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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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直無法呼吸,似乎被冰冷的海水席卷裹挾,刺骨的浪花打在身上,每一處都在宣告我已無路可退。
    我看著諸伏景光,不由自主地前進半步。
    他看都沒看我一眼,隻穿著一件被蹭上大麵積鮮血的衛衣,戴著帽子從陰影中走出。他身上的鮮血顏色不一,有的鮮紅無比,有的已黯淡成黑色,他悄然走到大廳中央,走到叛徒的身邊。
    “蘇格蘭...求你...”叛徒眼中閃爍著絕望,但他還在做最後的祈禱,“別殺我...”
    他話音剛落,蘇格蘭利落舉起手槍,盡管不是他常用的槍型,卻依舊用的幹脆熟練,無情緒的將槍口指向叛徒。
    “殺不殺?”
    我這才聽到他的聲音,有點過於陌生,陌生到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想我是不是認錯人了。
    但我沒有認錯,諸伏景光的一切我都太過熟悉,上挑的眼,白皙的臉,修長的手指上留有幾顆繭,我們喜歡練同一種槍型,所以手上的繭都長在同一位置。
    我掐著虎口處,默默垂了垂眼。
    琴酒點了支煙,沒說話,隻是看了看萊伊,視線越過他肩頭,又看向了我,殘忍的勾了勾嘴角。
    “殺。”
    “砰。”
    這把槍的聲音短,速度快,威力大...我看著叛徒如煙花般炸開的腦子想,這應該是我帶來的槍。
    蘇格蘭眸子陰沉,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垂死掙紮的叛徒就這麽死在了黑暗的大廳,屍體依舊被高高掛起,沒人敢問要不要把他放下收起。
    “槍怎麽樣?”似乎並不關心叛徒的後續處理,琴酒抬了抬下巴,用槍口指了指我,“新槍,用著不合適找她。”
    蘇格蘭這才微微偏過臉,陰影太多落在他的臉上,我看不清他的情緒,也找不到熟悉的麵容。
    “湊合。”他冷言道,斜著眼看了看我,隨手將槍收了起來,“她是誰?”
    “顧問。”琴酒似乎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我們的合作夥伴。”
    見我沒反駁,琴酒挑了挑眉,皮鞋聲漸漸向我逼近,知道我看到那雙沾著血的黑色皮鞋闖入我的視線,這才眯著眼抬起頭,看向麵前銀發的男人。
    “害怕了?”
    “...是越來越覺得你沒禮貌了。”我抱著胳膊看向他,琴酒比我高不少,要想和他對視隻能抬起頭,而那家夥似乎很享受人們仰視他的感覺,“我並不覺得叫合作夥伴來看你們內部處理叛徒是什麽禮貌的行為。”
    “隻是怕顧問在這裏無聊,給你找點樂子。”琴酒嘲諷的看著我,笑我自不量力的想要和他站在相同等級,“怎麽樣,有意思嗎?”
    “沒意思。”我一把搶過他從大衣口袋中拿出的煙盒,舔著後槽牙從裏麵拿出一支煙,略微用力的將它咬在齒間,“本以為你是什麽利落的人,結果也不過如此。”
    我側過臉,隨意的瞥了眼蘇格蘭和萊伊,最後拿過萊伊的吉他箱,墊在了腳底下,這樣一來,我便比琴酒還要高了。
    萊伊沒說話,輕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我們也沒什麽合作的必要了。”
    “嗬,你現在還覺得自己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嗎?”
    “我從不打無準備的仗。”我從口袋中翻出萊伊的打火機,在黑沉沉的大廳點燃一束火,香煙的味道徐徐傳出,琴酒的煙沒有萊伊的味道重,卻比他的還要嗆人,“我的武器都在地下室了吧。”
    琴酒沒回答,隻是眯了眯眼。
    “如果我在一分鍾後還得不到合作夥伴應有的待遇...”我也學他模樣,我們倆像在煙霧繚繞的黑夜爭奪獵物的野狐,“你們的武器庫會爆炸。”
    “連帶著這裏所有的人...”我眯起眼,毫不憐惜的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一直不肯抬起的臉昂起看向我,“和你一起,都被送入地獄。”
    這半年來,我堅持貫徹諸伏老師的教育方針,做事多準備,凡事留一手,遇險不露怯,這三點讓我在那個破軍火組織混的如日中天,再沒人敢和我叫板,尤其在我給所有改裝武器裝上自爆裝置後。
    哈哈大不了一起死,本人的座右銘在此。
    右手食指的戒指一下下狠狠刮著琴酒的下頜骨,將他常年不見光的皮膚蹭出一片不自然的紅,察覺到他不耐的反抗,我瞬間加大力度,扣著他的下巴將他拽到我的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別動。”我盯著他的眼,那雙眼中的黑暗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如果你不想碰到戒指上的機關而被炸飛的話。”
    “我要一間有窗戶的房,要寬敞些,有浴室和掛燙機。”掉落的煙灰落在琴酒的大衣上,留下一片片綻放的灰色花朵,過於明顯,“教學內容由我安排,多出來的工作必須加錢。”
    琴酒沒回答,我越發靠近他,直到感覺他將槍口抵在我的腹部才緩緩停下,橘紅的火光快要刺進他眼中,我嗤笑一下,鬆開了他。
    “明白了嗎?”最後深吸一口煙,將濃鬱的白霧全部吹到他臉上,擋住他越發不友善的眼,“合。作。夥。伴?”
    大廳寂靜如深海,片刻後蘇格蘭向我們走來,沒說話,隻是略過我和琴酒,如一隻潛行的貓。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腳步不帶停頓,麵前無數人不由自主地給他讓出一條通道,讓他前行之路暢通無阻,“去睡覺了。”
    #
    琴酒煩死我了,直接拎著我西裝外套的領子將我扔給了萊伊,又一腳踹開了擋路的琴箱,離開的背影宛如一隻在黑夜展翅而飛的蝙蝠。
    “走吧。”
    身邊人群漸漸散去,萊伊拿起自己的琴箱,見我沒動靜,側過臉又叫我,“走吧。”
    “踩了你的琴箱,抱歉啊。”我小跑著和他並肩而行,但他卻露出我見到他以來越愉悅的神情,“你沒生氣?”
    “沒。”走到電梯間,他取消了我二樓的按鍵,直接點亮四樓,“沒有什麽比看琴酒吃癟更讓人愉快的事了。”
    我抿了抿嘴,尾隨他走出電梯,又在一間看起來就很高級的房間停住腳步,他隨手拿出鑰匙,打開了門,“你住這裏。”
    “琴酒同意了?”
    “你還要他怎麽不同意?”萊伊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要他剛剛一槍殺了你?”
    房間的確寬敞,是一間小套間,打開門能看到一張柔軟的紅色天鵝絨沙發,沙發下墊著圓形的黑色地毯,法式的壁燈似乎壞掉了,隻有一盞落地燈在勉強工作。
    房間有一扇落地窗,見我神往表情,好心萊伊提醒,“打不開的,上鎖了。”
    又怕我不死心,“也不要妄想破窗出去,會觸發警報,然後...”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走廊盡頭的那扇門,“我會從裏麵出來,一槍殺死你。”
    “...謝謝你的提醒,善良的萊伊先生。”
    萊伊聞言勾了勾唇角,又點了下我的肩膀,隨意的塞給我一盒煙,揮揮手轉身走開,“浴室在裏間,晚上少抽點煙。”
    我看著靜靜躺在掌心的煙,拿出根深深聞了一下,萊伊的煙抽起來比琴酒的舒服太多。
    雖然能洗澡了,但是沒有換洗衣服...我感覺西裝和襯衫上依舊殘留著血腥味,熏得我頭疼。
    外麵星子流連天際盡頭,似乎是要天亮的征兆。又是一夜無眠。
    有人在敲我的房門。
    我微微屏息,盡管升級了房間,手邊依舊沒有武器...我認命的拿起枕頭,新枕頭比二樓的還要柔軟一些。
    外間沒有開燈,我也沒有拉上窗簾,外麵掛在半山腰的月亮依舊盡責的照亮整個房間,我順手抄起小茶幾上的酒杯,替換了武器。
    “哪位?”
    外麵人不言語,隻是又敲了下門。
    他坦蕩站在我門外,影子將掃進來的光阻隔成三段。我悄然貼在門上,外麵的人沒有刻意屏住呼吸,雖然存在感不明顯,卻依舊被我察覺到...
    於是我打開了門。
    換了件衛衣的蘇格蘭站在我麵前,背著光,浸泡在黑暗中的臉麵色不善。
    我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微微垂眸,果不其然看到他握在手中的槍,正直直的指向我。
    “目的?”
    他聲音宛如窗外呼嘯的風,從林中穿過,躍在山間,將垂死樹葉掐斷,無依靠的落向人間。
    “賺錢。”
    我毫不畏懼地回望著他的眼,試圖從那破碎的湖水中找到他往日的容顏。
    他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像隻夜間活動的野貓,舉起槍對著我,一步一步逼近我麵前,使我不得不向後退去,直到腳腕抵住那張紅色的沙發...蘇格蘭反手關上了我的房門。
    陌生的古龍水味一點點纏繞住我,似一根粗壯的藤蔓,從腳踝到手腕,最後攀纏至脖頸,強勢的掠奪我的呼吸。
    蘇格蘭還在向我靠近,直到他的槍口距我還剩一段呼吸,月光灑向他漂亮的眼,纖長的睫毛落出一道圓扇般的陰影,將他的神情遮住一半。
    “喂...”我皺著眉剛想開口,他指尖突然抵住我的唇,稍微動力,將我的話堵了住,一雙眼掃過房間各個角落,他耳朵上似乎戴著什麽東西,時間默默走了半刻後,一聲低悶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他襯著月色的冰冷雙眼。
    熟悉無比的器械聲傳來,我看著他再次緊握的槍,徒然一笑,卸力的坐到沙發扶手上,額頭直對他暗黑的槍口,我甚至能感覺到他上一發子彈射出後殘留的溫度。
    啊,要和蘇格蘭說再見了。
    我看著他眼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