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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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了蓋裏斯的建議後,優素福在拋售了一批貨物後,就選擇離開安納托利亞,直接原路返回。
不過讓蓋裏斯有些意料之外的在於,優素福走之前,將他沒有拋售出去的貨物,連帶著一些駱駝,都轉交給了他。
“先生,這些日子,受您教誨許多,加上家族裏的生意,一直都是您在照看著。更何況,如果不是您,我這邊或許已經要麽死在地震裏,或者被那些突厥人抓去了。”
“我也沒什麽能幫你的,但一想到您的計劃,是打算在羅姆土地上成就一番事業,那麽不論如何總歸離不開錢財。”
蓋裏斯皺了皺眉頭,想要再度推辭。
但優素福又強調說:“先生,現如今安納托利亞兵荒馬亂,我帶著那麽多貴重貨物出行在外,實在是讓人容易心生歹念,我這邊輕車簡從反倒是容易安全回到安條克。”
如此說著,優素福還特地讓從自己的駱駝上,取出一個匣子,遞到了蓋裏斯麵前。
同時,優素福的麵容上還流露出不舍的神色。
等到打開匣子後,蓋裏斯自然是明白對方為何如此了。
匣子裏裝的是一些藥品,一些非常貴重,貴重到王國要加苛以重稅,在這個時代堪稱神藥的藥品。
而優素福願意直接送給蓋裏斯,這已經足見對方的誠意了。
麵對這種情況,蓋裏斯也沒繼續推辭,轉而是讓優素福取來紙筆,寫了幾封信讓對方代為轉交。
注意到那些信上的收件人後,優素福頗有些意外,然後意識到這都是自己的機緣。
畢竟,不論是伊莎貝拉、又或者阿爾喬斯……這些名字,在耶路撒冷王國內都是鼎鼎大名,是他往日裏根本接觸不到的大人物。
也就他叔叔不時才能與對方相談。
蓋裏斯的讓他送信,這絕非什麽屈辱,反倒是他的榮幸,是他的機運。
等到優素福帶著商隊裏剩下的駱駝以及其他夥計們離開的時候,蓋裏斯也有些悵然若失。
對於他而言,這一切又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當然與先前不一樣,那時候蓋裏斯身處絕境,沒有可選擇的餘地。
而如今,他知道在遠方,有這個國度等待著自己回去,還有一個家庭就在那裏。
想到自家女兒的人嫌狗不理,他也不由得嘴角掛起一個微笑,希望對方收到自己回信的時候,別眼角掛上小珍珠。
……
尤克圖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部落名字,在遊牧民不斷西遷的過程中,不知怎麽的就留存到了今天。
長久以來的顛沛流離,加上安納托利亞地區優良的農業條件,促使著尤克圖部選擇向半定居的狀態轉變。
這附近方圓幾十公裏的範圍,都是他們地盤,是羅姆蘇丹賞賜給他們的。
當然了,這個方圓幾十公裏,並不是說他們就是這片土地的領主,而隻是代表著他們有著放牧的權限。
以此避免他們同其他突厥部族之間的矛盾衝突。
除此之外,在南方還有著他們過冬的牧場。
與黎凡特地區的地中海氣候的冬季多雨不同,安納托利亞地區的腹地,也就是尤克圖部所處的位置,實質上是溫帶大陸性氣候,同中國的西北相近,也就是夏季降雨多、冬季降雨少。
但從降雨量來說的話,安納托利亞地區的降雨實質上,大致接近中國的河北,在邊緣地區則能達到山東的水準。
因此不論是放牧,又或者農耕都是不錯的選擇。
當然,也是由於降雨的問題,他們需要劃分出冬夏牧場的區別。
現如今阿爾斯蘭他們所在的地方,更靠近北方,接近夏牧場,但又並非是真正的夏牧場。
留在這片聚落裏的突厥人,平日裏主要是打理田地,以及放著一些並不算多的羊。
除去前段時間,蘇丹召集部隊的時候,他們這個部族出了二十個年輕人去響應外,平日裏就沒什麽值得關心的事。
不過,前不久阿爾斯蘭突然獨自回來,還帶來一支商隊這件事,讓部族裏的大家夥都高興了好長時間。
同相對穩定的農耕社會不同,突厥部族的經濟結構長期以來依賴遊牧和牧畜,參與市場交易的經驗較為薄弱。
大多數部族其實不熟悉農產品的流通、價格、交換等經濟活動,與周圍的商人也不夠熟悉,往常他們去購買東西,天曉得要被宰多少錢。
這個問題,當然也不隻是這個年代的安納托利亞人如此,在後世的蒙古高原上,也是一再被重演。
這次優素福的商隊過來拋售貨物,其價格之低廉,令部族裏不少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乃至於要主動加價,想讓優素福有些賺頭,從而期盼著對方來年還能再來。
而在那之後,另外一個相對沒那麽值得關心,卻又很稀奇的事,就在於優素福的商隊中,居然有一個人願意留下,在這裏經營一家“商店”。
商店?這是什麽東西?
作為一個剛開始半定居的突厥遊牧部落,他們往常的經濟活動主要圍繞畜牧業、同商隊、其他遊牧民的物資交換進行。
往常,大多是在秋收之後,冬季之前商人和商隊從城市和其他地區帶來商品,來到這裏舉辦集市,以年或季度為單位,才能有些零散的交易。
這些集市通常不是固定的商店,而是移動的貿易站點,類似於臨時市場,可以說商店的概念並不重要。
但在遊牧民們理解了商店是長期在這裏銷售物資後,他們也都表現出了欣喜。
畢竟,這意味著許多一時間手頭緊抽不起錢來購買物資家庭,即便錯過了優素福的商隊,在往後些日子裏,也能再來買走針線、鐵鍋……等等之類。
當然,由於尤克圖部這可憐兮兮的交易量。
雖然蓋裏斯在這邊搭起了一個小商店,但基本上不會蹲在店裏當老板。
但凡是想找他買點東西,要麽隻能得到晚上,要麽就要提前約人。
白天的時候,他可以說是神出鬼沒的,若是有顧客想找他,十次都有八次關門大吉。
等到蓋裏斯把周邊的地理情況摸清楚後,他又找到了部族裏的長老,詢問能否購置一塊地,拿去種植一些蔬菜。
部族裏的長老,聽到購置土地的時候,一時間有些茫然,過了會才反應過來。
對於他們而言,這個階段的土地私有概念尚未明確,雖然有牧場的劃分,但牧場和農田是兩回事,不可一概而論。
在思慮一段時間後,長老將留在聚落裏的人召集了一圈,經過不算麻煩的討論,這些人也就同意分給蓋裏斯一片地,讓他去耕種。
但條件在於,蓋裏斯種地的時候,也需要教他們部族裏的年輕人。
在7月的午後,陽光炙烤著起伏的黃土丘陵,不遠處的零星麥田在幹熱的風中翻湧著綠色波浪。
蓋裏斯穿著自己編出來的草鞋,穩穩站在這片他自己的農田上,不算賣力的揮動鋤頭。
鐵質的鋤頭並不算沉重,但配上木杆,怎麽說也有接近六七斤重,比之長劍要沉重許多。
然而就這麽沉重的鋤頭,在蓋裏斯手中揮舞的時候,則就好似羽毛一般輕巧。
在其砸進土中的時候,則氣勢洶洶宛若要將大地鑿開。
每一下,都入地極深。
一旁的阿爾斯蘭,都有些看呆了,實在是他揮舞三五下,才能翻出泥土深度,對於蓋裏斯而言不過是一下的事罷了。
今上午,這才一起翻地多少時間,蓋裏斯那邊就已經開出小兩畝地了。
便是那些耕牛,都沒蓋裏斯這麽能幹啊!
麵對雙方的差距,阿爾斯蘭不僅沒有放棄,反倒是加大力度開始鋤起來。
隻不過,這一加大力度,反倒是沒多久他便氣喘籲籲起來,同蓋裏斯之間的差距不僅沒有減少,反倒是被拉大了。
“注意呼吸,注意呼吸,腦子放空,別想太多。”
見到阿爾斯蘭的動作,蓋裏斯也不由的多勸了幾句。
阿爾斯蘭雖然有調整,但卻用處不大,畢竟他這才種幾天的地,往日裏根本沒吃過這種苦。
等他實在是累到不行的時候,蓋裏斯也不鋤地了,帶著他坐到一旁喝起水來。
“到頭來,也就你留下來了。”
一旁的阿爾斯蘭默默不說話,隻是歎了口氣。
“這鋤頭不對勁吧?”
蓋裏斯要求土地必須深翻出至少一個豎著的手掌深度,對於一片荒山而言,這個深度的翻土,足以讓每個年輕人,在第一天的時間裏就磨出血泡。
哪怕是曾經自稱自己種過地的年輕人,在連續三天的高強度開墾土地後,都隨便找了個理由不再參與蓋裏斯的農活中。
唯有阿爾斯蘭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當然,能堅持到現在,阿爾斯蘭也察覺到他手中的鋤頭不對勁了。
要知道,這年頭的鐵農具,其實質量頗為不行,一旦損壞後,由於不好找鐵匠的緣故,反倒是耽擱農活。
而他還有蓋裏斯手中的鋤頭,在經過連續幾天的高強度使用後,鋤頭依舊鋒利的足以切開尋常皮甲。
前些日子,蓋裏斯弄來土地後,便帶著聚落裏不多的幾個年輕人,來開墾土地。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都興致勃勃,畢竟蓋裏斯主動從商店裏拿出來幾個鐵質的鋤頭給大家夥使用。
這年頭鐵鋤頭可不得了,相較於木鋤頭而言,天然就輕便。
而且蓋裏斯的拿出來的鋤頭,還不是一般的鐵鋤頭,而是夾心鋼製成的農具,
這放在農具界,都堪稱是傳世之寶了,畢竟他這鋤頭,不僅僅是輕,其硬度和鋒利程度都是年輕人們從未見過的,比之他們各自家中的矛頭或者短劍彎刀都要鋒利堅韌。
敲在人腦殼上的時候,或許與戰錘無異。
因為擔心年輕人心生貪戀的緣故,蓋裏斯也始終沒去提及真相,隻是一味著教導他們如何鋤地。
但即便是有了新奇的農具,因為蓋裏斯對開墾土地的要求,也累倒了大家夥。
到如今,隻剩下一個阿爾斯蘭,還能坐在這裏同蓋裏斯閑聊,討論他們手中的農具。
麵對,阿爾斯蘭的主動提問,蓋裏斯也沒藏著掖著,畢竟阿爾斯蘭能堅持到現在,也算是得到他的認同了。
然後隻一句話,他就讓阿爾斯蘭懷疑起了人生。
“這鋤頭裏麵是用了鋼材的……”
而等阿爾斯蘭聽明白,這其中農具生產的過程後,不由得對其產生了敬畏。
起初在外約旦的時候,馬爾萬就在他的建議下,弄出過夾心鋼農具。
不過當時,受限於生產工藝的限製,以及材料成本、乃至於人工的問題,馬爾萬轉過頭去生產澆汁農具了。
也就是在熟鐵胎上澆鑄生鐵汁,從而提高農具的鋒銳。
那種工藝生產出來的鐮刀,割起麥子可謂是相當的利落。
但由於其熟鐵的主體,雖然提高了農具的韌性,但在生鐵部分被磨沒掉後,就會越用越不順手。
拿去做鋤頭的話,就會更麻煩。
夾心鋼農具,則沒這個問題,由於內層是鋼材,在經過打磨後極為鋒利,比之熟鐵耐用的太多了。
而熟鐵則提供了一定的保護,讓中間薄薄的鋼片可以使用許久。
“……知道嗎,這才是種地,你們部族先前那樣,隨便找個地方,隨便翻翻土,灑了種子,就等秋天來收割,那哪叫種地呢?”
“當然,不隻如此,你們部落如果真想種地,那還有的學呢!”
麵對蓋裏斯的話,阿爾斯蘭選擇沉默。
突厥部族長期以來習慣了草原資源的自然更替,麵對土地和氣候的變化時,他們可以遷移到更適宜的地方。
但定居後,他們就不得不直麵很多問題。
有些是天災,有些是人禍,都是他們先前未曾考慮過的。
幹旱、洪澇或霜凍等自然災害會導致農田歉收。
土地的過度耕作、土壤的貧瘠、種子選擇不當又會讓他們難以種出足夠多的糧食。
如果不是他們現在的主業,還是放牧,他們早就出現更加慘烈的食品危機了。
“說起來,阿爾斯蘭,你不是不喜歡種地嗎?”
蓋裏斯問道,在他的印象裏,先前阿爾斯蘭提起耕種的時候,麵色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不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