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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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軟的小象在她的胸口,孟思遠抓住它時,內心太多的不安定,像是暫時找到了一個寄存處。
    買下小象時,她沒有想過,她會這麽喜歡它。她從前沒有想過要買一個玩偶,興許是不認為自己能真正擁有一件東西。小象是安全的,隻會隨著時間推移變得沒那麽新,多了陪伴的痕跡,卻永遠不會離開她。
    她不願分享的一麵,都這樣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的麵前,讓她內心難堪到無處可逃。她無法直接讓他離開,隻能側過身,背對著而不必直接麵對他。
    他卻連這點躲避的空間也不給她,要來搶她的小象,她的力氣遠不及他,怕他抓壞了小象,她不耐煩地開了口:“你幹什麽?”
    “抱你啊,你不是讓我抱你嗎?”
    “我什麽時候讓你抱我的?”手中小象仍在兩股力量的拉鋸之中,她沒有放下,“你放開,別弄壞它。”
    此時小象成了她最在意的東西,臥在她的胸口,連碰都不讓他碰,肖華放開了手,“你上次說的。”
    孟思遠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的確是講過這句話。她沒有再抗拒他的擁抱,隻是更用力地抱緊了小象。
    她害怕麵對衝突,除了上一次與李敏的爭吵,她已經太久沒有跟身邊人有過衝突。年少時,她見過太多次父母間的爭吵,總是在相互指責,甚至是破口大罵。翻舊帳、發泄情緒,像是隻有用最激烈的語言與態度,才能實現自我表達。那時的她,痛苦於那無解的爭吵,有時加入,會被質疑偏向一方,逼得她自證。
    後來的她,覺得那是他們邏輯極其混亂,在解決問題上很無能,更是將自己拖入了不必參與的場景之中,她根本無法承受並解決他們的問題。再大一些時,她也會反省自己,那段青春歲月裏,她熱衷於同他們吵架,是不是她骨子裏也是一樣不習慣於好好說話。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幾乎不與身邊人爭吵了。如果覺得不舒服,隻會遠離。即使被誤會,她也不想過多解釋。解釋很麻煩,還會詞不達意被曲解,又不是工作,何必如此累?
    麵對他呢?
    昨晚之前的他們,非常親密;昨晚對自己帶著懷疑的他,依舊能抱著自己入睡;今天的他,能夠沒有一絲感情地讓自己去反省過錯;此時的他,依舊在親密地擁抱自己。
    她問不出口,你為什麽懷疑我時不直接跟我講,還要跟我上床?將我帶去那場聚會的之前或是之後,你有沒有過一絲試探我的念頭?
    一想到這是自己犯下的錯,給公司帶來諸多麻煩,及影響後續的收購計劃,她就再也沒有立場去計較些什麽,更別提怨他。
    愧疚感席卷了全身,她並不害怕自己的過錯被暴露出來,羞愧於她犯的錯,需要別人來買單。這是她的無能,過錯之嚴重,不是她個人可以彌補的。
    “對不起。”她緊抓著小象,她不是有意要在這個場合道歉的,她隻是忍不住,“我知道說對不起沒有用,但真的很抱歉。”
    聽出她濃重的自責感之餘,還帶著一絲的膽怯,肖華已經後悔了,是他把她給嚇到的。他隻能將這件事的處理方式告訴她,讓她知道更多信息,而不是亂想著產生恐懼,“股價漲跌在正常範圍內,項目定點的信息發出,會拉回來。公司的價值在這,沒什麽好過多擔心的。我需要在董事會上解釋一句,但我是大股東,他們又不敢罵我,你怕什麽?”
    “他們要是罵了你,你可以回來罵我的。”
    肖華笑出了聲,“這麽心疼我?”
    “沒有,本來就是我的錯。”
    肖華沒有理會她的否認,繼續往下說,“沒有任何證據,調查結果出來,就算是結束了。這事兒也瞞不了多久,反正要跟董事會說這事兒的。”
    他語氣輕鬆地將解決方法說出,聽起來很簡單,他也無需親自處理很多事情。但給他這個位置的人造成麻煩,就是很嚴重的錯誤了。孟思遠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怕多說多錯。這個節點,在這件事上,她不該主動問太多。
    沉默時,他的手忽然摸向她的臉,她下意識往枕頭上躲避著,“你幹嘛?”
    “怕你哭了。”
    “我不會。”
    她始終背對著自己,她說過她喜歡貓,他連貓都不怎麽接觸,卻時常覺得,她像隻貓一樣,溫順地窩在他的懷裏,向他毫無保留地袒露著自我,而不是現在這樣。
    肖華再次想了下這件事,她沒有一絲恨意,連借口與埋怨,都不會有。他以為她會同他一樣,親屬在他這,跟非親屬,幾乎沒什麽不同,更與自己的臉麵沒關係。而朋友,因為利益而背叛,再正常不過,但凡涉及利益,腦中就要有根弦。
    她還是太過善良,被傷害時還是會痛,即使他早已不將這種疼痛當回事,更難覺得這有什麽,可她還是會有所謂。
    他強行將她翻了身,將她連同著玩偶一起抱在自己懷裏,輕撫著她的頭發,“沒事的,這是他們的錯,不是你的問題。”
    肖華知道,很多疼痛,都是要獨自經受的。興許也隻有時間,讓她慢慢緩過神,讓她恢複過來。他低下頭親了她的鼻子,她的氣息帶著溫暖的熱意,隻想讓人多啄她幾下,“不要多想,現在想的都沒用。睡一覺,明天醒來再想。”
    玩偶阻擋在兩人中間,雖不膈應,卻讓他覺得沒那麽舒服,他這次沒有直接拿走,問了她,“我把它拿走可以嗎?”
    “不要。”
    “要不要養隻貓?”
    “不要。”
    “那你想什麽時候養?”
    等她的生活足夠安定時,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力氣再想更多,不知是她精神上累到極致,還是他的懷抱太過催眠。這個時辰並不晚,她的困意卻是驟然襲來,“我困了。”
    一句嘟囔後沒多久,他就感受到她平穩的呼吸。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將玩偶從她的懷中拿出。人睡著時是放鬆的,沒有吵醒她,他將玩偶放在了枕頭旁,再將整個的她攬進懷裏。
    黑暗之中,人的思想是全然自由的,未說出口時,更不會受到任何審判。
    他不是沒有想過,她屬於他,她將他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她的所有善良與美好,都隻給自己。他能預判到她的所有行為與思想,她是自由的,同時,又會在他的預期內。
    王芸沒想到在她找完侄女的第二天,肖華就約了她見麵。她提前到達他定的地方,而他準點到的。
    見他來,王芸站起笑著同他打招呼,“肖董,又見麵了,您約我,可讓我備感榮幸。”
    肖華點了頭,就拉開椅子坐下了,“不敢當。你要是昨天約我,我也會欣然赴約的。”
    “哪裏敢?就怕直接讓您給拒絕了。”王芸端起茶壺,倒了杯茶遞給他,“昨天不過是見了侄女,姑侄倆聊聊天而已,您可真護短。”
    肖華掃了眼茶杯,卻並未碰,“護短算不上,隻覺得做事要講點規矩。大家時間都寶貴,直接點效率高。”
    “您真誤會了,我是為侄女高興。她這麽些年都在外工作,家裏人自然是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她性子硬,我們都不敢勸她什麽。”王芸笑了下,“好在她能遇上你,是她的福氣。”
    肖華懶得糾正她的話,“她性格低調,家人知道,為她開心就行了。讓更多人知道了,對她來說是困擾。她不開心,我也沒辦法開心。”
    王芸沒想過得罪肖華,即使此時的立場是對立的,但把時間拉得足夠長,是敵是友,都不是那麽絕對。這個消息本身,被曝光時,沒什麽價值的,不論哪個層麵,都是損人不利己。隻有此時,仍在漩渦中,能拿來為自己所用。至於能換到些什麽,她不清楚對麵這人的套路。
    “當然,我們都希望思遠能開心。早些年的她,過得很不容易。”
    肖華笑了,有些話說出口沒意義,他卻想說。有一個較高地位的好處是,很多時候他都可以不顧忌對方的感受,當然,他很少這麽做,“是啊,她在外留學時,如果你這樣有餘力的姑姑能稍微接濟下,也不用那麽辛苦的。”
    王芸頓了下,沒料到他會說這個,至少社交場上的他,都算得上彬彬有禮。不過很正常,對這種地位的人來說,能根據需求任意切換不同的麵具,“這事兒我得自我批評,那時我女兒正在青春期,把我折騰得頭疼,我對她關心得少,也沒聽到過她的難處。”
    “能理解,大多數人隻能顧得上自己。她獨自在外太多年,誰都沒能靠上,對家裏人也沒什麽感情和牽絆,你也要理解她不想多接觸家裏人。”
    “家裏人終究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肖華打斷,“這不重要。”
    當一張支票被推到自己這側時,王芸看了上麵的數字,並不小,她卻沒有動,“肖董,您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想在這件事裏,從任何人嘴裏,聽到她的名字。”
    “我當然不會說,不想給你和我侄女添麻煩,你不用這樣誤解我的。”王芸看著他,“這數字,夠您去告我敲詐勒索了。”
    “我還真沒想到這一層,不過亞東集團,跟法院不是挺熟悉的嗎?”看著她愣了下,肖華笑了,“開個玩笑,你可別當真。我何時做過這種沒品的事?”
    “的確,肖董的名聲一向是在這的。有機會,大家都想跟你一起做生意。”
    肖華看著她,她很貪心,為什麽覺得一個消息就能讓她分到利益。或許是她覺得她背後的關係是個籌碼,那就讓她自己這麽覺得吧,“這個世道,生意難做,能吃著自己碗裏的,不餓著就不錯了。”
    王芸心中卻是將剛才的判斷推翻,差點就以為他是情聖了。在社會行走多年,她從不相信任何男人,沒有一個男人不想著偷腥。即使是他出了這筆錢,也隻會是暫時性地保護欲升騰,扮深情的過程也是種感動自己,體會愛情的感覺;不知新鮮感能維持多久,到時候侄女如同大多數女人一樣,被拋棄。
    就算侄女昨天說到結婚,她也沒相信過。哪個戀愛中的女人,抓住了這種男人,不想著結婚。但這種男人選擇太多,不會選一個背景毫無助益的女人。侄女手上也不像是有任何實在的東西,根本無法左右這個男人。不知他的心何時變,他的心一變,或是局勢不再,這個消息就再無價值。此刻,她拿到這一筆,未必不是最好的選擇。
    王芸收下了支票,“我存著,等你們結婚,我給思遠當嫁妝。”
    談事的場合,肖華卻走神地想了下,結婚的流程是什麽,嫁妝這種東西太無聊了些,而那些繁瑣的流程,與她經曆一遍,會很有意思,但還是看她想法。
    事情談完,肖華站起身,準備離開時,差點忘了,他看著她說了最後一句話:“對了,方便的話,可以替我向劉書記問好。”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王芸卻是心頭一悚。再看著桌上的支票,關於這件事,她再無法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