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

字數:9439   加入書籤

A+A-




    落地法蘭克福,天正下著小雨,孟思遠東西收拾的匆忙,都沒帶防水外套,急匆匆去買了件衝鋒衣。
    知道德國沒那麽適合冬天遊玩,翌日坐火車抵達海德堡,在細雨中漫步著往城堡走去時,周圍沒多少人,又濕又冷,她很難不覺得自己像是被流放到這的。
    念頭一出,她就忍不住笑了。她不是喜歡抱怨的人,能接受旅行中的各種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不如用幽默感去化解。
    她走累了就躲進路旁的小咖啡館,點一杯熱巧,捧著捂手。看著窗外發呆時,聽見旁邊一個黑人在打電話,說著流利的日文,這讓她一時不知置身何處。
    那人打完電話後,她倒是主動與人聊了幾句,才知他是在賣魚,手上有一批魚,給餐館供貨。問及日語為何如此流利,他說自己早年在日本打拳。
    聊完幾句後,她道了別,繼續出發。
    旅行中她還蠻喜歡跟陌生人聊天,隨便聊上幾句,她自己的人生很普通,旁聽別人的故事,看別人做不同的選擇,挺有意思的。
    抵達城堡時,天公作美,放晴了,她拿出相機拍照。看著成片還挺滿意,今年倒是能給自己買個鏡頭當禮物。
    下午她去走了哲學家之道,路線正好,下午在這一帶拍舊城區是順光的。
    旅行是一種抽離,從循規蹈矩的日常中逃離。是一種自由,也會有一種孤獨感,興許是歐洲這地方使然。
    伴隨這趟旅程的書籍是《戰爭風雲》,在火車上閱讀打發時間。抬起頭,走在其中的時候,她都有些不真實感,總覺得這種由氣候建築曆史環境和活動在其中的人,共同構成的一種特殊魔力也許是無法長久的,更像是時空的短暫停滯。
    幸運生活在曆史短暫向上階段的人們,往往篤信世界會更美好,然而事實是人類文明史上壞的時候比好的時候占據了更長時間。
    傍晚時分,在暴走一天後,孟思遠終於走進了家餐廳。為了趕景點,午飯都匆匆打發的她,聞到肉味時,已經餓到不行了。她點了豬肘、沙拉和啤酒。
    等餐的間隙,她拿著手機刷朋友圈,看見朋友圈裏曬的年夜飯時,她才反應過來是除夕夜了。
    團圓的日子,異國旅行,是個不錯的選擇。相隔萬裏,節日的氛圍薄弱到不讓人起任何波瀾,假期太過珍貴,她習慣了全部給自己。
    她沒準備給任何人發新年祝福,太多人此時捧著手機收發祝福,也不差她一個。況且收到群發的祝福,她內心刻薄地覺得,還不如不發呢,找什麽存在感。
    餐食很快就上來,孟思遠拍了張照片後就開動。脆皮的豬肘,配著啤酒解膩,在冬夜裏,唯有這樣的高熱量,可抵禦寒冷。
    她正在用刀叉與豬肘奮戰時,放在旁邊的手機就接連震動著,是一些人群發的新年祝福,算了下時間,果然是國內的夜晚十二點。
    就著酸菜咀嚼時,她拿過手機,將一個個紅點消滅。當點掉最後一條未讀信息時,又有一條新的信息進來。
    “新年快樂。”
    “恭喜發財。”
    第二條過了一分鍾才發的,像是發完祝福放下手機後才想起了她要求的發財,孟思遠笑了,複製了新年快樂,回給了他。
    她又將剛才拍的食物照片發給他,配了兩個字:好吃。
    他倒是回的挺快的:看起來不錯。
    她喝了口啤酒,給他回了:可惜你吃不到。
    看到他發了個撇嘴的表情時,她忍不住笑出了聲,雖然他年紀也不大,但總覺得發這種表情,不是他會幹的事。
    他又發來了信息,問她玩到哪兒了。
    一個人的旅行到底是沒有人講話的,此時他來問她行程,就像是找到了人分享,她沒有被打擾的不悅,告訴了他自己在海德堡,準備明天去慕尼黑,還找了張手機拍的城堡發給他。
    他回得挺簡單:嗯,注意安全。
    以為他不感興趣,內心有些失望,孟思遠正要放下手機時,他就發來一張圖片,問她什麽電影。
    是她朋友圈裏的圖片,是她吃著雞爪看電影的那一條,隻拍到一半的電視。神經,她內心罵了句。
    感覺他不怎麽看美劇,否則那張圖片裏的凱文史派西,他不會不認識。
    她告訴了他,是《大衛戈爾的一生》,挺推薦的。
    他挺沒禮貌的,一句謝謝也不說,就結束了對話。
    孟思遠吃完晚餐後,就踱步回酒店。一點也不覺得冷,喝了一杯啤酒,這點酒精不會醉,卻讓她擁有了輕飄飄的快樂。
    看著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她這個遊客晃蕩在其中,內心祝自己新年快樂。即使她曾失去過很多,這一刻,她也會對所得到的心懷感恩。
    對新年仍舊會有著許多的期許,她抬頭看著天空,留下了心願。
    回到酒店房間後,孟思遠坐在床上正導出相機裏的照片時,就收到了李敏的新年祝福。
    國內已經淩晨一點,不過守歲的除夕,不算很晚。
    不知為何,孟思遠微妙地感受到了一點不對勁。她們不再是無聊的青春期,會期待對方卡點發祝福。到了現在,不在新年這一天拜年,也不是多大的事。
    甚至於她們而言,某種意義上是o&bp;ew&bp;&bp;ood&bp;ew.
    孟思遠立即回了她。“敏敏,新年快樂。”
    “在德國了嗎?”
    “對,剛吃完晚飯回酒店了。”
    “好玩嗎?”
    “還行。”孟思遠覺得她可能心情不好,又打了句,“景色不錯,就是有點無聊。”
    李敏沒有立即回複,孟思遠琢磨著不知能再問些什麽,她們的關係很尷尬。對彼此的信任仍在,可無法再回到什麽事都問的過去。
    不是不關心,有時關心是若無其事地裝作看不見。
    “挺好的,珍惜這樣的無聊感。”
    自己說無聊,隻是想告訴李敏,她雖然在旅途中,但此時有空,可以隨時與她聊天或打電話。
    可能李敏還是糾結過後,什麽都沒有說,但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孟思遠想了想,還是回了句:“希望有機會我們能一起旅行。”
    “好。”
    如同去年春節一樣,今年的春節,肖華也是在三亞過的。
    旅行於現在的他來說沒多大意思,從前天南海北地跑,都走了遍,如今出差也不少。若是去一個地方純玩,他都覺得有點浪費。
    連著幾年來三亞休假,他都沒覺得無聊,但他也不免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連續二十年夏天都去同一片海灘度假的德國人。
    一年到頭,他也就這幾天,能陪伴父母。
    其實他們並無多少共同語言,在很小的時候,他就明白,他們無法教他什麽,他們的建議,也幾乎不會有任何價值。
    他不覺得孝順是自己時常陪伴在身邊,況且父母身邊不缺人陪。受過他恩惠的親友不少,那些人足以讓父母的娛樂豐富;至於生活上,家中有保姆司機,不會讓他們受半點辛苦。
    前提是,他們不能越界。
    剛發家之時,肖華不免手鬆些,該幫的都會幫,他清楚自己能走出來是有多麽不容易,對於那些尚留在老家的,他稍微拉一下,對他們都會有很大的不同。
    然而幾乎沒有人是得意不忘形的,他爹理所當然地讓他拿出五十萬“借”給一個表親買房時,他看著他爹的嘴臉,想的是:你有什麽資格來跟我講這句話。
    他不想這麽刻薄的,但對這類人,他真的很想給他們尊重,但是沒辦法,父母這層關係在他這並不能改變他的評價。
    事實就是,跟這類人,沒辦法平等對話。很遺憾,敲打、巴掌和棗子一起給,得發生這樣的血緣關係裏。
    他明白,血濃於水是種虛幻的感情,是隻問關係不問是非的謬種理論。隻有過那一瞬的失望,他手段多得是,能讓他們徹底認清他的界限在哪,越界了會怎樣。
    現在,過年這幾天的相處,很是融洽,他也會有耐心地坐下聽他們嘮家常。
    不過更多時候肖華都是一個人呆著,也確實是難得的放鬆。上午去健身房鍛煉一個小時,下午遊泳四十分鍾。他很明白,需要將體能維持在一個較為巔峰的狀態,才能有足夠精力與自我管理能力。
    除夕晚上,一家人吃了頓年夜飯,他陪著二老看了會兒春晚,就去遊了一小時的泳。
    結束後洗了澡,他也沒去睡覺,坐在一樓的沙發上讀書。客廳終於安靜了,沒有電視的吵鬧聲。
    他隨手翻了本書看,打發時間。讀得入神,再放下書,他拿起手機時,已經是過了零點幾分鍾。
    他卻是笑了下,她多大的麵子,還得讓他候著點來給她拜年。她那邊應當是剛晚上,怎麽也不記得來給他問好。
    他到底比她先進入新年,他還是先發了。發完後順手點進她的頭像,她這兩天還沒發朋友圈,翻了她的前幾條,有一條是她在看電影,他問她要了片名。
    原本準備明天看的,但沒多少睡意,他獨自在客廳看了她推薦的電影。
    他很少看電視,偶爾精神壓力大時,他會在家中開電視聽個聲兒。壓力大需要排解,不想看什麽正兒八經的東西,還斷斷續續看過半部仙俠劇。
    美劇他看得極少,然而這部片子,他有些知識儲備,看到一半時,就大致猜出了些什麽。最後半小時,一層層地揭開,還是讓人震撼到略壓抑。
    看完後,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才上樓進臥室。
    躺床上後,肖華算了下時間,她那裏應該還沒睡覺,但保不準時差還沒倒好,她先睡了。
    睜眼看著漆黑的房間,其實他沒想好。
    他已經很久沒有跟一個人共同生活過,他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控製欲強,太過自我,這對親近的人來說,會很難相處。
    其實錢能解決這個問題,圈子裏大多數人,都是這麽幹的。當然,人家是正常戀愛,他的表達糙了點。
    然而他的問題在於,在親密關係裏,如果錢能解決一個人,他無法保證對方會一直得到他的尊重。
    這樣就沒什麽意思了,沒意思的事就不用做。
    如果他逾越了原則,與她在一起,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被人發現,兩人無法磨合而分手。說實話,他不會有任何損失,任何的閑言閑語,他連聽到的機會都不會有。圈子不大的,背調幾個電話就會知道很多信息。
    如果在一起,沒有分手,卻被人發現,也很糟糕,於她而言,沒好到哪裏去。
    除非最終走向結婚。
    這個過程是未知的,他無法篤定結局。
    這也不是個可試驗的選項,他是個風險追求者,但是風險不在他這一側,甚至他是毫無風險的。
    而對於風險的實質承擔者呢?
    他卻是想到了金融機構為實質上不具備知識儲備、抗風險能力的人提供諸多理財產品,那不是給選擇,而是蒙騙。
    他無法裝作什麽都不懂,引誘著她作出他想要的選擇。
    肖華對這些都想得很明白,但此時的他,卻無法控製自己作出最理性的選擇。
    他閉上了眼,想著那天在車裏,握住他的那隻手,軟軟的,力道並不大;那天她穿的黑點絲襪,修長的腿足以盤在自己腰間。
    而在這個漆黑的屋子裏,他可以適度放下一些掌控感,可以讓她坐在自己身上,讓她取悅自己。
    手不停地動著,卻是遲遲沒有結束的征兆。
    那一天,兩人吃完飯後,他給她倒了杯水。她喝得有些急,從嘴角溢出時,還沒來得及去擦的她,下意識地舔了下嘴唇。
    想著她的唇,倏然間,他粗喘著結束了這一場的荒唐,喘息的片刻裏,他輕喊了聲她的名字。
    孟思遠醒來時,就看到了他的信息,他問她還有什麽美劇看。
    她笑了,這是認可她品味的意思嗎?
    她沒有立即回他,起來洗漱完就收拾行李去退房,買了麵包去坐火車。剛坐在了靠窗的座位還沒來得及喘氣時,她就又收到他的信息。
    他問她,你不會還沒起床去慕尼黑吧?
    她翻了個白眼,說剛上火車,給他列了幾部自己喜歡的美劇。內心覺得他管挺多,她對等地問了他一句,你在幹什麽。
    他發了張照片,是陽光灑在了水麵上,顯得泳池波光粼粼。拍攝的他應當是坐在泳池旁的躺椅上曬太陽。
    孟思遠嫉妒得內心罵了句,真是有錢人,她腦子抽了下,問他:你會遊泳啊?
    他反問了句:你不會嗎?
    她的確不會,但說出來有點丟臉,她還沒回,他就又發了句:狗都會遊泳,你不會的話,可以從狗刨式學起。
    他這是拐了彎在罵自己,孟思遠氣得沒回他。
    他又問了句,手好了嗎,提行李方便嗎?
    他不說自己都差點忘了,孟思遠才抬起手看了眼,傷口沒有全部愈合,但肉眼可見的深度變淺了。提行李很方便,幾乎不受影響。
    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在這之前,他們不會通過微信聯係彼此,更別提聊天。假期模糊了彼此的界限,欺騙著自己,就是朋友而已。
    他會問她到哪兒了;從景點離開後的公交上,她會給他發照片。
    彼此不算熱絡,有時看到信息不會立即回,顯得沒那麽在意,也不會問太多。可他會知道她在哪兒,她知道他在幹什麽。
    一個人的旅行,她卻擁有了一種被陪伴的感覺。
    從慕尼黑到國王湖,再到旁邊的薩爾茨堡,風景如畫。可去過的地方越多,越來越覺得,人才是一個地方最好的風景。
    薩爾茨堡很好逛,孟思遠走了一整天,幾乎將主要景點都走了遍。累得沒吃晚飯,先回酒店休息了。
    到酒店後,她想著躺一會兒的,卻是睡了過去。迷糊中感受到手機的震動,她努力睜眼,但還是困得閉上了眼,將手機扔到了一旁。
    不知在黑暗中昏睡了多久,直到手機連續的震動將她吵醒,她艱難地拿過手機,是微信電話,他打過來的。
    手機放在枕頭旁,她按了接聽鍵,人趴在了枕頭上,“喂。”
    接通後,肖華就聽到了她嬌軟的嗓音,“你在幹什麽?”
    這幾天,晚上時兩人都會聊幾句,她給他發晚餐,再給他看風景圖。而今天,半個小時前,他給她發了信息後,她並沒有回他。她一個人在外麵,他還是打了電話過去。
    “我在睡覺。”
    “這麽早就睡了嗎?”
    睡覺被吵醒了很難受,他還這樣的質問口吻,孟思遠有點不開心,沒吭聲。
    “怎麽了,不說話?”
    他連環的問題,讓她沒好氣,“你這突然打電話過來,萬一打擾我豔遇了呢?”
    這下不說話的是他了。
    睡蟲這下徹底沒了,臉熱熱的,她伸了懶腰,肌肉被拉伸時很舒服,人不由得發出了呻吟似的歎息聲。
    電話那頭太過安靜,她看了眼屏幕,還未掛斷,“有事嗎?”
    “怎麽,打擾你了嗎?”
    “沒有啊。”
    “吃過了嗎?”
    “沒有,準備爬起來去找東西吃。”孟思遠看了眼時間,國內已經快兩點,自己倒是先打了個哈欠,“你那裏好晚了,你趕緊睡吧。”
    是很晚了,肖華已經躺在床上,“吃完飯去找豔遇嗎?”
    他們隔著七千多公裏的距離,在安靜的夜晚,他們心懷鬼胎地打著電話。
    她輕笑了聲,“看情況。”
    肖華已經後悔給她打電話了,他知道她在開玩笑,他還是會忍不住當真的生氣,“行了,掛了。”
    “哦,那你晚安。”
    她說完這句後,他也沒有掛斷,兩人聽著彼此的呼吸。
    最後還是她開了口,“我真的餓了,讓我去吃飯,行不行?”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