裝,西褲襯衫,不過沒有領帶與外套,灰色襯衫的扣子解開了兩顆。見他第一眼,他還未來得及做反應時,他是麵無表情的,顯得冷漠而有絲凶意。女人也是視覺動物,她發現他的身材還挺好。
    走神不過一秒,孟思遠雖糾結如何稱呼他,但隨即就打了招呼,“老板好。”
    肖華不知道她是誰,但在這一層,肯定是公司員工,他點了頭。這個點,很晚了,他想問為什麽這麽晚?
    但他有點累,懶得開口講話,就沒問。
    孟思遠見他沒有講話,自己也沒有再開口,按了一層的按鈕。密閉的空間裏就兩個人,她有些尷尬,就抬頭看著樓層數的下降。
    直到抵達一層,她向他說了聲再見,聽到他嗯了一聲後,她如釋重負地走出了電梯。
    孟思遠不免多想,加班遇上老板並不一定是好事,特別是大家普遍不加班的情況,可能會被領導認為是工作效率不高。
    算了,老板又不是自己領導。公司那麽多人,他哪裏記得自己?
    走出大樓,雨又下大了。這個雨勢很難打到車,幸虧她帶了傘,先走到附近便利店裏,買雙拖鞋,不然這雙高跟鞋得廢了。
    撐著傘走入雨中,冷風吹著雨打在了裸露的小腿上,她忍不住又歎了聲氣。
    肖華沒有讓司機留下等他,自己開車回家。車從地下車庫出來時,他才發現雨挺大的。這個天氣狀況,路上的車開得都挺慢。
    碰上紅燈,雨刷來回擺動著,他走了神想回去吃什麽,在高鐵上沒有吃東西,挺餓的。這個天氣不想點外賣,好像冰箱裏還有冷凍水餃,可以對付下。
    前麵一輛車反應太慢,綠燈都沒過得去,又是一個紅燈的等待。百無聊賴之中,肖華看向了旁邊的街道,有個醒目的便利店。
    便利店中走出一個女人,穿著有些熟悉,他稍一回想,便想起是剛才電梯裏的員工。當時他在電梯裏,聽見了高跟鞋的叮當聲,想說急什麽,但還是幫忙按了按鈕。
    她手裏拿了雙拖鞋,估計是半裙不方便蹲下,她抬起一隻腳,手要去脫鞋子,可身體驟然失衡,她連忙將手撐在了牆上。
    看到她的窘迫,他挺沒道德地笑了,竟然還有人平衡能力這麽差。
    綠燈再次亮起,他驅車過了這個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