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過去以及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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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拉伯帝國的曆史其實相當有趣。
    作為一個宗教起家的帝國,他們的政教合一特性是相對來說很獨特的,並且深刻的影響了後世伊斯蘭國家。
    但即便是穆斯林,對伊斯蘭的早期曆史,其實也往往知之甚少。
    有關伊斯蘭的發源,更是不清楚,以至於到了21世紀,依舊有穆斯林認為安拉同耶和華並非同一神祇。
    至於伊爾哈姆長老這樣的13世紀突厥人,就更是兩眼一抹黑,對於當初穆聖時代的事情一無所知了。
    今天能和蓋裏斯就著小酒閑聊,他也非常開心,讓蓋裏斯順勢多講一講,從而增長一下他的見聞。
    聽到伊爾哈姆長老的話語,一旁的阿爾斯蘭也都豎起耳朵細心聽講,還將蓋裏斯的杯中倒滿了酒,顯得相當謙卑如同學生。
    “伊斯蘭的曆史,其實是可以追溯到六百年前的。那時先知穆罕默德出生於麥加的一個商人家庭……”
    蓋裏斯沒有給出某些陰謀論,或者某些不符合伊斯蘭史觀的說法,他隻是重複了一遍教法學家們的說法。
    就比如,穆聖是在30多歲時,開始接收來自真主通過天使吉卜利爾的啟示。這些啟示最終構成了《古蘭經》,這是伊斯蘭教的核心經典。
    穆聖的教義強調了獨一無二的神,主張信徒要通過祈禱、施舍、禁食和朝聖來接近神。
    他呼籲社會正義、貧困救助以及對弱勢群體的關愛,反對當時的偶像崇拜、部落本位以及社會不平等。
    這在蓋裏斯看來,穆聖確實是穆聖,因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改變當時的社會,至於未來?
    沒有幾個活人能夠管到未來,伊斯蘭的曆史也證明了這點。
    伴隨著穆聖的行動,麥加當地的貴族,進行了強烈的反對。
    畢竟,他的行為是在破壞某些自古以來的規矩。
    就連後來的第二位正統哈裏發歐麥爾,在這個階段的時候,還物理上將穆聖打到滿地找牙。
    為此,穆聖在622年進行了遷徙,前往了麥地那,這即是伊斯蘭曆的元年。
    遷徙後,穆聖在麥地那建立了一個新的政治和宗教共同體,他不僅是宗教領袖,也是政治領袖。
    他與麥地那的猶太部落簽訂了“共存協議”,試圖建立一個多信仰共存的社會。當然就結果來說,麥地那的猶太部落都被穆聖給“處理”了。
    其中的解讀有很多角度,但就結論而言,麥地那當地的猶太人被“處理”了。
    在這期間,麥加的貴族依然對穆罕默德構成威脅,兩者之間爆發了數次衝突,最著名的是巴德爾之戰(624年)和烏侯德之戰(625年)。
    等到630年的時候,穆聖回到麥加,正式建立其伊斯蘭的政治和宗教統治。
    在麥加,穆聖摧毀了當地的偶像,並將麥加的卡爾白天房變成了伊斯蘭教的聖地。
    此後,許多阿拉伯部落紛紛皈依伊斯蘭教,穆罕默德的影響力達到巔峰。
    但即便如此,這個時期的阿拉伯,依舊是世界邊緣的某個角落,東帝國正與薩珊波斯血戰不止,伊拉克略正在百戰百勝……
    或許,當時的伊拉克略收到阿拉伯統一的消息時,隻會覺得莫名其妙,與自己無關。
    等到632年,穆聖離世,他並未明確指定繼任者,由此引發了關於領導權繼承的爭議。
    最終在一次選舉中,阿布·伯克爾成為了首任哈裏發。
    由此,也引發了分裂的苗頭。
    核心爭議就在於是否應由血統繼承還是通過選舉來決定領導權。
    前者意味著是阿裏,後者就是阿布·伯克爾。
    這也是遜尼派和什葉派的區分,當然,曆史又一次證明了一件事,死人是管不住活人的。
    因為依靠選舉誕生的遜尼派,在四大哈裏發時代結束後,便喜迎倭馬亞王朝。
    不拿先知的血統繼承,就拿自己的血統來繼承是吧……
    更何況倭馬亞家族曾是麥加古萊什的著名氏族,其在穆聖征服麥加前,堅決反對穆聖。
    兩派的爭端分裂,從哈裏發製度之始便出現。
    阿布·伯克爾還算是壽終正寢,之後接任的是歐麥爾。
    在歐麥爾手中,哈裏發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進行擴張,從世界邊緣的角落征服了美索不達米亞、波斯的部分領土並最終滅亡當時統治波斯的薩珊王朝。
    此外又從東帝國手中奪取了埃及、巴勒斯坦、北非和亞美尼亞。
    等到636年時,在大馬士革附近進行的耶爾穆克之戰中,歐麥爾以少勝多,結束了拜占庭帝國在敘利亞的統治。
    但就這麽一位,當初物理上將穆聖打到滿地找牙,又成功將哈裏發國空前擴張的哈裏發,卻死於一位波斯奴隸的刺殺。
    雖然曆史記載那位波斯奴隸在麥地那被捕並被處決,但又有說法是阿裏從追捕者手中救下了波斯奴隸,並奇跡般地將他送到了伊朗。
    不論後者是否為真,都代表了當時錯綜複雜的政治局勢。
    要知道,什葉派甚至為那名波斯奴隸修了一個陵墓,並且舉辦節日,慶祝歐麥爾被殺。
    再然後編撰了《可蘭經》的哈裏發奧斯曼上台,死於被刺殺,其下葬的時候,甚至不被允許埋進穆斯林墓地,而是送到了猶太人墓地。
    再然後就是阿裏上台,在阿裏統治期間,局勢走向了不可逆轉的混亂,最終他本人依舊是死於毒劍所傷。
    等到蓋裏斯將當時的各方勢力也就是:遷士、輔士、麥加人、埃及人、庫法人及巴士拉人之間的關係捋完一遍後。
    伊爾哈姆長老已經搖頭晃腦,昏昏欲睡起來了。
    曆史卻就是如此,不論怎麽粉飾,怎麽美化,一旦將期間發生過的事歸納出來,就會被剝離神聖,而隻剩下殘酷與乏味。
    在如此激烈的政治衝突中,昔日穆聖的傳承,就真的不曾被更改嗎?
    麵對這個問題,伊爾哈姆長老其實也已經有自己的看法了。
    死人是管不住活人的,縱然貴為先知也是如此。
    一旁的阿爾斯蘭則在這個時候,趁機詢問了一個問題。
    “如果即便是那個時代流傳下來的經書,也曾被各種扭曲,那麽這個時代真的有‘真實宗教’嗎?”
    蓋裏斯則看著阿爾斯蘭,思考這家夥怎麽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他沒有給予肯定或者否決,他隻是朝著阿爾斯蘭伸出了掌心,在阿爾斯蘭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他的掌心多出一汪酒水。
    蓋裏斯手晃了晃,那一汪酒水潑在了阿爾斯蘭臉上,然後站起了身,離開這裏。
    直到好一會兒後,阿爾斯蘭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
    原本幹燥的掌心,什麽都沒有,忽然間便湧出了酒水,這是一個微小的跡象,一次被蓋裏斯重複過的奇跡。
    【在霍得比亞戰役中,因水源缺乏,他的同伴請求他幫助提供水源。穆罕默德將他的手指伸出,水從他的指尖流出,士兵們紛紛前來飲用,直到他們全都得到足夠的水。】
    ——《布哈裏聖訓》
    ……
    不論是伊爾哈姆長老又或者這個聚落裏的其他人,都在相處中發現了一個問題。
    蓋裏斯是他們中,唯一一個能夠將《可蘭經》倒背如流的人。
    縱然蓋裏斯和長老之間討論過許多非常不適合傳播的話,但由於蓋裏斯的學識實在是強的過分。
    一時間伊爾哈姆長老,都開始找大家夥商量,要不然把蓋裏斯請來當伊瑪目,大家幫著他蓋個清真寺怎麽樣。
    如此一來,才顯得他們尤克圖部足夠虔誠。
    然而就在這樣的討論中,一個意外的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打在了這個聚落的每一個人腦門上。
    那是幾個穿著破爛,渾身上下沾滿泥漿和鮮血的人,他們身上已經沒有武器了,隻剩下自己與胯下的馬。
    當他們經過尤克圖部這處聚落的時候,曾有人下馬過來討口水喝,然後就順道帶來了噩耗。
    蘇萊曼二世組織的巴西亞尼戰役輸了,那是整整四十萬大軍,在巴西亞尼被格魯吉亞人擊潰!
    蘇丹本人戰死!
    相傳,蘇丹在戰爭前期,一度差點擊潰格魯吉亞人的中軍。
    但格魯吉亞人在夜間派先遣隊發動突然襲擊,造成了蘇丹側翼的混亂,蘇丹設法聚集兵力進行反擊,差點扭轉局勢。
    可就在這個時候,蘇丹的旗幟竟在黎明初至的微光中倒下!
    一時間士氣卡在崩潰界限上的側翼軍隊,紛紛潰逃。
    而他們中的這幾個潰兵便是其中之一,在丟盔棄甲,隻留下匹馬後是跑的最快的。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蓋裏斯的麵色有些難言的意味,阿爾斯蘭想了想也是如此。
    但部族裏的其他人,這個時候其實已經顧不上四十萬大軍是怎麽回事了,他們隻是一味的慌亂不知所措。
    因為巴西亞尼這個地方,距離他們這裏實在是太近了!
    在5年前的沙姆科爾戰役中,格魯吉亞取得了對穆斯林的大勝,成功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逼近羅姆蘇丹國。
    而如今,蘇丹在巴西亞尼戰敗,且不提部族裏那些被征集的小夥子是否平安歸來,隻要格魯吉亞一次乘勝追擊,那麽他們這裏就要遭遇兵災。
    他們這裏可不是什麽埃爾祖魯姆那樣的堅城,這裏甚至連道圍牆都沒有,根本不可能阻擋格魯吉亞人軍隊的西進。
    等到部族裏眾人,聚集起來後,沒花多少時間。
    這個突厥部族就做出了決定——遷徙,或者說回到遊牧的生活。
    遊牧、遊牧,很多人都隻了解牧,然而遊才是更關鍵的一麵。
    對於遊牧民來說,逐水草而居隻是其經濟生活的一部分。
    許多時候遊牧民的遊動、遷徙,並非是要讓牲畜在各種季節都得到適宜的環境資源,而是要去逃避各種自然或人為造成的風險。
    這其中,人為造成的風險,還包括了更上層統治的壓迫,以及某些剝削。
    20世紀民國政府,就有過一份報告,在報告中稱四川西北某地居民是遊牧為生。
    當地政府的匯報內容為:“上牲稅任其自便,政府不敢強迫,否則遷家驅牛,逃往野番。”
    這也是遊牧民為何不需要承擔過多稅收的緣故之一,畢竟你這邊收稅多了,遊牧民又不靠種地過日子,直接帶著牛羊跑路,好脫離政治上的威權與剝削。
    阿爾斯蘭所擔憂的問題,也有這樣的成分在其中。
    如今,他們部族種地不多,沉沒成本還少,自然是要收拾東西溜之大吉。
    在了解過原因後,蓋裏斯沒有去製止尤克圖部的行動,他隻是找到了伊爾哈姆長老,和對方聊了聊。
    依舊是在那個頗為破舊的帳篷外,蓋裏斯盤腿坐在地上,向對方詢問:“現在是快要秋天了,等到秋天的時候你們還會回來嗎?”
    伊爾哈姆長老沒有喝酒,而是顯得有些猶豫,他看了一眼遠處的農田,有些割舍不下。
    相較於農耕來說,遊牧確實是更加辛苦,但遊牧的話,至少可以幫助他們避開兵災。
    如今他們要爭分奪秒的趕緊離開,自然不可能等到那片農田完成收割。
    “我會在這裏等著你們回來的,我保證、到那個時候,這裏的一切都不會變。”
    伊爾哈姆長老不清楚蓋裏斯,為什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但反正這也沒什麽。
    如果有人能留在這裏,幫他們看著田地,其實是好事才對。
    “到那個時候,我希望你們部族裏的人,有更多來跟著我一同耕種,而不隻是一個阿爾斯蘭。”
    伊爾哈姆長老再度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如此,在一片繁忙中,不到一天的功夫裏,尤克圖部留在這片聚落的人,已經準備好遷徙。
    在這種生死攸關,爭分奪秒的緊張氣氛裏,唯有兩個人是例外,一個是蓋裏斯,而另外一個是阿爾斯蘭。
    安納托利亞的群山中,被點亮了一星半點文明的火光,
    麵對這從北方吹來的寒風,蓋裏斯選擇留在這裏,直麵那格魯吉亞人的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