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中秋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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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這一日王夫人帶著王熙鳳一起來見賈母,說是寶玉成婚的日子和各項禁忌都算好了。
    “陰陽先生說了,屬羊的方他。家裏若有屬羊的,都盡早挪出去的好。”王夫人滿臉都是擔憂為難之色,話卻說得沒有半點遲疑。
    而黛玉,正是屬羊的。
    賈母的臉色當時就有些不好,忍耐著問“在寶玉成婚之前,還有什麽黃道吉日?”
    王熙鳳道“老太太,寶兄弟成婚那天,就是最近的好日子了。”
    這是在拿寶玉逼她。
    賈母氣笑了,“那你們準備叫林丫頭如何呢?給她三尺白綾,還是端過去一壺鴆酒?”
    這話就說得嚴重了,王夫人和王熙鳳都嚇得站了起來,連道“老太太息怒。”
    王夫人垂淚道“老太太,我這都是為了寶玉呀!自從珠兒去了之後,我膝下就隻剩寶玉這一點骨血。若是寶玉好不了,我這一輩子也不能好了。”
    王熙鳳也在一旁敲邊鼓,“老太太,請的陰陽先生也不是別人,正是清虛觀裏的張爺爺。他是老太爺的替身,平日裏最是疼愛寶玉的,哪裏能不謹慎再謹慎呢?”
    雖然賈母情知這話真真假假,但事關寶玉,她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見她神色略微緩和了,王熙鳳又勸了幾句,就把話往徐茂行身上引。一來是王夫人的意思,二來也沒有別的路子了。
    賈母沉著臉,好半晌才勉強鬆口,“那就下個帖子,叫徐家小子明日來府裏一趟吧。”
    此時叫徐茂行來,自然是為商議婚事。
    不過此時的規矩,男女雙方正式定下婚期之後,婚前就不能再相見了,不然不吉利。原本讓黛玉先見他一麵的打算,隻得作廢了。
    眼見目的達成,王夫人心中得意,又不願意在賈母這裏立規矩,就借口準備寶玉的婚事,直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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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徐茂行回去之後,福嬸就問他今年家裏要做多少月餅,想吃什麽餡兒的?平安州那裏要送多少?
    徐茂行一怔,不由想起從前過中秋時一家團圓,有母親張羅著做許多月餅。因有他這個穿越者的瞎摻和,他們家的月餅花樣總是比別家的多。
    隻是今年,任明月再圓,人也難再團圓了。
    “福嬸想得周到,爹娘縱然不能回家,能嚐嚐家裏的口味也是好的。就按照往年的做吧,那些稀奇口味做不了就算了,主要做些爹娘和哥嫂愛吃的。”
    至於他自己倒是不愛吃月餅,甜口鹹口的都不喜歡,每年也隻是和家人湊在一起,把切開的月餅嚐一兩塊,有那個意思而已。
    等家裏忙忙碌碌地做完了月餅,就還叫徐祿跟著商隊跑一趟,順便捎帶些棉花和耐磨的布料過去,叫他們自己在那邊裁冬衣。
    福伯一直操心著賈家那邊,見過了七八天還沒個動靜,心便有些往下沉,隻說那婚約是難成了,暗地裏唉聲歎氣的,操心日後徐茂行難有好親事。
    這些徐茂行都不知道,福伯怕他讀書分神,無論是打聽賈家的事,還是和福嬸盤算徐茂行日後的姻緣,都是背著他的。
    相比之下,福嬸就樂觀多了,取笑丈夫道“你也是成日裏瞎操不完的心。咱們二爺才多大?男人家娶親晚些也是不妨的,等二爺日後高中了,還怕沒有高官榜下捉婿嗎?”
    可福伯卻道“真到那個地步就不是咱挑人家,而是人家挑咱了。讓二爺吃人家的下腳食不說,哪裏比得上林家姑娘知根知底的?”
    福嬸好笑道“咱們家都這個樣子了,你倒是骨氣不落。”
    福伯理所當然道“咱們徐家好歹是蘭溪望族,雖然真正發跡是從老爺這一代,如今又境遇不濟。可回到了蘭溪之後,誰又敢低看咱們二爺一眼?”
    兩人夫妻多年,福嬸哪裏不明白他的心思?就算如今他們幾乎是寄人籬下,福伯也在盡量維持徐茂行在外的體麵。
    說到底,不過是心裏尚存著幾分希冀,盼望著日後徐家還能起來罷了。
    她暗暗歎息了一回,也沒多說什麽,隻是道“我看二爺如今心裏萬事都有數,向榮國府提親本就是他的主意,如今他都不著急,想來是早有籌謀。你與其在這裏瞎操心,還不如去找二爺商量商量呢。”
    “那不行。”福伯忙搖頭道,“二爺忙著讀書呢。我聽郭先生說,這些日子他比往日強多了,一本《千字文》才五六日就學得滾瓜爛熟了,如今正要學《幼學瓊林》呢。”
    提起這個,他神情十分得意,就好像郭先生誇的不是徐茂行,而是他自己一般。
    福嬸挑眉,“既然二爺知道上進,那你還愁什麽呢?”說著便揮手趕他,“行了,行了,眼見後日便是中秋,要往安王府送的東西還沒送去呢。你趕緊的,別讓人挑理。”
    安王府如今可是徐家唯一的靠山,福伯不敢怠慢,急忙就叫上小兒子徐壽一起去了。
    除了安王府之外,欒長史那裏也要備一份禮物過去。不管怎麽說,欒長史也幫了他們不少忙,不能叫人覺得他們徐家不記恩。
    不過,欒長史那裏好說,主要還是安王府裏。
    當天下午,他就去西街上雇了五六個閑漢。第二天一早,他們夫妻兩個就帶著把東西送到了安王府。
    雖說都是些尋常之物,唯一可圈可點的也隻有他們家自己做的月餅。但重要的是這份心意,還有安王的心意。
    府裏掌管中饋的王妃知道安王看重徐茂行,特意叫人留下他們吃了盞茶,賜下幾匹時興的緞子和文房四寶,並四對五子登科的金錁子,鼓勵徐茂行好生讀書,莫要辜負了王爺的期望。
    上行下效,王爺和王妃的態度底下人都看在眼裏,自然就對徐家高看一眼,不當尋常門客看待。
    從安王府出來之後,福伯被賈家打擊到的精氣神都重新回來了。到家之後,他給閑漢們結了工錢,又另出一錢銀子讓他們去喝酒,這才高高興興去見徐茂行。
    彼時中秋已近,郭先生特意給他放了三天假。徐茂行也置備了四個點心盒子、兩匹好緞子和一刀澄心堂紙,拜呈給了郭先生,以示尊師重道之意。
    昨日他把《千字文》背熟,當夜抽取了係統獎勵的盲盒,竟然是王陽明親自注解的《論語》一部。徐茂行是驚喜與失望並存,心情複雜極了。
    說驚喜自然是因為知曉王陽明的大名,那可是儒學界公認的聖人,其鑽研出的“心學”呼籲讀書人知行合一,對當時隻知空談微言大義的學術界產生了劇烈的衝擊。
    能得到這樣一位大神親自注解的書,徐茂行何止是驚喜,簡直就是受寵若驚。
    至於失望,就是東西雖好,卻和他預期的相差太遠了。
    上次他背完《百家姓》,從盲盒裏抽出的獎勵就很實在,直接就是二十錠五兩重的金元寶,大大緩解了徐家的財政危機。
    不是他沒出息不爭氣,整日裏隻想著錢錢錢,實在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呀。
    雖然安王府每個月也會讓人送過來二十兩銀子,但這是在京城,物價高隻是一方麵,讀書的花費才是大頭。還有家裏養的奴仆,每年也是要交稅的,這筆銀子得慢慢攢出來吧?
    人家安王府能幫這麽多,已經足夠仁義了,徐茂行可沒臉再求上門去打秋風了。
    得了那一百兩黃金之後,徐茂行就拿出了一半交給了福伯,貼補家裏的日常花費。也不知福伯自己腦補了些什麽,並沒有多問這筆錢財的來曆,隻是自那以後,過日子就更加精打細算了。
    今日他能多給那些閑漢一錢銀子,可見是高興壞了。
    “二爺,您讀書呢?”
    福伯一進門,見徐茂行正拿著一本嶄新的《論語》翻看,頓時就欣慰的不得了。
    徐茂行便把書小心放在桌案上,問道“安王府那邊的禮都送去了?”
    “送去了,送去了。”福伯之所以來這一趟,就是想說這件事,“王妃身邊的管事娘子十分客氣,還奉命留了我和拙荊一盞香茶。”
    徐茂行聞言,心裏鬆了口氣,臉上便也帶出笑影來了,“那就好,那就好。”
    也不枉他拐彎抹角提醒安王那番話了。
    且不說他父親就是安王一黨的,如今他又受了安王這麽多恩惠,日後入了朝,天然就會被歸在安王一脈。若是他敢跳反,隻怕會被整個官場唾棄。
    因此,他自然是希望安王的位置越穩越好的。
    提起安王,就不免想到欒長史,他又吩咐道“欒長史那邊也不可怠慢,人家為了咱家的事也沒少跑前跑後。”
    “二爺放心,東西都準備好了,明日我便親自送送過去。”
    福伯又說了些今日在安王府的見聞,比如有哪家的管家去送禮時碰上了,王府管事們對他們的態度分別如何等等。
    雖然都是瑣碎東西,但對徐茂行來說,卻是很珍貴的獲得朝中動向的機會。
    徐茂行忽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名號,便打斷了福伯道“你是說,保齡侯府的二管家也去拜見王妃了?”
    “是呀,和小的是前後腳進的王府呢。”福伯得意道,“王府的管事讓咱們家先進去的。”
    徐茂行若有所思,又問道“往年保齡侯府也去安王府拜節嗎?”
    福伯撇嘴道“去,怎麽不去?他們家一向是誰都不得罪,凡是入了朝的皇子,三節兩壽都有一份拜禮奉上。”
    “原來如此。”徐茂行點了點。
    本來史家的人口就多,開銷巨大,再為了維持中立的立場拋費這麽大,也怪不得他們家財政緊張了。
    但這種左右逢源的行徑顯然是不可取的,他記得老板的電視劇裏,史家比賈家還先被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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