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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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剛落。
    子彈上膛。
    一把手槍如此被抵在我的太陽穴,指尖抵在扳機上,連擦槍走火的危險都被忽略,鐵了心要取我性命。
    車子才沒開向銀行。
    宮野明美越發踩下油門,剛平穩行駛的車子漸漸提速,在空蕩的街上,不一會就上了高速。
    “愛爾蘭小姐,我無意與你為敵。”她聲音淡淡,一向對我展露的笑顏也全部收起,黑發在她耳邊落下,像是日落深海前最後的痕跡,“但你手中,有我需要的東西。”
    “我需要它,需要足夠的籌碼,才能和琴酒...甚至是和組織談判...”她想到了什麽般,咬緊牙關,眼中波光閃爍,“我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
    “所以,你假裝溫順聽話,又想盡辦法出現在我的身邊...都不過是想拿到戒指。”我舉了舉手,窗外景色轉瞬即逝,我不知道她要帶我駛向哪裏,也不知道自己...或者是自己的屍體最後會被她扔到哪裏...
    但別擔心,總有人會知道的。
    我微微垂眸,看向那枚戒指,“但是,拿到戒指之後呢?”
    “你想用這個威脅琴酒,讓他放你自由?”
    “我嗎?”她手指握緊方向盤,輕笑一下,“我無所謂,我隻想讓他放了雪莉。”
    “科研成果也好,我父母留下的數據也罷...甚至讓我將性命交給他們也無所謂,但是雪莉...她才十幾歲,多好的孩子,總不能讓她一生都被關在地下室裏。”
    我沉默,沒反駁。
    宮野姐妹提前的到來,讓我早就不再完全依靠腦海中的劇情走向,而是思考起引起這一係列變化的原因。
    是雪莉嗎?她的到來讓我們提前前往人魚島,得到名單,甚至知道了長壽婆的真相。
    是明美嗎?她在組織中頻繁的出現,走向卻和漫畫中完全不一樣,甚至開始接近我的身旁。
    ...
    亦或是,她們兩者都不是。
    槍支的硝煙味彌漫我的鼻尖,無數星火和日夜豁然展現在我的眼前。
    ...
    決定劇情變化和走向的,是我。
    變量,是我。
    輕笑一聲,我靠在車窗上,“我可沒打算就這麽交出戒指...如果真讓你如願將別墅炸掉,那對我而言才是不妙。”
    宮野明美漂亮的臉上閃過寒意,夕陽在前方落下,她沒言語,將車子緩緩停在無人的街角...
    槍口被猛然按在我的額角。
    “我也沒想和你達成共識。”她逼近我,身上好聞的香味將我束縛,消磨了她身上的危險氣息。
    我微微昂首,指尖拍開她的槍,“你要在車上殺了我嗎?這個距離...血液和腦漿會濺的到處都是,你不好處理。”
    “這些不用你管。”
    “這裏雖然偏遠,但還是會有警察經過的...”我看向不遠處停著的車子,“你大可賭一下,看琴酒願不願意和一個通緝犯交易。”
    車內氛圍緊張,宮野明美咬了咬牙。
    “到時候,你甚至沒有和他聯絡的機會...姐姐叛逃被警察抓住後,雪莉會有更好的生存環境嗎?”
    “閉嘴!”
    “砰!”
    什麽東西在我耳邊爆鳴,如無數隻飛鳥瞬間自爆,將我一同帶上天空,而又瞬間放下。
    世界都為之靜音。
    炸彈爆炸般的聲浪在車內擴散,空氣都如大海般蕩起波紋,一圈一圈,將我禁錮其中。
    我沒注意到宮野明美什麽時候帶上的耳塞,而車窗都被震碎,細小的玻璃碎片揮舞在空中,有幾片劃過我的臉...脖頸...掌心...
    致命的眩暈感正中眉心,眼前甚至開始發黑,矩陣圖般的黑點躍然而現,遍布眼前。
    戒指...被拿了下來...
    我呼吸都停頓。
    指尖繃緊,我想做最後的反抗,卻被人抓住頭發,直接在脖子上注入了什麽。
    冰涼的液體沿著脖子蔓延到四肢,無力感再次將我侵襲,宛如洗好後正在被脫水甩幹的布娃娃,任由漩渦滾滾,將我帶入混沌...
    拚盡最後力氣,我勉強抬起眼皮,隻感覺自己被扔到了哪裏,手邊全是紮人的東西。
    黑發女人束起頭發,一雙眼在橘紅色的夕陽下,隻能看到黑水一般的寧靜。
    她對我說了些什麽,我聽不到,隻看到她嘴型...
    夕陽被她踩碎。而天地調轉方向,紅發如雨後落葉,淒涼散落一地。
    #
    不是經常有人說,淺睡眠時會夢到忽然踩空的場景。
    我和景光夢到過,夢到過很多次,小時候還因此被嚇得不敢睡覺,直到高明哥告訴我們,這是在長個子的意思...從那之後,我和景光總是爭先恐後地想夢到踩空的場景。
    後來我們也和零講過這個事情,但金發男孩雙手背在腦後,可愛的臉蛋上浮現不相信的表情。
    “我從沒夢到過這個,不還是和你們長得一般高。”他總是會撅撅嘴,然後反駁。
    我隻當他嘴硬,故意擺出一副慈愛表情,摸了摸比自己矮一頭的小金毛、矮半頭的小金毛、近乎一邊高的金毛...
    直到一日,我需要踮起腳,才能摸到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比我高的大金毛。
    少年的身高像生長的柳條,眨眼間就長出不少,他看著我執拗的想要摸他腦袋的樣子,總是會故作無語的敲下我的額頭,隨即裝作不經意,彎下腰。
    “真是不講道理,你不做那種噩夢也能長這麽高。”我不服氣,上高中的男生已經比我高不少,穿著整齊的製服站在台階下,微微昂臉看向我,柔軟的碎發被風吹起,劃過耳旁。
    “我和hro小時候,可是因為做這種夢而害怕睡覺的...”我抱怨道。身邊人把有些長的金色碎發別到耳後,半晌沒回答,我隻當他在思考晚上要不要去找hro修理頭發,繼續碎碎念:
    “有時候是台階,有時候甚至是懸崖!踩空掉下去的感覺可真不是什麽美妙的回憶...”我邊說邊打了個寒顫,墜落的感覺似乎如影隨形的襲來,稍不注意,竟然真的踩空一節台階。
    眼看著就要栽倒在學校的綠化帶裏,我直接閉眼,一副封心鎖愛如此認命模樣,心想以後再也不隨便胡言亂語,誰知道下一刻會不會一語成讖...
    許久未修理的草坪大概會有些紮人...
    誒?為什麽會用“大概”這詞來形容呢?我看向及時拉住我背包的手,堪堪回神。
    再回頭,大金毛還是那副表情。
    部活結束的聲音伴隨著夕陽餘韻一同傳來,金黃色的光芒雕刻他精致的輪廓,讓他比往日看起來顯得柔和不少,似乎是個極其好說話的人物。
    “真是的,看路啊。”他習慣性的彈了下我的腦袋,蹲下身,看我被瘋長野草劃過的腳踝。
    留下了幾條粉紅色的痕跡,他卻如臨大敵模樣,抬頭看我,我能猜到他下一句話就是要帶我去醫務室。
    “都劃傷了,去醫務室看一下吧...”
    “要是在夢裏,也能有零及時拉住我就好了。”我趕緊打斷他的話,要知道,今晚hro家的阿姨會做咖喱飯吃,我可不想因為去醫務室,而耽誤了正熱乎的晚餐,“這樣我就不會害怕做夢了。”
    他挑下眉,自然知道我轉移話題為何意,見我堅持不去醫務室,隻好歎氣,用自己的手帕擦幹淨我腿上沾到的殘葉。
    不遠處,結束部活的景光看到了我們。
    我向景光揮了揮手,而他也起身,站到我的身邊。
    “會拉住你的。”他忽然說,似乎在回答我剛剛的話,“畢竟我不會做那種夢...如果你還想長高的話,就不要害怕的多多睡覺吧。”
    迎著夕陽,那張極其漂亮的臉忽然對我笑,就算是看了這麽多年的我,也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生怕我微小的喘息會將這如油畫般的一幕打散,融化在夕陽,再也看不見。
    “現實中我都能及時拉住你,更何況夢裏了。”
    ...
    誰在拍我。
    手掌寬大,動作急促。
    濕潤的泥土被我抓在掌心,耳邊是不停落下的石塊和土礫,夾雜著被碾碎的雜草和花瓣,沿著散開的頭發颯颯的向下落。
    有誰在不停的拍著我,將我意識喚回,將我靈魂留住。
    麵前掩埋的厚重終於被清開,我急促的喘息著,咳嗽著,喉嚨間全是泥土的味道,伴隨著幾朵才盛開便被我吃下去的花。我這才意識到,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呼吸到空氣了。
    那人用力拍著我的背,應該是焦急的吧。
    他看似平靜的幫我把散落的頭發都收到耳後,堅實的胸膛卻劇烈的起伏著,難以掩飾。長長的大衣本是幹淨無比,此時卻被他隨意跪在地上,被濕漉的泥濘沾上,全是土色痕跡。
    耳鳴嗡嗡,長久不息,我聽不見聲音,卻莫名覺得能聽到他胸腔在劇烈的響動。
    砰。
    砰。
    砰。
    他直接將我擁進懷中。
    散落的花瓣都被他掀起。
    看吧,我就說他頭發有些長了,不然怎麽會蹭到我的耳朵...是他抱的太緊了嗎?
    我還在咳,卻不再是花瓣,隻是淤積的氣息。
    咳咳咳,隨著星星偏移,我終於在他的懷中,平穩了呼吸。
    “波本...”我啞著嗓子叫他,他聽到我的聲音後,終於深吸口氣,恢複往日模樣,“你剛剛應該沒有在罵我吧?”
    我隻是想說,別擔心,我沒事。
    波本緊蹙著眉,嘴巴一張一合,不停的在說著什麽。我之前從沒說過他嘴巴長得好看,這隻是他優越臉蛋上增添色彩的五官之一,但現在看來...
    顯得可愛極了。
    他頓了頓,突然捂住了嘴巴,表情變得有些懊惱,沒好氣的捏下我的臉。
    “...!”他捂著嘴,眉毛卻皺起,我隻能從他眼神中讀出一個歎號。
    “咳咳...我聽不到...”我實在沒力氣,不知道自己被埋到土裏多久,窒息的失神感像一口氣喝幹了幾瓶威士忌,頭昏腦花,隻覺得天地都在跳動,隻能任由自己靠在波本的肩膀,昏昏沉沉的拉住他的袖口,“我聽不到...你不要說我了...”
    被靠住的人瞬間沒了動靜,但我無法判斷他是不是連聲音都被掐斷,隻感覺自己下一秒突然飛起,對失重感的恐懼卻遲遲沒有來襲...
    因為有人用拇指抵住我的掌心,另隻手將我穩穩托起。
    耳邊傳來溫熱氣息。
    我勉強打起精神,見到那張就算我未來再看一百年都會感歎造物主不公的臉蛋貼近我麵前,氣息掃過側頸,癢癢的,剛剛被我注視的嘴巴又說著些什麽...
    說什麽...?
    “...回去再和你算賬。”
    隻聽到了,這句話。
    是他貼在我耳邊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