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逃走的女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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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本知道她聽不到。
所以看著她冒出黑色發根的頭發,看著她被碎石劃出傷口的手腕和腳踝,看著她被泥土掩埋後變得髒兮兮的臉,因缺少空氣變得格外蒼白。
他會毫無顧慮地說:“這就是你的計劃?我真是看不懂,為什麽要這麽大費周章,你想給她戒指,直接給她就好了...為什麽要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你明明看透了她的所有準備,但為什麽還不提前多做一點防守?還是說任由自己受傷也是你的計劃之一?愛爾蘭,露出弱點和受傷這種方法,於組織人員是沒有用的,他們才不會心軟。”
“幸虧那個女人並不是真想殺了你,不然我再來晚一點...”他有些不忍心說下去,咬咬牙。
那將是最差的結局。
被泥土和花瓣深深埋下的人,呼吸都近乎停滯,白皙的手指被瘋長的野草劃破,枯黃的葉子上沾上刺眼的血跡。
如果不是自己貼在她袖口的定位器,那他今夜百分百沒辦法找到她。
身邊人沒反應,看著前擋風玻璃,微微發愣,
如果她能聽到,早和他辯駁起來。但現在隻是挽起過長的紅色卷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眨了眨,又看向他,突兀的笑了下,像是小時候捉迷藏,她總是第一個來抓他。
那時,也總是會露出這樣的笑來。
有些臭屁,卻不令人討厭。
就算是永遠想拿第一的他,也偶爾會暗暗期待,數著腳邊落葉,猜她什麽時候會來。
...不過初識那個月除外,那時候他也會生氣,看著總是第一個來抓他的女孩,氣的總是會彈一下她的腦袋...
為什麽總是第一個來抓他...?!
“嘶——”我疼的捂住腦門,不知道波本這家夥為什麽忽然用力彈我...這個力度,可是上了國中後再也沒出現過的。
不知道他剛剛說了些什麽,被宮野明美的噪音炸彈炸的耳朵還在不停嗡鳴,像是被扔進深海,海草纏繞著就向下拽,無盡的海水如此湧入耳中,擠壓僅存的空氣。
我努力分辨他嘴型,但可惜的是我並非什麽全能人士,根本做不到讀唇語,隻能從那張過於可愛的嘴巴中讀出什麽“你...”“我...”“你我...”這樣的詞語來。
這樣的詞語...
嗯...
多思考一秒都是對自己的不尊重,不用猜都知道,金發先生肯定在教訓我,先說我計劃混亂,再說我毫不設防...嗯,最後可能還會說什麽受傷了不好...
波本先生的標準三件套。
我眯著眼看他,取下袖口的定位器。
他看我動作,毫不意外,順手接了過去。
“我知道你擔心我。”我聽不到,自然不清楚自己的音量如何,但看身邊男士還是尋常神色...看來應該是正常分貝,隻是我莫名覺得嗓子有點疼,“但是,有時候我需要做出一點,讓所有人都信服的選擇。”
“宮野明美會相信戒指的作用,以及我的鬆懈,之後琴酒也會相信她的叛逃,再之後...”我沒繼續說,因為看到金發幼馴染越發不善的表情。
這家夥明明早就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無論是國中,大學,亦或是警校時候,挑釁的話他無視,說他血統的話他不在意...明明是個會因此和人家打的不可開交的壞孩子,卻越發控製住自己的脾氣,做個看起來如他臉蛋般乖巧的家夥。
“波本?”我試探的叫他,看他抿了抿唇,“你在生氣嗎?”
明明是個會打架,會故意受傷,毫不認輸的家夥,卻會在我和景光受傷或遇到危險時候格外緊張,他明知道那些傷口很輕很淺,卻還是慌忙地像是第一次見到鮮血流淌。
“波本。”我又叫他,“抱歉啦,讓你擔心了。”
我知道自己聽不到。
也幸而聽不到自己和他講抱歉。
小時候鬧了脾氣,我和波本都不是會和對方低頭道歉的性格,永遠倔強永遠冷戰,哪怕知道自己做事是真的不對,也不肯和對方服軟,哪怕好久不見麵,不講話,哪怕真的有點想念那張過於可愛的臉。
“這次行事的確有些魯莽,我下次會改正的。”
好吧,看在那張臉的麵子上...去道歉吧,畢竟做得不對的,真的是你。
小時候我總是會如此和自己打氣,畢竟我知道,我才不是真心想和他絕交。
“別生氣了。”
車內連音浪的淺淡波紋都沒泛起,我知道他沒言語,因為我正盯著那張嘴,唇瓣緊閉。
直到遇到一個紅綠燈,在不知已是淩晨幾時的夜裏,孤零零的淺色星星在天空中孤寂的散落,路邊的光微弱,月光都變得清晰。
一直無表情的波本才輕歎口氣,雙手扶住方向盤,歪著腦袋看我。
明明是有些冷的表情,我卻感覺他像隻莫名不高興的大狗狗。
紅燈還有好長時間。
他看我良久,終於拿出手機,給我發來一條消息。
我接受信息,瑩藍色的屏幕倒影我的臉,字裏行間將我淺笑打散。
“愛爾蘭,你聲音好大。”
他捂住半邊耳朵,上麵還附贈一個井字表情。
#
別墅。
太陽又行至天空中央。
我苦著一張臉,滴了藥的耳朵疼的要命,還發現後腦勺有一處仍在流血的傷口,消毒後疼痛感宛如盛夏盛開的繡球花,在冰冷的河水中肆意綻放。
天啊,現代醫療科技真是落後,為什麽不能出個後腦勺置換術,直接把這半個疼的我快要昏過去的腦殼切下,之後再換上個不會痛的機械後腦勺...偵探什麽偵探,為什麽我不是生活在一個賽博世界?
波本緊蹙著眉,給我包紮著,“再忍一下...那人,下手真重。”
剛結束任務回來的萊伊神色淡淡,卻開口問:“她對你動手了嗎?”
我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在琴酒不善的目光中回答:“先是噪音炸彈,再是麻醉劑。”我指了指耳朵和脖子。
“...那後腦勺是?”
“咳...好像是昏倒時候,自己磕到的。”
點點點。
我給寂靜的空氣配音。
醫生診療,吃了點藥,耳朵稍微恢複一點聽覺,卻還是不能完全聽清...我還是很詫異琴酒沒有借此機會悄悄將我殺掉,畢竟現在這個情況,他舉著□□在我身後開槍我估計都聽不到。
等波本終於幫我包紮好傷口,琴酒才碾滅手中的煙,懶洋洋的抬眼看向我,眼神中帶有譏諷之意。
“怎麽辦,愛爾蘭。”
“你的籌碼全部被偷走了。”
“假模假樣。戒指對軍火的控製權是在你眼皮底下被取消的。”我微微垂眸,看向磕破皮的手心,“不過,宮野明美的確逃跑了...這是我沒想到的,你打算怎麽處理我?”
“你倒是無所謂...一顆子彈而已,不過雪莉...”他似乎在思考,聲音頓頓,隻留下子彈上膛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中回響,“她的研究進度可觀,暫時不能處理。”
說著,黑漆漆的洞口指向我。
“你還有什麽想辯解的?”
我靜默片刻,抬頭直視琴酒。
“...雪莉的研究,還需要多長時間?”
他沉思片刻,還是回答,“她的研究有突破性進展,一周後回美國繼續研發...你又有什麽餿主意?”
我眯了眯眼,看向琴酒的電腦,上麵是宮野明美轉走的資金以及...所有軍火庫的使用信息。
“一周內,我會帶著宮野明美的死訊來見你。”
死寂在空氣中流淌,隻是房門緊閉,這難以呼吸之感都流通不出去。
“研究的完成,和姐姐的死亡...我要給親愛的雪莉一份盛大的歡送禮。”我咬了咬牙,眼神如琴酒一般,“你知道的,我...”
“最。討。厭。被。欺。騙。”
琴酒眼神凜冽,如窗外經久不融化的積雪,在陰影處繼續生長,度過初春,“你要我怎麽相信你?”
他漸漸向我逼近,銀色發絲劃過我的手腕,我覺得那絲絲細線比瘋長野草還要鋒利,在我手腕留下炙痛痕跡。
靠的太近,他的香煙近乎貼在我的眼前,我能看到火光明滅,皺眉側開了臉。
才避開那灼燒的危險,下頜便瞬間被寒意侵襲,修長的手指強勢的桎梏住我的下巴,將我剛剛轉移的臉頰掰正,強迫我,看向他。
從低處,像臣服。
“誰知道這是不是你一手準備...聯合那個女人,做叛逃的準備。”他譏諷地看著我,想從我眼中看到懼色,“畢竟是你,做出這種事,不足為奇。”
我眯了眯眼,躲開了落下的煙灰點點。
“我就當這是你對我的誇獎了,琴酒。”我手指抵在他的腹部,將他勉強推開一點,煙灰落到我的大衣衣領,又如他所願地昂起臉...
眼中閃爍他香煙的橘色火光。
“畢竟不是誰都能讓你如此顧忌。”
琴酒冷笑一下,手掌沿著我的下頜向下,直到握住我的脖頸,一點一點收斂力氣。
呼吸漸漸被剝奪,麵前人卻不變神色。
“還在嘴硬。”
“愛爾蘭,看來你是做好下地獄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