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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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並不是一艘大型郵輪,一共不過五層,今晚登船的大約四百人。
    但在四百人中找到那個女孩,也頗有些難度。
    人群基本聚集在一層,那裏是酒吧和舞池所在,旁邊還有遊樂室,喧囂聲不盡流出。
    視線在紛亂人群中打轉,卻依舊沒有看到那個照片上的女孩。
    細眉毛,杏圓眼,高挑的鼻梁和微薄的嘴唇。
    我像是做警察時,沒日沒夜翻看監控錄像般的查詢每個人的臉,卻依舊沒有一人能夠與人物信息對上號。
    “誒!你怎麽還在這裏?”
    陌生的聲音從耳後傳來,來人抓住了我的胳膊,焦急的向他身邊拉去。
    “你是上層客人的侍應生,快點去樓上!怎麽還在這裏浪費時間?”
    我打量著麵前男人,穿著普通的侍應生服裝,胸前別著名牌,上麵寫著“責任經理”。
    和我一路上見到的侍應生別無兩樣,除了…
    “這還是今晚遇到的第一個,和你一樣都是打黑領帶的侍應生。”波本透過耳麥說。
    從甲板走到這裏的一路上遇到不少侍應生,但領帶無非是紅色或藍色等等五花八門的顏色…
    正如貝爾摩德告訴我的消息,這艘船的航行由不同的家族和集團投資與參與,侍應生也分別受雇於他們,領帶的顏色,或許就是區分的工具。
    “我第一次來這裏工作,沒找到上樓的樓梯…那部電梯我刷不開。”我跟在經理身後,那人聽我這麽說,了然的點點頭,抬手給我指了指正中央的那部電梯。
    “那個電梯隻有咱們雇主可以用。二樓的侍應生要想上樓,得走那邊的樓梯。”
    樓梯在甲板側麵,前麵是泳池,旁邊是吧台,各種煙酒已經我分不清楚的味道混合在此處,像是在酒精中浸泡時間過長的植物根莖,在消毒水的伴隨下散發出抑製糜爛的聲音。
    我微微昂首,注意到二層處有一個觀景室,並非正對著最開闊的海麵,而是對著樓梯與泳池這邊。
    單麵玻璃,我沒再繼續看。卻察覺到幾道視線從中落下,在一樓的人群中來回打量。
    “抱歉,您不能上去。”
    “什...什麽?”
    保鏢看守在通往上層的樓梯處,神色嚴肅的拒絕著一個男人。
    男人穿著奢華漂亮,正因為被拒絕而皺起眉毛,臉上浮現惱怒的紅暈。
    “您不符合身份。”保鏢依舊公事公辦的語氣,像被輸入指令的人工智能,“上船前,您應該讀到過郵輪規則…隻有通過身份審查的人,才有進入二樓的資格。”
    “而我剛剛查詢了您的身份。資料顯示,您不符合能夠進入二樓的資格…所以,抱歉。”
    “什麽?你有沒有搞錯,我可是…”
    “我們查詢的都是您的真實身份信息,不會出錯,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真實身份】幾個字徹底打碎了男人的自尊,一張臉直接從眉頭紅到了脖子,他指著保鏢“你們,你們…”了半天,卻沒能蹦出半個為自己辯解的話來。
    圍觀群眾以為他打算放棄,樂嗬樂嗬的說起風涼話來:
    “自不量力。這可不是驗資那麽簡單的事…沒點身份背景,還想上二樓?新規則的推出就是為了杜絕這種人再次出現的。”
    “能上船就不錯了,他這麽胡亂一鬧,要是讓那位先生看見…嘖嘖嘖,以後有沒有上船資格都不好說了。”
    “嗬,這裏早就不是鬧一鬧就能上去的地方了…不過,那位先生這次有來船上嗎?新規則推出後,他還一直沒出現過呢…”
    “如果沒人鬧事,他就不會出來。你要真想見他,鬧個事或許…”
    “哼,那還是算了吧,我又不是傻子。”
    樓梯間的男人半隻腳踩在第一節台階上,下麵是不絕於耳的議論與嘲笑,讓他本就因羞恥而憤怒的心越發難以自己,瞪眼指向在他前麵上了樓的女孩。
    “說什麽身份資格?我看這不過是你們冠冕堂皇的借口!那個女孩,背書包穿運動服…這就符合你們所謂的【真實身份】了?”
    “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怎麽想…二樓的人,嗬...那女孩付出了什麽?嗯?她的年輕與美貌…!”
    話音未落,一聲巨響,宛如被颶風吹到的大樹。
    不過眨眼間,男人的腦袋和□□換了位置。
    “額啊!別動我!你瘋了吧,不知道我是誰嗎?!把你髒手拿開!”
    男人潑髒水的話閘才開口,便瞬間被保鏢按到在地,臉狠狠磕在了自己剛剛踩過的地方,嘴角流出血來。
    “船艙新規,禁止在船上隨意誹謗客人。”保鏢冷漠的拎起男人,用對講機叫來了船口的同伴,直接將人扔回了岸上。
    “什麽混蛋守則!那位先生瘋了,才會突然改變玩法…你們一個個還跟著守起規矩來?一群勢利眼混蛋!之前我們玩的多開心,你們都忘了…唔噗…”
    男人在被保鏢一拳打中腹部後徹底安靜了下來。
    但聚集的人群還是因他這番話沉寂片刻,左顧右盼的看了看身邊人,隨後尷尬一笑,拿起酒杯,裝作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又投入某個陌生人的懷抱。
    我順著剛剛男人的視線看去,與一個無光的眼眸正好撞在一起。
    細眉毛,杏圓眼。
    視線交錯一瞬,那人先移開了視線,雙手插兜轉身投入黑暗。
    我皺眉拉了拉經理的袖口,“我們趕快上去吧。”
    經理點頭,拿出我們的證件,交給留下的保鏢。
    我視線追隨剛剛消失的女孩,又想起剛剛男人的那番話。
    “經理,上二樓需要很嚴格的身份審查嗎?”
    雖然來之前知道登上二樓需要擁有相應的資格,但究竟是什麽樣的資格...
    經理在屏幕上簽名,“是啊。通過要求驗資金額的同時,家中必須有符合規定的身份背景,可以是商界,可以是政界...但並沒有完全公開的標準線,一切判斷由雇主決定。”
    輪到我簽字,“所以說雇主他...是這艘郵輪的管理者嗎?”
    “可以這麽說,他擁有絕對的通過或否定的權力。雖然郵輪是由幾個不同的家族或企共同出資運營,但他們不過是來和雇主分一杯羹的。”說著,他指了指我的領帶,“所以雇主掌握他們沒有的權力,就比如...隻有雇主的侍應生能夠上二樓。”
    “二樓所能接觸到的人,物,事,和一樓完全不同...如果說一樓隻是些過來放鬆娛樂的人,那麽二樓的就是帶著家族任務前來社交的。”經理在嘴上比劃個拉拉鏈的動作,“你是新人,上樓後少說話,老實做你的工作就好,不該聽的不要聽。”
    我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踏上了前往二樓的樓梯,在最後一階時,經理又看向我,略顯擔憂的揉了下眉心。
    “不過...上麵也不僅有社交的,也有...想要敞開了玩的人,而且玩的比樓下更大,更狠。”他說著,似乎想起曾經看到過的畫麵,閉了閉眼,“雖然雇主頒布了新的船上守則,但這些人在船上自由慣了,不會輕易被管束的...所以,我還是那句話,少說話多做事,想想事成之後的報酬吧!”
    二樓入口處燈光過於昏暗,牆上掛著中世紀人物肖像圖,白色大理石矮柱上放著鮮紅的玫瑰花,一條長長的走廊通向盡頭的房間,隻要上了二樓的人,都要去那裏麵。
    那女孩應該也在。
    手指不由自主覆上領帶,聽這些人而言,貝爾摩德的同夥是個不容小覷的存在,掌握著這艘船上所有人,甚至背後之人的身份信息...有這般厲害的身份,自己接近那個女孩不是更方便...?
    我思索著,扶了下眼鏡框,“您剛剛說,雇主頒布了新的守則?最近剛頒布的嗎?”
    “是啊,原本那個守則...幾乎可是說著不存在,除了上交手機,船上一切事故責任由自己承擔外便別無其它,更別談約束力...但新的守則不一樣,你剛剛也看見了,連在船上誹謗別人都被登記在冊...”
    “那雇主他,怎麽忽然性情大變?是想當個好人了嗎?”
    經理支吾片刻,沒個好答案,隻回答說:“那我不清楚,我也才被雇來半個月,但是雇主開價極高...咳,或許是因為,如果再不約束下這群人的行為,郵輪遲早會被警方盯上,這樣對雇主才是得不償失?”
    忽然改變的行事風格,才雇傭半個月的經理...
    走廊盡頭是一扇雕刻著繁複花紋的古紅色木門,兩側放有兩個站立的士兵盔甲,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幽幽藍光。
    “好了,再和你說一下。”經理扶住門把手,轉頭又對我叮囑,“少說話,少打聽,做自己的事,多想想工資。”
    我豎起三根手指保證聽話,又聲情並茂地看向他:
    “您這麽幫助我,真的很感謝...還以為您會嫌我是個菜鳥會很麻煩。”
    經理客氣的看了我一眼,“是雇主要我多照顧你的...他說會給我漲工資。”
    他先我一步走進房間。
    低沉而悠長的轟鳴聲響徹船艙,海浪有節奏地拍擊著郵輪,在靜謐蔚藍的托舉下,今夜的航行開始了。
    我緊隨其後,就在即將邁步進入房間之時,耳邊忽現一陣落雪般的嘈雜。
    “愛...爾蘭...”
    “信號...被...斷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