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人魚的執著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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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犬飼先生帶著救援人員要去接蘇格蘭,叫我先回去,我堅持要跟著他們一起。
    那人漂亮貓眼摻雜破碎湖麵的樣子在我腦海揮之不去,就算我真說不想和他講話,他也隻會任由我如此,但最後還是會嚐試和好,說要等我回去。
    和蘇格蘭沒有過什麽吵架的經曆,小時候僅有的幾次也都是他主動破冰而和好,明明自己還是小小的一隻卻早學會了看人眼色,就連我都被包括其中,每次和好後出去玩也總會偷偷觀察我,看我會不會不高興,會不會不開心。
    如果我那天真因為什麽而不高興,那雙貓眼則會可憐的看向我,問我怎麽了,又怕我真的生氣,小手偷偷攥住我的手指,不鬆開。
    哪怕我再怎麽和他強調我不是不高興,是被太陽曬得眯起了眼,是被雨水濺的睜不開眼,是被學校的數學老師煩的掛了臉...
    他都在意。
    非要我捧著他還肉乎乎的臉,揉來揉去,讓那雙漂亮的霧藍色貓眼不再委屈巴巴。再和他信誓旦旦的說,以後絕對不再和他吵架,如此一來,他才能安心的和我繼續玩耍。
    “愛爾蘭。”
    燈光亮起,身邊人驚呼聲四起,急匆匆的想要將他饞伏起,還有人在蹙眉驚歎受了這麽重的傷是怎麽撐到現在。
    但他卻似乎都沒聽到,全世界隻剩我們兩人有色彩,在黑暗裏,倒映在彼此的眼中。
    他隻看著我,眼中碎冰漸漸融化,變回那汪平淡的湖,輕柔的將我托起。
    “你回來接我了。”
    蘇格蘭微微笑著。
    #
    雪莉看向剛剛給醫生解釋完蘇格蘭傷情回到房間的我。
    “吵架了。”雪莉斷言。
    “才沒有。”我不承認。
    雪莉輕哼一聲,對於我不自量力想要反駁她的行為嗤之以鼻,“如果沒吵架,你們兩個哪次不是要先湊一起說半天悄悄話再回來?”
    “我們什麽時候說過悄悄話!”
    “第一天住進來的時候。”雪莉抿了口茶,看向一副課上偷看漫畫被老師抓包般心虛的我,“...真以為我吃了藥就直接睡著了嗎?”
    蘇格蘭手指拂過耳畔的感覺再次襲來,我的耳朵再次灼燒起來。
    但現在屋中點著蠟燭,才不又漆黑一片。
    我咬了下唇,將自己像鴕鳥般埋進被子裏麵。
    ...然後一點一點挪動到雪莉身邊。
    “喂...我可沒有想安慰你的意思。”雪莉嘴上說著拒絕,卻將我前行路上的障礙物全部移開,讓我平安抵達她的身邊,“真是...一個兩個,都這麽幼稚。”
    “雪莉。”我靠在她的腿邊,看向天花板,“如果你的親人或者朋友...總是會向你隱瞞一些事情,關於他們難過,受傷或者更嚴重的事情,你會怎麽辦?”
    雪莉半晌沒說話。
    “...我會尊重她們的想法。”她語氣平淡,看向茶杯中的層層漣漪,“不想告訴我的,我不會去過分探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會強迫她們做什麽。”
    我抿了抿嘴。
    “但是。”雪莉放下茶杯,補充說:“這是在保證她們安全的前提下。”
    “如果可以保證自己的安全,想去做什麽都可以,但如果真的害怕或者擔心,自己某一天會出事,那就一定要將平時不敢說的話,不敢表達的心意全部告知對方。”
    雪莉抬眼,看向門外。遠方山林繚繞白霧,靜謐模樣。
    “如果錯過了,那就再也沒機會告訴她了。”
    我看向她,這些話說給我,也是說給她自己的。
    “怎麽感覺你前半部分說的是明美,後半部分說的是你自己?”我故意調侃,話音剛落,連人帶被子被一起推開她腿邊。
    “以後再也不好心安慰你了。”
    “...雪莉!”
    白霧漸歇,外麵又下起了小雨。我起身準備將障子門關上,卻聽到腳步聲漸漸走向我這邊。
    “愛爾蘭小姐。”是君惠小姐,愁苦多日的臉上終於露出淡淡笑意,“醫生幫蘇格蘭先生包紮好了傷口,沒有傷到要害,隻要不劇烈運動,好好修養,就不會有問題。”
    一直被攥緊的心髒瞬間鬆開,我長吸口氣,心中石頭終於落地。
    “醫生還說,幸虧你急救做的及時又到位,不然失血過多,真不知道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真不知道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深夜,天台,胸口的子彈。
    我掐住虎口,叫那些畫麵停下,“多謝。”
    “一會兒可以去探望下他,蘇格蘭先生還沒睡。”說著,君惠小姐準備告辭,卻被我突然攔了下。
    “君惠小姐,可以請問下,為什麽犬飼先生和一條先生是兄弟,卻是不同姓氏嗎?”
    “啊,你在好奇這個嗎?”君惠小姐聞言,走進了我們房間,順手關上了門。
    今日暴雨未至,電路搶修有明顯效果,頂部的和紙燈散發著微弱的光,但比起前幾日的完全黑暗,已經改善不少。
    “犬飼先生隨父親姓,一條先生隨母親姓。”她坐在我們身邊,給我介紹著,“一條先生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產,他父親和犬飼先生一同來求我婆婆保護平安,之後本來都快被下病危通知書的母子兩人雙雙得救,他們因此對我婆婆很是感激敬佩。”
    “...不應該感謝醫生嗎?”雪莉皺眉問。
    君惠小姐苦笑:“我婆婆其實也有這麽說,但是他們堅持是婆婆的祝福起了效果。之後更是每年都來探望,耳濡目染之下,犬飼先生和一條先生都如父母一般深信著婆婆,每年的祭典期間也會主動過來幫忙。”
    她邊說,邊歎口氣,“直到幾年前...”
    “雖然不比現在出名,但之前也有不少因為長壽婆被吸引而來的遊客,那陣子島上十分熱鬧,外來客和原住島民相處和諧,盡管他們有不少是政商界大人物,卻依舊因為這幾日的安寧而真實的笑著。”
    “但是...祭典那天,卻發生了意外。”君惠小姐目光哀愁,似乎想起黑色往事,“儒艮之箭隻有三支,又是按照抽簽分配,肯定會有人得不到。也因此,他們的脾性再次顯露出來,祭典才一結束,就在我家院中大打出手...一條先生的父親過來拉架,卻被誤傷,一條腿被燒傷,嚴重到甚至不能走路。”
    “他們父親之前靠打魚為生,不良於行後便失去了賺錢能力,他們母親便想分擔一部分家庭負擔,正好有個外來客說可以帶她出島賺錢...隻是他們沒有按照原定路線出島,而是想抄捷徑,那邊布滿暗礁,水流湍急...他們的母親便徹底消失在了那片海中...他們的父親接受不了如此噩耗,每日酗酒,沒多久,便也離去了。”
    “所以,一條先生才會不喜歡外來客,甚至會想辦法將他們驅趕出去...因為如果沒有外來客的到來,他的家庭,也不會破碎。”我沉吟片刻,問出了下午一條先生沒有回答的那個問題:“那,第一個發現神諭的人是誰?”
    君惠小姐抿唇思索,“...是,犬飼先生。”
    “之前的巨魚都是他父親打撈到的,每年都會送給我婆婆。後來他父親去世,犬飼先生便承擔起釣魚的責任,我記得那天...犬飼先生第一次釣到了巨魚,說要去後山給父母掃墓,天黑了都還沒回來,大家都著急的要去搜山,才到半山腰,就見到他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說在崖洞中發現了神諭...”
    “開始人們並不相信。島上多年流傳的隻有長壽婆一個傳說,但這個突然到來的神明不僅敬重長壽婆,而且還反對外來遊客的到來,讓不少的島民也被其俘獲,不過才兩年,就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可。”
    “心理原因。”雪莉淡淡分析,“島上的人都敬重且相信長壽婆,這個神明的態度讓他們易於接受,而有部分人也對遊客持有反對態度,從而讓這個神明輕易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所以有村婆婆才說,這一切都是人造的。”指尖緩緩敲了下桌角,外麵陣風拂過,厚重的雲層緩慢移動,一道黑影忽然閃過,像是樹的影子。
    君惠小姐看我眯了眯眼,擔憂問:“怎麽了嗎?”
    我收回視線,對她微笑一下,“沒事,外麵刮風了。”
    “叩叩。”
    話音才落,門便被敲響。
    一個魁梧的身影佇立門前,在微弱燈光之下,仿佛如野獸一般。
    “偵探小姐?你休息了嗎?神無說有事想找你商量。”犬飼先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君惠小姐得到我們的應允,將門拉開。
    他微笑的看向我們。
    我點點頭,“嗯,我這就過去。”
    他又看向君惠小姐,“君惠,長輩們想和你商量下祭典問題,想讓你找找倉庫有沒有富裕的登記冊,看看明天能不能爭取把祭典辦了...”
    君惠小姐思索的站起身,“我前兩天找過,好像是沒有...”
    “再確定一下吧,不然總是提心吊膽的害怕出事。”
    犬飼先生側開身,給君惠小姐讓開條路,隨即又看向我,燈光微弱,我注意到他視線若有似無的落在雪莉身上。
    “一條先生在哪裏?”我邁半步,將雪莉完全擋在身後。
    他微怔,隨即笑著和我說:“就在正廳,快去吧。”
    我點下頭,拿起新的外套,背上包往門外走去。
    腳步頓了下,我好像忘記了什麽東西。
    轉過身,從挎包中翻了翻,嘩啦啦幾聲響,東西如雪花,落到雪莉懷中。
    “我出去一下,你先睡。”我看著她的眼,輕聲說:
    “還有,誰敲門都不許開。”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雪莉輕哼一聲,用被子將自己緊緊蓋住。
    時間慢慢流淌,直到門前身影全部散開,深夜的雨水再次襲來,雨滴敲打在門廊,發出悶響。
    雪莉這才看向懷中物品...
    是一把馬格南左輪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