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
    吳阿妹突然驚醒，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
    她不由得嚇得大哭起來，然而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一隻溫暖粗糙的大手緊緊捂住。
    婦人緊張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妹別怕，娘在。”
    吳阿妹緊緊抱住娘親，這才想起自己並不在房間，而是在家中的地窖。
    她輕輕拍拍娘親的手，等娘鬆開後才軟軟糯糯的問道：“娘，阿爹還沒回來嗎？”
    “還沒有。”
    “他什麽時候回來呀？”
    “等把壞人打跑了，他就回來。”
    “那爹能打跑壞人嗎？”
    “有貓仙大人在一定可以的。”
    吳阿妹用力點頭，過了一會兒，她悄聲道：“娘，你太用力了，抱疼我了。”
    婦人趕緊鬆開手，剛想安慰吳阿妹兩句，突然聽到外麵傳來響動。
    她再次捂住吳阿妹的嘴，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下一刻，朦朧的光暈照亮地窖。
    婦人和吳阿妹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混雜著激動和恐慌的複雜麵容。
    “當家的……”
    “快，快上來！”
    吳老三伸出手，婦人先將吳阿妹遞了上去，然後自己從地窖爬了出來。
    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聽到吳老三焦急道：“走，去貓仙廟！”
    “去貓仙廟做什麽？山賊打跑了嗎？”
    “邊走邊說。”
    吳老三來不及解釋，一手拉著媳婦兒，一手拉著女兒就往門外走。
    原本應該安靜的街道上此時到處都是人。
    並且他們都在朝著同一個地方前進，臉上是如出一轍的焦灼和慌亂。
    “當家的，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不會是城破了吧？”
    婦人嚇得腿軟，險些站立不住。
    吳老三緊緊抓著她的手，神色悲痛，“貓仙大人快不行了。”
    “什麽？！”
    貓仙廟。
    燈火通明，恍若白晝。
    頭發蒼白的醫者放下手，無力地搖了搖頭。
    刹那間，抽泣聲與貓叫聲連成了一片。
    躺在軟墊上，意識模糊的虞昭硬生生被這鬼哭狼嚎聲給喊醒了意識。
    她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匍匐滿地的貓與人，知道自己快死了，心裏竟然沒什麽傷感或者遺憾的情緒，就好像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這一天。
    是在什麽時候發現不對勁的呢？
    應該是她生出靈智的第一天吧。
    雖然她的身體和記憶都告訴他，她隻是一隻普普通通的貓，可她腦海中經常會閃過一些模糊破碎的畫麵。
    她看不真切，卻能夠感受到那些畫麵中翻湧的情緒。
    那不是一隻貓應該擁有的感受。
    後來，她接受供奉，成為守護洛水城的“貓仙”。
    她能感覺到自己一日比一日強大，甚至體內多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她今日也正是憑借著這股力量，才將衝進城的山匪盡數撲殺。
    可惜，為了救她的小跟班們，她遭受了致命一擊，眼看著要挺不過去了。
    如今山匪擊退了，跟班們有了歸宿，她也該離開了。
    “貓仙大人，您堅持住，我已經讓人去省城幫您請大夫了！”
    張夫人跪坐在供桌邊，平日裏端莊賢雅的她，鬢發淩亂，麵無血色。
    換作往常，她絕不會以這幅麵目示人，可如今她卻顧不得。
    王縣尉那個蠢貨到底還是沒有聽她的話，不僅趕走了貓群，還在山匪的激將之下，親自帶兵出去迎敵。
    結果被一箭穿心，人死了不說，還差點連累了一城的百姓。
    若不是早早設了陷阱，又有貓群預警，洛水城早就淪陷了。
    貓仙大人就是他們的恩人，他們又如何能夠眼睜睜看著貓仙大人故去呢？
    虞昭看向張夫人，忽然回想起幾年前與她初見的場景。
    她勾了勾唇角，抬頭看向廟中的金身玄貓雕像。
    恍惚間，她仿佛看見那尊雕像衝她眨了眨眼。
    一陣微風拂過廟內，燭火搖曳間，虞昭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
    “貓仙大人！”
    “貓仙大人！”
    “喵！！！”
    ……
    “嘶——”
    虞昭剛睜開眼時，意識還有些迷糊，隻覺頭痛欲裂。
    她下意識抬起手，想要舒緩一下額頭的脹痛，卻在感受到那光滑細膩的皮膚時愣住了。
    咦，怎麽不是毛茸茸的觸感……
    記憶如潮水湧來。
    虞昭想起了做貓的經曆，也想起了昏迷前的種種。
    “敏長老！”
    她脫口而出，環顧四周。
    入目所及的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廟堂。
    而廟堂中央是一尊巨大無比的金身雕像。
    虞昭心底陡然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她緩步上前，抬頭仰望。
    一隻巨大的玄貓雕像正居高臨下俯視著她。
    它威風凜凜，金眼如矩，無聲的散發著巨大的壓迫感。
    然而最令虞昭感到驚駭的是這尊雕像居然與她的貓身一模一樣。
    “又是夢？”
    一瞬間。
    虞昭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夢中夢。
    她從前也經曆過類似的心魔考驗。
    然而伸手觸碰雕像的基座，指尖傳來冰涼的金屬質感是如此逼真。
    她伸出五指，粗糙堅硬的相思藤盤旋於指節之上。
    似乎是察覺到她在看自己，相思藤討好地用藤蔓尾部貼貼手指。
    不是夢。
    虞昭收回視線。
    與龐大的玄貓雕視對視。
    “喵喵。”
    （人，你是第一個通過考核的。）
    虞昭：！
    突兀在識海中響起的聲音，讓虞昭有短暫愣神。
    可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對玄貓雕像道：“是你在說話嗎？”
    “喵。”
    （是我，人。）
    “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
    虞昭試探性的說出前半句，便停頓下來。
    玄貓雕像果然接住了話茬。
    “那不是夢，那是你一縷分魂的轉世。你為了救貓而死，獲得貓族祝福，這才能夠回魂蘇醒。”
    虞昭恍然。
    難怪她覺得那個世界發生的一切都如此真實，原來她真的當了一世的貓。
    而她能夠蘇醒的契機，也不是她以為的信仰之力，而是被她當作跟班的小貓們。
    虞昭感慨之餘，又覺得有些不對。
    片刻後，她神情一凜，沉聲道：“其他人的情況也是如此？若他們沒有獲得貓族的祝福，又該如何？”
    “喵喵。”
    玄貓雕像的語氣沒有太大的波動。
    虞昭卻心下一沉。
    它說：“若未得貓族認可，魂散人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