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南對話(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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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祿對張茂林說話的同時,不住轉頭看向酒店餐廳,裏麵吵嚷的行酒令不時傳出來。
    “不用急,那幾個酒仙的興頭還沒到**呢!等需要你過去結賬的時候,殷副行長自然會喊你。”
    張茂林瞅著眼前有些心神不定的聞祿,似乎有一些不滿。
    “哦,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擔心餐桌上的香煙是不是夠他們抽。剛才點餐的時候,我沒有特意考慮這事。”
    聞祿言語有些慌亂,他明顯意識到眼前這位紀檢書記的慍怒。
    “用-不-著!”
    張茂林故意用了一個拖腔。繼續說:
    “在機場整理行李箱的時候,我看見有個老夥計的皮箱裏和雙肩背裏,塞得滿滿的冬蟲夏草和軟包中華!瞧瞧人家那檔次!還是在企業當老大呀,就是一個字——牛!”
    張茂林和聞祿相視一笑。
    “書記大人,咱是賣魚的不管蝦事兒!不操閑心有利於身體健康。咱還是聊正事,剛才您說到哪兒了?對,說到那幾個淞河岸邊環評不合格的企業如何如何......”
    聞祿用手裏的大蒲扇不停地給張茂林扇風。
    張茂林很清楚此刻聞祿言行的真實用意,但張茂林並未覺得對方有什麽不妥。確實,此番出行的所有安排都是一把手王維信的主意,就連那位被他視為眼中刺的副行長殷森也都是執行者。至於身邊這個小聞祿,就是一個跑道學舌的角色!
    張茂林從聞祿手裏接過蒲扇,輕聲說道:
    “小聞呐,按說我不分管全行的信貸工作,所以也就沒資格對此說三道四。隻是今天我們倆恰好聊到了這個話題,我才禁不住多嘴了,嗬嗬。剛才你強調說那幾家汙染嚴重的企業最終弄到了貸款,難道市行貸審會集體審議這個項目的時候,沒有討論這個問題嗎?”
    聞祿低下頭,湊近回答說:
    “隻要長腦袋的人都會思考這個很淺顯的問題!關鍵是沒處表決啊。您知道嗎,這些個‘高端’客戶往往都有很深的背景!他們直接從省行甚至更高的層麵上溝通關係。結果呢,這些專項貸款都是帶著上麵‘紅頭文件’指令批複下來的。對於這樣的‘欽差’貸款,我們二級分行能做的事,就好比是窩在肚子裏的屁,到頭來隻有一個字:放!
    當然了,類似這樣的貸款一旦發生逾期、不良甚至損失而最終涉及到責任追究的時候,上邊的那些大爺們就會扮演‘歪嘴和尚’念邪經:
    ——操!我是讓你們放貸款了。但是,他媽的並沒有允許你們這樣違規操作呀。瞧瞧,在這幫長老眼裏,一旦到了叫板的關口,我們基層員工的命運往往是武大郎服毒——吃是死、不吃也是死!”
    張茂林半晌無語。
    他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燈光璀璨的酒店包房,裏麵劃拳行酒令的吆喝喧鬧聲音不時傳出來。
    他看著聞祿,輕緩語調說:
    “從目前全行所有專業看,信貸業務至關重要,尤其是在貸款投放的環節。在服從領導決策的同時,你們專業部室是不是應該把自己的想法及時反饋給上級行主管部門,要讓他們知道這裏麵存在的潛在風險!”
    聞祿說:
    “是啊,我何嚐沒有這樣的想法?!畢竟身為信貸科長嘛,正常的崗位履職還是要做的。但是,關鍵是即便我有這樣的責任和義務,也還需要主管行長同意、采納才行啊。否則,我的建議就等同於越級打小報告兒!天呐,如果被上麵定下這個結論,我聞祿還想不想在淞陽地麵上混了?!”
    聞祿無可奈何地說。
    “你的意思是說殷森在中間作梗?他傻呀?貸款一旦出現風險勢必被上級追責!他作為主管領導不也是難逃幹係嘛?”
    張茂林問道。
    聞祿說:
    “您說得對!但是,我們的殷副行長好像從來不這樣考慮問題。咱得承認,殷副行長的思維方式確實很特別,往往具有很強的前瞻性!別看殷副行長比我大不了幾歲,但是,他的確是個江湖怪才。不但道行深、而且在工作上的‘擦邊’球技藝高超、操作手法細膩!我敢說,在你們這幾位行級領導中,殷森副行長是最富有逆向思維並且善於捕捉和利用政策空隙的人!
    “哦?嗬嗬,看來你很佩服他?不妨舉個例子說說。”
    張茂林似乎很有興致。
    聞祿繼續說:
    “談不上佩服,隻能說是在遠處冷眼觀之而已。殷副行長的做派能夠逐漸形成自己的行事風格,隻能說是我們淞陽這塊土壤給了他生長發跡的溫床。我是他的直管下級,工作上必須尊重並且隻能服從他。但是工作之餘的其它事,我們之間並不默契。說白了,咱跟人家不是一個道上的人!
    殷副行長的最大特點就是善於逆向思維,並且敢於按照這種思維方式去做決斷。這一點是我與他多年共事逐漸理解到、參悟到的。他一貫強調的理念就是判斷一件事情能否下決心去做,必須嚐試一次假定:那就是先假定這件事成了、就擺在那裏,這時候就要靜下心來仔細論證對周圍人的影響程度。判斷的唯一標準就是但凡能給上司帶來麵子、榮譽的事兒就大膽幹、別怕擔責任,就算存在一點風險也無足掛齒,因為任何一個領導都會因為顧忌自己的臉麵和利益而維護那些曾經為他死心拚命的下屬。一個成熟的下屬若想真正成為領導的心腹,不要總是一味幫著上司做好事。有時候也要費點心思主動參與做一些灰色的事情!這樣的收效才能超出預期。”
    “灰色事情?灰色是什麽意思?”
    張茂林插一句。
    “就是、就是——”
    聞祿突然有些語塞。
    “小聞你怎麽了?有什麽不方便說的嗎?要是那樣我就不問了。”
    張茂林有些警覺。他意識到與聞祿的閑聊已經涉及到殷森本人敏感內容,這使得雙方都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