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人魚的執著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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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一片渾濁。
    今天的遭遇過於混亂,手機也早就沒電,我甚至不知現在究竟幾點。
    夜空中隻有厚重的雲層滾滾,將月亮與星光全部掩埋。園中的石燈籠在細雨中閃爍著微弱的光,和室內基本上全是黑暗,客人主人都已入睡模樣,院中一片寂靜。
    隻有正廳還閃爍一盞燈光。
    “一條先生?”我輕聲叫道,裏麵無人回應。
    輕輕推開障子門,裏麵隻有一盞台燈,勉強照亮碩大的房間。窗子都沒關,帶著寒意的夜風肆無忌憚的闖入其中,將混亂的室內吹的一片濕漉。
    “唔唔...”有人的聲音從內壁傳來,隨著一聲悶響,連帶著一陣書本倒塌的聲音,我急忙走到後麵,拉開了壁櫥的門...
    “一條先生!”卻見約我過來的人正被緊緊捆住,封住口鼻的關在裏麵!
    “砰!”
    “轟隆隆——”
    一道蠻橫的關門聲伴隨著突然降臨的雷鳴轟然襲來,將一條先生一向溫潤的臉龐照的慘白,我這才發現,他額角滲著血跡。
    無暇顧及剛剛是不是有人將正廳的大門關上又落鎖,我皺眉將一條先生先從壁櫥扶了出來。他目光複雜的看著我,直到我掀開了他嘴上的膠布。
    “你...”他聲音嘶啞,又吃痛的“嘶”了一聲,“哈...果然。”
    “別做謎語人。”我邊找幹淨的紙巾給他捂住傷口邊惡狠狠的說,“你知不知道上一個和我做謎語人的已經被我拔氧氣管了?”
    他輕笑一下。
    “你怎麽受的傷?”給他包紮好後,我問道,他沒著急開口,隻是沉著看向我。
    “你心中不是已經有了答案?”
    煩死你們不好好說話的了!
    我咬了咬唇,“是犬飼先生?”
    “嗯。”一條先生捂著額頭的傷,從地上摸索起被哥哥打掉的眼鏡。
    眼鏡腿折了半隻,他全然不在意,隻將其掰正,又戴了上去。
    “哥哥...很討來外來者。他認為母親的失蹤和父親的死亡,都是因為外客的到來。”一條先生聲音平穩,仿佛講述別人家的故事,“所以想盡辦法趕走外來者,無論是神諭,還是...殺人。”
    “他認為所有外來者都是貪得無厭的壞蛋,總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和我們大打出手,破壞島上的安寧...但自從去年長壽婆的傳說爆火之後,島上不少的居民接受了外客的到來,更是對將小島開發成旅遊景點很是讚成...眼看神明的警告已經不能完全製止遊客的到訪和島民的叛變,他決定在今年...”
    “用降臨的神諭,來嚇退眾人。”
    “無論是遊客還是島民,總是會因為死亡而害怕的吧。”一條先生輕笑。
    “但犬飼先生,並非隨機殺人的吧?除了對長壽婆不尊重這一點外...”
    一條先生推了下眼睛,一副“果然如此”的申請:“你果然找到了人名單。”
    “你推動機關讓我們掉下去,不就是為了讓我們找到這個。”想到這兒,我恨不得狠狠給他兩拳...什麽島民利益什麽家族往事什麽兄弟關係,都不值得讓蘇格蘭受這麽重的傷。
    “死掉的那兩個人,雖然不是會上新聞的什麽高官,但他們的姓氏...卻經常出現在電視上麵。”我沉聲言,“握重權,無論財政還是外交...”
    “如果是這種有背景的家族,出現什麽仗勢欺人的行為...”抬眼看向一條先生,他的眼中寒光閃過,“所以,他們是那年,間接害死你父母那人的族人。”
    一條先生默認了我的答案。
    “...胸無大誌,頭腦空空,卻因為家族的關係,可以直接入職高位。之後隻要沒有重大過錯,便能順利接管家族的地位...”說著,他嘲諷一笑,“如果不打斷這種肮髒的延續,日本遲早完蛋。”
    “哥哥沒辦法接觸到已經回到東京的那幾人,他們也不會再到人魚島上來。但是,如果出現和他們姓氏相同的族人...”吹進屋中的細雨落在一條先生的頭發上,“哥哥說,為了小島的未來,為了以後島上的居民不會再有人如我們父親一般...一定要將他們這種惡濁的血緣關係阻斷。”
    我一時無言。
    他說的的確沒錯,血脈關係在社會蔓延太多。各界產業逐漸變為家族化,而因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緣故,他們會互相包庇,隱瞞罪行,隻為了自己能在社會上越發站穩腳跟。
    組織應該也是看中了這一點,也因此命令我們來竊取人名單。
    想要長生的家族,在政界赫赫有名的家族,隻要用他們最渴望的東西引起他們心中的**,就能順利的將其控製...先是一個家族,兩個家族...久而久之,日本輕易收入囊中。
    “開始,我和哥哥的想法一樣,覺得來到島上的人全是混蛋。”一條先生歎口氣,“直到,我遇到了你們。”
    “愛爾蘭小姐,你們會為了同伴擔憂焦急,會幫助破解和你們完全無關的案子,會擔心...”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下午的遭遇,“擔心和你們才相識兩天的我。”
    “哪怕麵前是危險,是懸崖,也會義無反顧地衝向我,拉住我。”他笑著看向我,和之前的笑都不同,裏麵全是釋然,“所以,我才會按下機關,讓你們去哥哥的秘密通道,找到人名單...出來後我和哥哥說了這件事,我想告訴他人們並非隻有混蛋,既然有人找到了人名單,那能不能要祭典重新開始,不要再殺人...這也算對長壽婆的尊敬。”
    我沒說話,看向他捂住額角的手,雙雙苦笑。
    犬飼先生的答案,一定是拒絕吧。
    不管我們是否如一條先生所言,是幾個好家夥,這些都不能逆轉犬飼先生的心。他就像被射出的箭矢,已經沒有回頭之路,哪怕再往前走一步,就會跌落萬丈懸崖。
    “哥哥靜默良久,說來到這裏的,好人隻是少數。”
    “而好人不會再來,壞人,卻不一定。”
    我站起身,推了推障子門。門果不其然被從外麵頂住,難以推開。
    “愛爾蘭小姐,這就是一切的真相。”一條先生坐在地上,看向我。昏暗中,台燈最後的電量耗盡,屋中陷入一片死寂,“我哥哥,應該不會放你走的。”
    “...要殺掉我嗎?”我心中有些焦躁,不是因為可能被殺掉,而是莫名的不安,覺得好似什麽貴重之物要被竊取一般,“我無所謂...哈,你能不能過來幫我開下門?”
    一條先生無情緒的笑了下,“哥哥不會對你下手,他不想殺掉你,但是為了堵住你的嘴...用你重要的人,威脅之類的...”
    緋色燎原。
    衝破夜雨。
    巨大的障子門轟然倒塌。
    一條先生看向麵前被人用椅子強行破開的障子門,笑容終於止住。紅發女人一直溫和的氛圍驟然變得冷冽,像是隱藏在鉛灰色天空下能殺死人的弦月,猶如在雨夜揮刀的惡魔。
    “作為救了我的回報...我勸你一句,愛爾蘭小姐。”一條神無看著已經跑遠紅發身影,喃喃著,並不在意她是否聽見,“不要隨意展露你對一個人的感情,也不要輕易露出你的軟肋。”
    “這樣,很容易被殺死的。”
    雨聲漫漫。
    身後那家夥還在說些什麽,聽的不真切。我卻無心在意,隻急匆匆的跑向後院,那裏荒草雜亂,和我傍晚來時比,變得更矮了一點。
    心口像是被匕首狠狠戳中,我簡直難以呼吸,拉住把手,直接打開了障子門...
    雷聲哢嚓作響,天空都被撕裂,震耳欲聾間,電光落下,照亮了黑暗的夜空,照亮的荒蕪的宅院,照亮了我已無血色的臉。
    ...照亮了蘇格蘭不在房間。
    #
    身後的手又推搡了自己一把。
    蘇格蘭皺眉,眸色都變冷,他感覺腹部傷口又裂開,血液滲出繃帶,連帶著肋骨,就算屏住呼吸都難以抑製的痛。
    愛爾蘭看到又要生氣了。
    盤算著如何脫身的大腦忽然被這念頭充斥,蘇格蘭突兀一笑,貓眼中薄霧散去,莫名變得有些明朗,將身後人嚇了一跳。
    他隻是忽然想到,似乎好久沒見到愛爾蘭和自己生氣了。
    “我勸你最好別打什麽壞主意!”犬飼在他身後,用一把獵槍抵住他的腰,“你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麽!”
    蘇格蘭打量過這把獵槍,槍頭生鏽,槍口發黴,恐怕半米內的射程都會打歪。一同被他評估的還有突然闖進他房間的犬飼,那人隻有身材魁梧,卻看不出任何鍛煉痕跡,這樣的人,就算他受傷,也能輕易...
    “你們護著的那個小姑娘。”蘇格蘭準備攻擊的手收了起,就連眼睛都眯了眯,“我在她晚飯中加了點東西...如果不想她就這麽沒命,你最好聽我指揮行事。”
    他和雪莉不熟悉,隻是怕雪莉出事,愛爾蘭會傷心。
    她和雪莉莫名的要好,從第一次見麵時就是。
    蘇格蘭想著,就這樣被犬飼拉出了房間,連隨身背包都沒拿。
    “誰讓你們牽扯進這事?神無這家夥...太喜歡信任別人!說些沒用的話...”犬飼還在嘟囔,兩人就這麽走在山間,前往便是懸崖,底下是黑水翻滾,“和你要好的那個女人,最好是能乖乖守住名單這件事,不然...”
    犬飼眼光一凜,威脅般看向懸崖。
    “她很重要的人,可就要葬身於此了。”
    蘇格蘭還是淺淡神色,似乎被巨痛纏繞,被懸崖威脅的當事人並不是他,他隻是個旁觀者,直到犬飼說出“重要的人”這四個字。
    海風滾滾,掠起黑發。蘇格蘭徒然笑了下,深藍色的眼眸在黑夜看不出一點光,他轉過身,看向犬飼,帶有莫名的壓迫感。
    犬飼心慌片刻,不自覺後退半步,覺得自己好像在怕這個被挾持又渾身是傷的家夥。
    懸崖之下波濤滾滾,而蘇格蘭沒有靠近他,隻是眯起眼睛,聲音掩埋在海風中。
    “我對她才不重要。”
    然後淡然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