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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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亞東集團的利好消息迅速傳往市場。
    省委副書記蒞臨亞東集團參訪,表示要大力支持民營企業發展。新聞一出,此前查稅的謠言不攻而破,是場無稽之談。市場迅即給出回應,股價收盤前就已被拉高。
    同時,新產品線的計劃及初步投資額向市場揭曉,雖還未任何切實的目標達成,但恰逢市場情緒高漲,同樣為股價的上升帶來了積極影響。
    這樣強有力的回應,更是佐證了亞東集團雄厚的實力,給股民一陣強心劑。
    肖華看到這個消息時,並沒有多少意外,這甚至是他希望得到的結果。朝堂之上的事,略懂門道者,能看出個大致方向,卻極難有準確的時間預測。朝中之人,都尚且不知其運數,求諸於神秘力量。可這些神秘力量的水準,與股民是不相上下的。消息一出,騷動難禁的發財心又被勾起,被反複血洗的沉痛教訓瞬即被置之腦後。
    如果亞東集團連這麽個流言都無法承受,大廈傾頹的征兆無比明顯時,肖華是碰都不會再碰一下。
    是不能碰,也不敢碰。
    做生意的規矩很多,不同的邏輯都有其生存空間。一種方式是正常的買賣,對價值定義的不同,過程中會伴隨著討價還價。於買家而言,無非是想降低購買成本。也有另一種方式,犯不著用真金白銀去買,如強盜霸占了山頭,剝皮脫骨後,如何分贓,是人家的內部矛盾。
    一筆生意,當後一種人想做時,前一種人就斷然不該碰。該拱手讓給人去做,否則事後一樣被清算。黃海峰便是前車之鑒,所幸他遇上的不是強盜,隻罰款了事。
    霧裏看花之時,肖華選擇更謹慎些。
    然而周一注定是跌宕起伏的,在收盤前,又一消息震蕩了市場。
    華科集團董事長被舉報內幕交易,證監會或將對該項舉報進行核查。
    獲知此消息,是肖華結束會議,回了辦公室時。他難得拖會,已近下班點。這次會議,戰略層麵上,他定下了一個新規定。上調了業務的利潤率要求,低到一定價格,華科就不會做這筆生意。
    今年的市場競爭格外激烈,能有得賺,大家都會去搶著做,幾乎是進入惡性競爭的循環。他這一決策,是通過董事會的。推行時反對意見,但從不足以形成阻力。
    在他真正在意的事上,從不講什麽民主,他也能對他的一切行為負責。
    汽車,早已不是個高科技行業了,就是個普通製造業,更是個準快銷品。如今華科的護城河來自早些年在技術並購和研發上的巨額投入,資金回報周期很長。但成為有技術壁壘的供應商,在這個時代,才能活下去。
    手機被放在辦公室裏充電,肖華拿起時,已有若幹條信息,及幾通未接來電。他看了信息,電話一個也沒回,就“啪”得將手機扔到了桌上,走到了窗邊。
    周末晴了兩天,今天就淅淅瀝瀝地落了春雨。見到如此天氣,他也難得會感歎,幸虧周末天晴出門了。
    最近彼此都算得上忙碌,沒有換地方,就在京州過了個完整的周末。兩人出門騎行了,春天大自然的風景很好,新鮮的空氣讓人放鬆。有了她,他有了生活的概念,他想要花更多的時間在生活上。
    肖華看著陰下的天,這一片正聚集了烏雲。是這片雲,帶來了雨。
    不論證監會調不調查,他都經得起查。華科會受到牽連,但影響也會盡量在控製範圍內。
    問題是,孫亞東的反應太快了些,這不正常。幾乎是迅速確認了是他,才會有這樣的出手。
    剛才的未接來電裏,就有張文傑的。
    即使有過再多年的情誼,認定為可以一起做事的朋友,肖華也不會全然信任。過去是過去,未來是未來,隻要有利益紛爭,就會有背叛的可能。
    張文傑與黃海峰,雖然是一同參與這件事,但這一次的試水,是他獨自行動的。直到此刻,他們都不是利益相關方。隻要利益沒綁在一條船上,他們都有可能背叛他。
    而且並非無利可圖,消息放出,華科的股價震蕩,他們可以從中獲益。
    至於投資有風險,值不值得這麽去幹,那是另一個問題。畢竟人並不總是理性的,有時會做出許多荒謬而不自知的決定。不然的話,所有的企業都是百年老店了。
    但凡如果他真下場交易了,他的後果會很嚴重,公司會陷入危機中。他的危機,於旁人而言,是機遇。
    這不是件小事,會影響他後續的計劃。他需要現在就為這種可能性作出防範。
    肖華走回到辦公桌前,拿了手機要打電話時,就收到了她的信息,問他一起吃晚飯嗎?
    他愣了下,知情者,還有一個她。
    在這件事裏,她無利可圖,嫌疑要比其他兩人低,做這件事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從個人感情上,肖華不認為她會背叛自己。
    但他知道,他不能排除任何一種可能性。
    呆在辦公室裏仍未下班的孟思遠收到了他的信息,他說有點事,不能一起吃晚飯了。
    她當然知道他有事,還是不小的事。他回答得簡單,估計正在忙著處理,她沒有多問。他晚上回家後,她可以問下情況。
    當亞東集團被傳查稅時,孟思遠就猜到應該是他做的。這才短短幾天,對方就迅速精準回擊,而他有可能被喊去協助調查,這讓她不寒而栗。
    她不能慌張,她也不相信他做事會這麽輕易地留下證據,等著被人查。此刻她所知的情況太少,無從判斷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隻能去想,此時她能為他做些什麽。
    他大概率是要收購天坤,今天的會議更是證明了這一點,利潤過低的業務都會被他放棄。天坤對配件的年降要求增高,嚴苛地壓榨著他們的利潤空間,想買下這項技術,是個順其自然的念頭。
    獲知那件醜聞後,她有考慮過,能不能利用那件事。
    難度很大,如果這個人是孫亞東,或是與他有著核心利益牽連的人,可以考慮試一試。但是一個遠房的親戚,並且關聯度很低,就沒什麽價值了。
    網絡與現實是兩個世界,就算僥幸能擴大影響力,情緒無法維持很久,能否向股市傳導更是個問題。但現實裏的秩序,是悍然不動的。可以不做加分項,但不能做減分的事。如果要得罪鏈條上的人,就必須拿到更大的利益。
    根據她最新了解到的消息,那個人已不在天坤。線斷了,更沒有可利用的餘地。
    她此前有留意過天坤的產品業務,今年以來,產品的質量是在降低的。她與行業內朋友交流過這個問題,適當下調產品標準,就能顯著降低成本。市場競爭激烈,更低的報價能獲取更多訂單,這種現象今年以來特別多。
    她要在這件事上深挖一下。
    如果他被證監會調查,那公司需要危機公關。不知對方是否會將這件事的影響力擴大,公司公關在麵向大眾的危機處理上經驗並不豐富,她一會兒可以給劉鈺打個電話,請教下這件事。劉鈺手中的媒體資源豐富,必要時可以讓她幫忙。
    看著窗外連綿的雨,天也黑了下來,孟思遠內心歎了口氣。如果自己更有能力些就好了,但喪氣的念頭隨即就被她清空,她此時隻能專注於能做的事。
    肖華回家時,已經九點多。家裏亮著燈,玄關處她的拖鞋旁,是一雙濕了的單鞋,瓷磚上隱約可見一個濕了的腳印。
    他換了鞋走進去,高腳凳上是她的風衣外套,駝色的,一眼可見是濕了。而廚房裏的她,正光著腳丫,褲腿卷起,正彎腰從碗櫃裏拿出鍋。
    “你怎麽身上濕了?”
    聽到他聲音的孟思遠,拿著鍋就轉過身,能看到他安然無恙地在家中,就足以將一部分的擔憂放下了,“你回來啦。”
    “你沒吃晚飯嗎?”
    “對,我剛回家。要煮泡麵,你吃不吃?”
    看見她的頭發都有些濕,他問了她,“你怎麽淋成這樣?”
    “我忘記帶傘了。”像是怕被他罵,孟思遠又補了句,“昨天天氣那麽好,誰想到今天會下雨啊。”
    肖華知道她是打車回來的,想說你有空去練車,但她最近確實很忙,“你去洗澡,我來煮麵。”
    衣服濕著貼在身上有點難受,她也沒跟他客氣,“那你幫我煎個蛋,冰箱裏還有火腿腸,切片加進泡麵裏。”
    “嗯,你去吧。”
    孟思遠放下了鍋就走出廚房,路過他時,忽然踮起腳尖親了他一下,“謝謝。”
    肖華笑了,開口卻是催促,“趕緊去。”
    這個時節的早晚還是帶著涼意,熱水衝灑在身上,驅走了被淋濕的不適。諸事繁雜時,連洗澡都襯托得很有幸福感。
    不過肚子卻很餓,匆匆洗了個澡後,孟思遠就裹了睡袍,邊擦頭發邊往外走。
    她還未走到廚房,香味已經傳來,他正將湯碗端到島台上。打散的煎蛋浸泡在湯汁裏,切片的火腿腸點綴其中,像是為了健康點,他還放了把雞毛菜,顏色搭配十分好看。
    孟思遠坐到了高腳凳上,餓的什麽都沒說,就拿起筷子挑麵吃。許久未吃泡麵,還是當作夜宵,放縱感總讓人快樂,她吃了兩口才想起問他,“你吃過了嗎?要不要來點兒?”
    “吃過了。”
    “哦。”
    吃得半飽後,她停了筷子,太晚了,怕撐了睡不著。而他正坐在對麵,低頭看手機,在回消息。
    肖華回完信息,抬起頭看到她剩下的麵,“吃飽了?”
    “對。”孟思遠喝了口水,見他忙完才問了他,“嚴重嗎?會被調查嗎?”
    肖華看著她,吃飯時的她總是放鬆而開心的,私下的她也總是毫無心機的純真,此時她的眼神中帶著關切,“沒事。”
    孟思遠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願多說,這樣的界限感,瞬間便讓她的問題都說不出口。此時她無法去問,他也不想講,她隻能是說一句無用的關心,“我希望你好好的。”
    “會的。”肖華站起了身,“我去書房了,還有點事。”
    “好。”
    看見她臉上閃過的無措感,肖華走到她身邊,想講些什麽,但隻是揉了她的濕發,“吹幹頭發,早點睡覺。”
    “嗯,你去吧。”
    他去書房後,孟思遠獨自坐了會兒,站起身時掃到了旁邊的客廳,偌大的屋子裏,像是隻有她一人。
    她收拾了碗筷,興許是覺得客廳太過空曠,時候也不早了,她關了燈,走進臥室。吹幹頭發後,便上了床。
    孟思遠毫無睡意。她完全能理解他此時的煩躁與壓力,她不傻,能體會到他的一絲疏離。這種疏離,像是對她有所防備,不願多講一句話。
    難道他是不信任她、在懷疑她嗎?
    那次的聚會,有她和他的兩個朋友。他的朋友與他有合作,所以,他是覺得她不可信嗎?
    還是說,那就是一次對她的考驗?
    絕不可能,她捏緊了被角,將自己全然裹在被子裏,反複勸著自己,是她想多了。兩人在一起後,第一次遇到如此境況,興許隻是他心情差,不想多講話。
    可她無法接受感情裏有一層層的考驗,她隻要認定對方,她就不會有任何防備,更別提考驗。
    帶著防備的愛,還是愛嗎?
    不知在黑暗中躺了多久,她忽然聽到了開門聲。
    閉著眼的她,聽著門關上,他一步步走到床邊,脫的衣服扔在了床尾,感受到他掀開被子時床墊的微微下陷。
    他家的床很大,可以做到互不觸碰。他沒有抱她,隻是平躺在床上,無一絲皮膚的接觸。
    她應該睡去的,應該一切如常的。
    可是,她受不了這樣的不確定性,無法接受他沒那麽愛她還跟她躺在一張床上,她想要確定他的愛。
    她忽然翻了身,主動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什麽都不說,隻是抱著他。抱著他,與他在一起,就能讓她感覺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