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督軍送傅三小姐回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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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過了一周,蘇晚荷漸漸適應了預科班的生活,英語更是進步神速,認識了不少詞匯和語法,一到下課拉著陳天宇練習口語,基本能日常交流。
    預科班課程量少,下午一堂課結束才三點鍾,男生還不願回家,一般會去操場打球,女生拿著畫板在後山畫畫,還可以組織各種興趣活動。
    下課後,陳天宇賣關子道“阿荷,你先別走,我帶你看樣好東西。”
    蘇晚荷輕笑“什麽好東西?”
    陳天宇眨眼“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蘇晚荷和陸飛鴻相視一笑,一塊挎著書包,跟著陳天宇往操場走去。
    陳天宇從角落裏騎出來一輛脫冷夫機車,轟隆隆地駛過來,咆哮聲浪仿佛寂靜深林裏一匹蘇醒的野獸,使人血脈沸騰。
    蘇晚荷還隻在報紙上見過,驚訝地捂住了嘴“摩托車。”
    陳天宇眉眼難掩嘚瑟“我家老爺子剛在同昌車行給我訂購的,這車剛從國外引進來,全市第一輛就是我買的,怎樣,我帶你在學校轉一圈?”
    蘇晚荷看著那車座後的坐墊,微笑搖頭“我想自己騎。這怎麽騎啊。”
    陳天宇刹車停穩,又笑容大方道“那我教你。”
    陸飛鴻紳士地伸出手,清冷貴氣的臉龐,唇角弧度柔軟“書包我給你拿著。”
    蘇晚荷躍躍欲試,又把書包遞給陸飛鴻,眉眼彎彎甜甜說了聲“謝謝。”
    陳天宇把摩托車開到學校空曠處,那是一大片樹蔭草坪,滿眼充滿生機的蔥綠。
    烈日炎炎下,天空是明亮的藍,大朵大朵的白雲,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像油畫裏一樣。
    空氣中彌漫著樹葉,野草,泥土,被陽光炙烤的芬芳,隨微風拂來,還能聽見校園裏彌留的歡聲笑語。
    遠處還有不少寫生的學生,陳天宇先向蘇晚荷介紹了摩托車的儀表盤,又教她點火,給油等細節要領。
    蘇晚荷很聰明,基本一學就會。
    當她握著摩托車把手,飛馳在空曠的草坪,內心也被疾風吹蕩,仿佛眼前的世界都變得不一樣。
    她不再是被支配者,而是自己人生的掌控者。
    這種感覺是新奇的,象征著自由和蓬勃的生命力。
    蘇晚荷內心前所未有的歡喜舒暢,鼓脹到耳邊都聽到胸腔內心跳的碰撞聲,直到烈風灌了滿嘴,喉嚨幹啞得厲害,她才緩緩停下來,眉眼卻是格外神采飛揚。
    陳天宇和陸飛鴻坐在山坡上。
    見她停下,陳天宇跑過來,衝著她喊道“阿荷,你開心嗎?”
    蘇晚荷看著陳天宇臉色燦爛的笑顏,笑著回應他“開心,太開心了,當我騎著摩托飛馳在山坡上,好像聽見自己血液沸騰的聲音。”
    陳天宇跑到蘇晚荷身旁,笑容燦爛道“阿荷,你知道嗎?現在的你,像一朵向陽而生的向日葵。”
    蘇晚荷輕笑“有什麽變化嗎?”
    陳天宇若有所思道“當然有,初見時候的你,像一隻籠子裏放出來的金絲雀,漂亮精致,卻沒現在的鮮活。”
    “阿荷,我知道有個地方風景更好,我們再去玩會兒?”
    蘇晚荷輕笑搖頭“不去了,我還要回家溫習功課,你們去玩吧。”
    陳天宇看著蘇晚荷那被陽光曬得粉撲撲的臉頰,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漂亮得像水晶一樣,又掏出手帕,笑容都帶著靦腆“阿荷,你擦擦,臉都出汗了。”
    蘇晚荷愣了下,看向少年那白皙的耳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薄紅,飽滿的耳垂像墜著兩顆紅櫻桃。
    她輕輕笑了下,卻沒接過那手帕,而是拿過陸飛鴻手裏的書包,又衝兩人笑了笑。
    “我先回去了。”
    陳天宇臉色明顯失落,又牽強地綻開笑容“我騎車送你。”
    蘇晚荷搖頭輕笑“不用,我坐電車好了。”
    她揮了揮手“明天見。”
    陳天宇笑著道“明天見。”
    他看著蘇晚荷走遠,才蹙眉湊到陸飛鴻身旁,唉聲歎氣道“陸少,你說她是不是不喜歡我?”
    陸飛鴻不置可否,唇角輕嗤了聲,便轉身離開。
    陳天宇也轉身扶著摩托車跟上去,心裏拔涼拔涼道“我們都關係這麽好了,她還不肯讓我送她回家。”
    蘇晚荷從草坪出來,走到校門口,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門口駛停一輛別克汽車,車牌號很眼熟,裏麵駕駛位上的司機,身上穿著督軍府的親衛製服。
    她疑惑地看著別克汽車停在路邊一道穿著校服的俏麗身影前,女孩捧著書本,身旁還跟著位女傭。
    司機下車後,很禮遇地代開車門,女孩便和女傭一塊俯身坐上車。
    蘇晚荷看著汽車駛離,神情有些恍惚,又平複了下心情,抬步走向電車車站。
    霍霆霄從京城回來了?派車來接傅三小姐,想必兩家是要見麵了。
    蘇晚荷心跳忽然急促地跳動,明晃晃的烈日照在身上,滯悶的空氣,也好像棉被搗在臉上,壓得她透不過氣。
    她難以忽視喉嚨又像咽下了咕嘟冒泡的橘子汁,酸澀難忍,一寸寸裂痛刮著她的喉嚨,直抵肺腑。
    她討厭這不受控製的生理反應,仿佛又回到了被他支配的囹圄。
    蘇晚荷抱著書包,望著軌道線上駛來的電車,聽著周遭車水馬龍的嘈雜聲響,才漸漸平複心緒。
    她隨著人潮走上電車,握著拉杆,望著車窗外站台逐漸拉遠,恍惚得不知為何,心跳忽然波動了下,緊接著便聽見一道嬰孩的嚎哭聲。
    她瞬間從恍惚中驚醒,那嚎哭聲竟然和她的朗兒一模一樣。
    蘇晚荷眼神下意識循著聲音看過去,卻被人群擋住了視線。
    她仿佛聽不見周遭的聲音,腳步也不受控製地虛浮,卻隻想著推開人群,朝著哭聲靠近。
    車廂內人潮密集,接連擋住了她的去路。
    蘇晚荷終於擠到了哭聲處,隻看見一個麵色黝黑的方臉婦人,穿著粗布補丁衣裳,懷裏抱著一個繈褓。
    那婦人抬頭和她視線相撞,眼神一片漠然地撇開視線,卻又忽然生疑,回頭看了她一眼,迅速緊張地把繈褓摟緊了,就在蘇晚荷顫抖地走近想要看一眼時,電車到站了,那婦人抱著嬰孩,就衝下了電車。
    蘇晚荷反應過來,也跟著衝下電車,可等她到了站台,卻發現已經不見那婦人的身影。
    也許是母子連心,蘇晚荷冥冥之中感覺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是朗兒聞到了阿媽的味道。
    她瘋了似的朝著路口追上去,不知疲倦地到處找,卻始終再也沒有見到那個婦人。
    蘇晚荷忽然劇慟,絕望得淚流滿麵,大腦痛苦地撕扯,喉嚨像是被烙鐵堵住,發不出丁點聲音。
    方才是朗兒,一定是朗兒。
    蘇晚荷痛苦地望著周遭,哭到雙眼迷糊,直到天空潑墨,烏雲滾滾壓住前方屋簷,轟然降下潑天大雨。
    世界隻剩下雨聲,掉了線的雨珠子冰冷地打到身上,黑沉沉的雨幕模糊了視線,看不清街道。
    蘇晚荷看著陌生的街道,不知走到了何處,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也找不到個黃包車夫。
    空氣中潮濕的泥土氣味愈發明顯,混合海邊市場鹹腥腐爛的氣息,仿佛又回到小時候,獨自一人走在街道上那種無邊際的空曠。
    她不知走了多久,沒遇到一個賣油紙傘的貨郎,雨水淋濕了她的身體,尖銳地砸在她的頭頂。
    忽然,一道車光從身後白辣辣襲來,她回頭刺地迅速捂住了雙眼,往旁邊躲開,卻不小心崴腳,摔在了街邊屋簷底下的水渠裏。
    那車裏傳出一聲溫軟嬌甜的驚呼。
    “霍哥哥,好像撞到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