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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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熱意不減。
    結束了與劉嘉欣的飯局後,餐廳離家不太遠,孟思遠掃了輛共享單車,騎車回家。夜裏起了風,車輪碾過零星的落葉,是窸窣的沙沙聲。路上偶有散步的行人,她聽到一句要變天了,心中沒當回事,可自行車才鎖上,雨就落下了。
    雖隻像是被風掛來的小雨滴,孟思遠還是快步趕回了家。剛進門,就聽到了衣架的落地聲,她匆忙跑到陽台,將窗戶合上後,再拾起掉落的雜物。
    外麵已狂風大作,窗戶關得不夠嚴實,風透過狹小的縫隙發出驚悚的刺耳聲,她皺著眉再次用力關上,再扣上了鎖。
    一隻襪子被吹落在陽台角落的花盆上,她撿起時才發現這盆仙人掌已經死了。它周圍的幾盆植物,要麽半死不活,要麽死得徹底。
    驟雨已來,密集地打在玻璃窗上,急促到像是要摧毀一切。
    孟思遠倒了杯梅子酒,扯了椅子到陽台聽雨聲,是今年以來難得的閑適。社交結束,於她並不是一種解脫。
    社交要調動所有的感官去接收對方的訊息,再思考要給出何種回應,大腦處於高度興奮狀態,結束之後,她仍會控製不住地回想自己有沒有說錯話,或是沒有及時領悟到對方的意思。
    她有時也會厭煩自己想太多,從前的自己不是這樣心思縝密的人,甚至是厭惡,認為這類人自尋煩惱不說,讓旁人看著都累。
    選擇去往位於京州的總部,她是出於職業規劃的考量。在這兒的工作日益得心應手,也仍覺得有進步,她卻莫名地感受到一種停滯,成長速度沒有那麽快了。
    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厭倦感,她無從分辨這種感覺是一種情緒,生活中驟然失去一個溫暖的陪伴而產生的延遲的低落,還是工作上的突破不夠。
    而不多久,總部的人事就來跟她聊了。
    公司處於上升期,不論是Ttle還是薪酬,都算滿意。職能上,還有一定程度的轉變,即意味著有新的挑戰。孟思遠唯一猶豫的,是京州這個地方。
    但她很快就給了回複,整件事也進入了走流程的階段。
    而這件事裏,她唯一想不通的是,劉嘉欣向總部推薦了她。雖然有一種可能是為了將她踢走,但概率很低,沒必要這麽繞彎加大操作難度。
    回想起劉嘉欣的話,孟思遠不得不承認,她說的不算錯。到直接向老板匯報的地步,的確是她沒有想過的。
    老板她在年會見過的,不知是否是自己處於下屬的角色,對方的氣場太過強勢,她莫名感受到一種壓抑感。不過她還是會被老板的記憶力驚訝到,旁邊副總向老板介紹了她後,老板向她打招呼,說做得不錯,還具體地說出了項目名。
    那是她進入公司後的第一個項目,到一個新地方,必須拿出實打實的成績,才能立得住。付出多少努力自不必說,拿到的bou已是證明了她的付出。認可也是一種證明,她淡定地回了句謝謝。
    也就這麽兩句對話,老板就在下屬的簇擁下,與下一個人打招呼了。
    年會辦的挺好,沒有輪環敬酒的環節,幾個節目過後,就開始搞抽獎。從現金紅包開始,金額大到幾乎全場都屏息等待結果。
    孟思遠也不例外,但她不是有這種運氣的人,最大額度的等級抽完後,她低頭看了手機,就將自己的號給了下屬。
    先行開溜的她,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了出去,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被發現了也沒什麽。結果,她在大門口看到了老板。
    他正在打電話,沒看到她,她有點心虛,一撞就撞上了大老板。但她也進退兩難,她打的車正在趕來,定位點就在大門口,隻能希望他沒看到她。她安慰自己,看到了,他也不一定記得她。
    天氣很冷,她沒有穿羽絨服,凍得都不想拿出手機裝忙碌,手插在口袋裏看著前方,等待距離五百米卻始終沒到的出租車。
    孟思遠聽到了一聲“行,就這樣”,應該是他掛了電話。她不經意地轉頭向他看去時,他拿著手機的手落下,估計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也偏過頭看了過來。
    他穿著黑色大衣,身形挺拔。
    也許是他沒有認出她,而她不知道要不要主動上前打個招呼,結果就是,在冬天的夜裏,燈火通明的大堂門口,兩人看著彼此,隔著十來米的距離,一時都沒有下一步的社交動作。
    正當孟思遠準備向他走去時,他朝她點了頭,沒有尋常人打招呼時的笑意。不知為何,她停住了腳步,沒有主動上前,隻向他笑了下。
    此刻他的車到了,是一輛黑色的邁巴赫,他隨即就上了車,自然不會說一句再見。
    孟思遠不在意這種“漠然”,身份地位太過懸殊,點頭致意就算是到位了。她也慶幸自己沒有去打招呼,這並非沒情商,有些人希望被人捧著給排麵,而有些人在乎自己的時間與精力,不想去應付。她隱約覺得,他是後者。
    看著他的車離去,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也沒比她大多少。她內心感歎了句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他三十多歲,就能把公司做到這麽大,好像也沒什麽背景,至少她沒查到過。
    孟思遠也不可免俗地為老板的誇獎而高興,她見到出完差來京州找她的男友徐佳寧時就跟他說,老板竟然記得我做的項目。
    兩人來吃火鍋,鍋底剛上,還沒煮開。徐佳寧笑了,說老板多狡猾,就口頭誇你一句,你就樂得加班熬夜給他幹活了。
    孟思遠想說他沒必要對我一個下屬這麽“狡猾”,但徐佳寧這隻是個玩笑,她也沒必要認真地為一個不相幹的老板去辯解什麽。
    等雨沒那麽大時,孟思遠又打開窗讓風吹進來。加了冰的梅子酒,很適合這樣的暮夏,聽著雨聲將屋子裏的燥熱帶走。
    這樣的放鬆,很難讓人去想野心有什麽意義。
    她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野心,隻是她沒得選。
    劉曉雲正在將衣服放進洗衣機,就聽到了敲門聲。她打開門,是扛了一箱貓罐頭的孟思遠,手上還拎了一大袋零食,她連忙幫著拿下,“你這個幹媽,比我這個親媽都要負責啊。”
    劉曉雲有三隻貓,給他們喂幹糧,而這個幹媽,經常給他們買罐頭,說要改善下夥食,不能吃得太差,這口氣搞得她虐待自家貓一樣。
    孟思遠洗完手後,拆了包貓條,一聞到味,最喜歡撒嬌粘人的小黑就跳到她的腿上,伸著頭湊過來。她將手中殘存的水珠甩在它身上,它都沒舍得躲開,如上癮一般舔著貓條。
    “你就慣著他們吧。”劉曉雲打開冰箱,“你吃芝士蛋糕嗎?”
    “好。我點了外賣,你別做飯了。”
    “行。”
    孟思遠是劉曉雲的前同事,劉曉雲是技術部的,工作上沒多少交集。孟思遠常給她發的貓點讚,機緣巧合下,劉曉雲帶她來看貓,兩人才漸漸成了朋友。
    剛認識時,劉曉雲還隻有一隻貓。養貓就是這樣,有第二隻就會有第三隻。而喜歡跟貓玩、也毫不吝嗇給貓花錢的孟思遠,卻是一直沒有養。孟思遠給的理由是,自己養很麻煩,還不如來玩你的貓。
    倆人私下很少聊工作,劉曉雲覺得在公司的孟思遠,和來家裏哄著貓、還要抱著貓親的她,完全是兩個人。私下裏的她,毫無攻擊性,跟貓玩時的她甚至還很可愛。
    劉曉雲做了咖啡,和放在碟子裏的蛋糕一起端到茶幾上,“你東西收拾好沒有,要我過去幫你嗎?”
    孟思遠正給小黑拍著屁股,它舒服地將屁股越抬越高,“不用,差不多了。”
    “京州的房子找好了嗎?”
    “沒有,過去現住酒店,但我已經約好了中介看房。”
    劉曉雲將叉子遞給她,“你這是說走就走,你知道嗎,一開始我都沒敢問,你是不是因為分手,才選擇離開。”
    要吃東西的孟思遠也沒舍得把小黑放下,把它擱在了大腿上,左手給它順著毛,“然後呢?”
    “然後又想了想,覺得你不是這種人。”
    孟思遠有將徐佳寧介紹給自己認識,三個人有時還會一起吃飯,劉曉雲覺得他們應該會順理成章結婚的。
    徐佳寧長得有點帥,工作不錯,家庭條件更好。母親是三甲醫院的醫生,父親是大學教授,他人品還挺好。
    在社會行走,醫療和教育資源,很珍貴,於尋常人而言,卻沒有明碼標價。之前劉曉雲的母親要動一個手術,但老家醫療資源很一般,她試探著跟孟思遠說這件事,孟思遠很義氣,讓徐佳寧幫了忙。
    劉曉雲沒有想到過,他們竟然這麽突然地分了手。孟思遠沒有說理由,隻說不是什麽狗血的出軌,他不是這種人。她這人不喜歡講自己**,劉曉雲也沒有窺探之心。
    孟思遠笑了,“怎麽,我就不能受點情傷嗎?”
    劉曉雲看著她,即將分別,她認真說了句,“我覺得你把自己保護得太好了。”
    孟思遠愣了下,隨即就換了話題,“你準備什麽時候買房?”
    劉曉雲沒想到她這麽前言不搭後語的轉折,“再等等,誰知道還會跌多少。”
    “好,我就是想說,如果錢不夠,你可以來找我借。”
    劉曉雲呆住,看著她認真的神情,一時感動到不知說什麽,結果開口就是:“你就不怕我不還嗎?”
    “不怕,借出去之前,我就會做好不還的準備。”
    從不是個會說好話的人,麵對這種情誼的分量,劉曉雲都不知自己能為她做點什麽,她臨走前特地跑一趟,估計也是為了講這件事,“那你要當他們仨一輩子的幹媽。”
    矜貴的老大終於從貓爬架上跳了下來,緩緩靠近了孟思遠,受寵若驚的她放下了手中的小黑,一把將老大抱了過來,“我要偷走一隻,帶到京州去。”
    劉曉雲將失了寵正在喵喵叫的小黑抱進懷裏,“那可不行。要不我給你買一隻貓吧,自動喂食器很方便的,你要出差久,還能讓人上門喂。”
    孟思遠搖了頭,“不用,責任太重了,總覺得承擔不起。”
    劉曉雲啼笑皆非,“養貓而已,又不是養孩子。”
    孟思遠埋在了貓貓的背上,閉上了眼,鼻翼間滿是太陽的氣息。其實她沒有向任何人說過,在徐佳寧向她求婚後,她做了個夢。
    夢裏的她懷孕了,她不想要孩子,卻沒法打掉。她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生下來。絕望之中,她看見了她媽,如救命稻草一般她走上前拽著她媽。她媽卻掙脫開她的手,讓她自己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