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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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麵的他,低頭專注看文件時,眉頭是下意識微皺的。他做事極為專注,不跟她說話,也不看她一眼,一頁頁地翻著迅速瀏覽,像是完全察覺不到她的存在。偶爾用筆標注,他力道頗大,在紙張背麵留下一道印痕。
    孟思遠好像也無需考慮如何麵對他的問題。他往那裏一坐,沉穩的氣場,就讓人跟著迅速進入工作狀態,毫無雜念。她沒有說話,拿過他翻完的紙張,看著圈出的地方,細想著原因。
    不會等著他解答,問也隻能問出經過思考的聰明問題;就算沒覺得有錯,但她必須將自己的邏輯講清楚。
    孟思遠都還記得,剛畢業工作時,一旁同為實習生的同事,估計想表現自己的好學,主動向高一個級別的領導請教問題。早忘了提出什麽問題,當場就被那個領導訓斥了句,提這種不經過大腦思考的問題,你不會覺得自己很可愛吧?
    罵的是別人,當時的她卻一同尷尬了,她的水準也沒高到哪兒去,頂多是膽小,隻會問metor,而不是領導。印象實在深刻,她那時就引以為戒,不要提蠢問題。
    下午的會議上,肖華隻大致掃了眼,此時仔細看了遍,翻完最後一頁。抬起頭時,他就看到離他極近的她在認真看著文件,她下意識地咬著嘴唇。而她像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他。
    肖華沒有多說什麽浪費時間,“來說下問題。”
    孟思遠的神經高度緊張起來,“好。”
    他一個個問題地同自己過著,高密度的內容輸出,業務邏輯極其清晰。幾乎沒有任何的表情與語氣,顯得嚴肅而強勢。然而她卻絲毫不在意這種表象,她隻在乎他的輸出與邏輯,自己同樣是如此,太過專業地討論工作時,沒了上下級的分別,隻有邏輯是否行得通。她自己沒做什麽語氣管理,會直言不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這是他倆第一次談論工作,孟思遠很微妙地發現了他在談論業務時,甚少使用命令來敲定一個決策,說服他人,幾乎是刻在他本能裏的東西。
    身份與位置都是表象,重要的是一個決定、一份協議、一筆交易能落地實行。過程中必然有堅持與妥協,而動用邏輯和策略,說服他人,是一種必然的手段。
    如果不是足夠堅定,就會在無形中被他牽著走,然而對於自己不認同的點,孟思遠還是無法輕易讓步,“我認為在這個點上,你的邏輯行不通。”
    肖華看著她,“哪裏行不通?”
    孟思遠從桌上隨手抽了一張紙,正麵是廢棄的方案,她翻轉到背麵,再拿過他手中的筆,簡要列了關鍵結點,講述著自己的思考路線。
    人的本性可以算得上是不喜歡被否定,然而在肖華這,他對自己足夠自信,若能將他說服,他對這個人都會多一分欣賞。一味的順從與毫無自己的原則,根本無法得到他的尊重。
    與平日相處時甚為柔軟的她不同,工作中的她幾乎是毫不退讓。她很聰明,知道即使麵對的是老板,她也不該退讓。這是她的業務,她必須負全責。
    他敏銳地嗅到了同類的氣息,不同的是,他們最為相同的那一部分,被她藏得很深,可能她自己都尚未察覺到。
    自己也會有盲點,在矛盾的這一點上,肖華認同了她的想法。那一瞬,他看到了她眼神中藏著的得意神情,甚是可愛。上一秒還是專業而強勢,下一秒就幼稚地表現出贏了他的開心,搞得他也想幼稚地捏疼她的臉蛋。然而他的職業感,讓他沒有表現分毫,繼續推進著下一個問題。
    夜晚的辦公室裏,燈火通明,那扇窗依舊開著,與敞開的門流通著,為屋內換來新鮮的空氣。辦公桌前的男女在討論著工作,女人時不時地在隨手找來的白紙上簡單地記下幾筆,男人看著她的記錄,又補了一個重點提醒她。
    他們看起來極為有默契,配合感極佳。然而若是不知情者誤入了這間辦公室,看著彼此說話時的強勢態度、麵無表情的冷漠口吻,毫無親和力可言。還隻有專業問題的討論,一句閑聊都沒有,甚至笑容都欠奉,心中已下了判斷:他倆有矛盾。
    主要的問題討論完時,孟思遠內心鬆了口氣,跟他工作挺累的,大腦瘋狂高速運轉,必須隨時跟得上他,是腦力,也是體力活動。
    她瞄了眼電腦屏幕上的時間,頗為高效,一個多小時,就初步搞定了。當然,她事後的工作是大量的,這一份方案,幾乎大半都要重做了。
    卸了力後,人沒了緊張感,反應都有些慢。她沒顧上跟他說話,收拾著散落在桌麵上的紙張,整理了擺放在麵前後,工作的慣性仍在,又順手解鎖了電腦。
    肖華起身去關了窗後,回來就見她對著屏幕,在敲擊著鍵盤,像是將他無視了一般。
    “你不吃晚飯?”
    孟思遠抬起頭看他,“我想把剛才的重點記一下。”
    “走吧,忘了就問我。”肖華看著她,“我今天隻吃了一碗麵,陪我去吃點東西?”
    他都如此開口,她沒了拒絕的理由,點了頭,“好。”
    孟思遠關完電腦,拎了包起身時,他已經幫忙拿了她的大衣外套遞給她,她從他手裏接過,“謝謝。”
    見她如此禮貌,肖華沒說什麽,跟在她身後關了燈。出了辦公室,走在沒開燈的過道上時,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沒有掙脫,也沒有如往常那樣與他十指相握。
    在光線甚弱的過道裏,一對衣著正式而光鮮的男女牽著手,卻是沒多少表情。
    快走到樓梯間時,她甩開了他的手,與他拉開了距離。彼此一句話都不講,隻像是單純的老板與下屬。
    一路無言地坐上他的車,係上安全帶後,孟思遠就拿出手機,打開記事本,剛才討論得很深,有些一閃而過的念頭,就算無法落地,也最好是在遺忘之前記下。
    肖華開著車,掃了眼旁邊的她,她埋頭看著手機打字,一句話都不說,“你有水嗎?”
    “有。”
    被他這一說,孟思遠才反應過來,自己有點渴,剛剛一口水都沒喝。她從包裏拿出保溫杯,幸好還有半杯水,擰開後她喝了幾口,等到下一個路口等待綠燈時,她把水杯遞給了他,“溫的。”
    杯子不大,肖華兩口就喝完了杯中的水,她接過杯子時,他順勢抓住了她的手,“生我氣呢?”
    “沒有。有點累,不想說話。”
    交通燈由紅轉綠,肖華鬆開了她的手,“你是不想跟我講話。”
    他這麽直白地說出口,孟思遠的確沒那麽想跟他講話,也沒法否認。她沒打開手機,窩在座椅上,“我想休息一下。”
    “行,到了我喊你。”
    孟思遠沒有心大到睡著,她沒有生氣,就是心中有那麽點別扭,也沒多少胃口吃晚飯。閉上眼歇息著,在黑暗中感受著他平穩的車速。而車速減緩,經過一個下坡後沒多久,車就停下了。
    她睜開了眼,已位於地下車庫中,剛要去解開安全帶時,手卻再次被他拉住。她下意識向他看去時,腦袋就被他的手捧住,他的吻落了下來。
    像是極為不滿她剛才的沉默,他的吻帶著十足的侵略性,不容拒絕地侵占著全部的她,唇舌與她交纏著。又像是在試探她,一遍遍地試著她的反應。
    而當她喘不過氣,輕咬他的舌尖時,他終於放過了她。沒那麽急切,有了耐心,溫和了些,用吻在細細地哄著她。
    他們的接吻聲彌漫在昏暗的溫暖車廂裏,像是躲在世界的角落裏,偶爾過往車輛的燈光在他們的臉龐上一閃而過,卻是增添了躲藏的真實感,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許久之後,他的唇離開了她,手卻沒有放開她,將她半箍在懷裏。
    此時,肖華終於做了他剛才在辦公室裏就想做的事,用手捏了她的臉蛋,還沒用力,就聽到了她喊疼。他總覺得她的喊叫,像狼來了裏的孩子。
    孟思遠有些不高興,都覺得他有報複的嫌疑,“你幹嘛捏我,疼呢。”
    “覺得你太可愛了,不行嗎?”
    他這忽然一句算不上情話的誇獎,真實到還加個反問,搞得孟思遠都不知作何反應,“謝謝。”
    “你今天跟我說謝謝上癮是吧?”
    “人不該有禮貌嗎?”
    “表示感謝用一句謝謝就夠了嗎?”
    孟思遠氣得錘了他的胸口,“那要不要我發個紅包給你?”
    肖華笑了,捉住了她的手,“那我可不敢收,可不是什麽錢都能掙的。”
    “還有你不敢掙的錢。”
    “當然。”他親了她一口,“知不知道,在一些地方,你想賺別人的錢,別人想要你的命。”
    她下意識反駁了他,“我又不想要你的命。”
    他輕笑了聲,沒有講話。
    這樣的沉默搞得她都在胡思亂想,難道他真怕她謀財害命?那也太看得起她了吧,她要有這種本事,哪裏還用得著上班被老板罵。
    肖華揉了她的頭,“走吧,帶你去吃飯。”
    孟思遠沒想到他帶她來吃西餐。
    樓層頗高,夜景一覽無餘,被服務生引至窗邊的位置,視線更無任何阻擋。燈光柔和,桌上燃著一小隻蠟燭,增添了曖昧的氛圍。
    像是一場約會,然而卻是臨時起意。她穿的是overze的毛衣,而他脫下外套,裏麵同樣是件毛衣,灰色的。
    她沒想到他點了酒,的確牛排配紅酒挺好,但他們基本上沒一起喝過酒。
    翻到甜點頁,肖華點了巧克力蛋糕後,就將菜單合上遞給了服務生,“就這些了,謝謝。”
    “好的。”
    服務生走後,孟思遠問了他,“怎麽忽然想喝酒了?”
    “這趟出差,事情談得沒那麽順利,很想喝一杯。”肖華看著她眼中的關切,“你要陪我喝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