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宗教改革,是降低贖罪的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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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肉飲酪,不事種植”這一句時常出現在天朝古書上文字,其實便是天朝對遊牧民的刻板偏見。
絕大多數牧民,其實是一定耕種習慣。
比如說塔吉克牧民,除去放牧綿羊、山羊、犛牛外,也會耕種青稞、小麥。
他們往往是春季種完地後,開始往山區的夏季草場放牧,在秋收前偶爾派人過來澆水或除草。
等到秋天,夏牧場的牧民們,便帶著牧群回到田間收割,到冬天的時候,又要離開前往山下的冬牧場生活。
而窮牧人又與富牧人常有合作。
富牧人的牲畜更多,所以即便是播下了種子,種了地也不得不離開前往夏牧場。
而窮牧人的牧群比較小,則可以就近放牧,因此可以留在農田中照顧自己還有別人的田。
等到富牧人回來後,則要分出部分收成給窮牧人。
至於蓋裏斯眼下所在的尤克圖部,則保留了一定的部落公產概念。
他所在的這大片農田,並沒有劃給個人所有,而是作為了族產,由各戶派人共同耕作,一同收割,然後又按照戶為單位,平均分配。
這種模式,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其實也談不上什麽叛經離道。
遊牧部族內部,其實是相對比較少以出現極端貧富分化的。
甚至於說,遊牧民個體,同農耕民個體之間,身份也是時常互換。
比如說,當一個遊牧民的牧群足夠龐大的時候,其便有了前往城市置辦產業的機會,又或者在鄉村購置田地,脫離原先風餐露宿的生活。
而過於窮苦的農奴、佃農,也時常為了逃脫領主、政府的勞役,地主高利貸的催逼,主動向草原上流亡。
由此,相較於農耕區而言,牧民群體的內部矛盾,並不會特別激化,也並非完全不懂農業耕作。
對於他們來說,生活不隻是與羊群一同遊蕩在天地,農田其實也是春秋之際停留的住所。
每當春秋之時,許多部族便會彼此聚居在一起,交流各自信息,還要舉辦節慶活動,提供安排男女之間親事的機會。
現如今時間已經到了十月。
尤克圖部,近乎所有的人,都來到這山腳與草原的交接處。
雖然對於蓋裏斯,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依舊心生畏懼。
畢竟有著奧斯曼那批人,親眼見證了蓋裏斯在埃爾祖魯姆城中大殺四方,並且將之作為傳奇故事到處吹噓。
許多與蓋裏斯接觸較少的人,已經將之視為惹不起的傳奇了。
但由於這裏的農田耕地,又確確實實是在蓋裏斯的照看下毫發無損。
要知道,這裏的耕地麵積,雖然說不大但也有幾十費丹,也就是大約幾百畝的田地。
這些田地,畝產極其低下。
全部糧食加起來,也不過兩萬多磅的量,均攤到尤克圖部每戶手中,也不過是三四百磅的糧食。
雖然說這個量不大,可卻是部族過冬的救星。
收割完後的麥稈,能作為草料飼養牧群。
那些大麥、小麥、黑麥,則又可以作為精飼料,替冬天懷孕的母羊們補充營養。
而麥子磨出來的麵粉,製成餅後,也可以作為遷移前往冬牧場時,這一路的幹糧。
等到冬季結束,很多餘的那些麥子,又可以叫人飽餐一頓,並留下足夠多的種子,播撒在這片原野。
可以說,蓋裏斯將他們這個部族,從牧群減少的困境中救了出來。
麵對這樣一位充斥著傳奇色彩,而又對部族有恩的存在,在秋收之後的節慶裏,甚至時常有懷春的少女主動上門表達愛意。
隻不過她們基本上都吃了閉門羹,被阿爾斯蘭拒之門外。
不過時常也偶有意外,就比如說,現在這個來到蓋裏斯小屋前的部族少女。
在阿爾斯蘭告訴對方蓋裏斯已有妻女,不打算再添妻子後。
沒曾想,這個臉色略有羞澀的少女,卻直接將一條繡著結繩交織,還有鳥的圍巾塞到了阿爾斯蘭手中,然後轉過頭就跑。
就似乎,這個少女覺得,先前她被誤以為過來找蓋裏斯,是一件非常不好意思的事。
沒過一會兒,蓋裏斯從屋中走出來後,就見到了呆在原地的阿爾斯蘭,然後瞧見了朝村子方向跑路的少女背影。
然後注意到了阿爾斯蘭手中的圍巾,心中有了答案。
然後蓋裏斯拍了拍阿爾斯蘭的肩,將之驚醒。
這個時候阿爾斯蘭開口說道:“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什麽?”
“之前不少女孩,以前是向我求愛過的了……而我似乎,都未曾給過她們說明來意的機會……”
蓋裏斯翻了個白眼,不想說什麽。
阿爾斯蘭這家夥,雖然說談不上木頭,但在這方麵也表現的非常遲鈍。
假如按照剛剛發生的情況來說,或許先前的不少少女,其實是來找阿爾斯蘭的才對。
其實想想也正常,畢竟蓋裏斯不管怎麽說,就算麵貌看起來比較年輕,其實也有三十歲了,放在這個時代是妥妥的大叔。
不排除有些年上控,好蓋裏斯這一口,但應該也不會特別多才對。
反倒是阿爾斯蘭,作為部族首領之子,年少力壯,又表現的英勇無畏,更別提其年輕的麵龐格外俊朗。
加上現如今奧斯曼在貝伊國中的地位如日中天,許多家庭應當都將他視為了香餑餑,想要與之聯姻才對。
隻不過,之前阿爾斯蘭對所有少女都拒絕的太快,根本沒去細細分辨。
現如今想明白後,阿爾斯蘭有些淺淺的後悔了。
再度拍了拍阿爾斯蘭的肩,蓋裏斯便回到了小屋中。
在秋收結束後的這些日子,蓋裏斯除去整理出一些方便遊牧向定居生活轉變的技術資料外。
蓋裏斯也在思考一些更重要的事。
在耶路撒冷時期,由於不論是外約旦、提爾、塞浦路斯、的黎波裏等地,由於存在係統的基督教教會。
蓋裏斯在想辦法將之收編後,都輕鬆取得了一批具備一定學識的宗教人士。
雖然那些宗教人士並不是那麽的可靠,但至少有組織性,可以拿來輔助傳播蓋裏斯神學。
但在來到安納托利亞後,蓋裏斯便發現,這附近別說基督教體係崩潰,便是伊斯蘭教體係,其實也都不健全。
長期的戰亂對安納托利亞的破壞極其嚴重,而突厥人的伊斯蘭化其實又不夠徹底。
因而蓋裏斯發現自己一時半會,可能找不到可用之人了。
自己現在動手,豐衣足食,從0開始教,固然是一條路,可這效率實在是太低。
至於讓安條克派人過來支援,自然是一個條路子,但蓋裏斯又不是一個坐等事情完成的人。
因此,在這段時間裏,蓋裏斯也在複盤宗教曆史,思考對策。
首先,蓋裏斯雖然是宗教上的先知,但他對於政教一體並不是很感冒。
按照蓋裏斯早年的一些想法,其實是要讓靈魂屬於上帝,肉體歸於世俗,太平教團存在的目的,在於讓世俗有類天國。
讓世俗有類天國,這一條便是指並不是希望教團治下=天國。
基於對後人能力的不信任,蓋裏斯並不打算在神學上給教團太多權限。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宗教改革了。
而宗教改革這個事,從曆史上來說,不論各國、各個時期……其實都存在一個奇特的共通點。
這個共通點,便在於宗教改革後,能夠取得傳教優勢的教派,實質上是將贖罪卷的門檻降低了。
最經典的,16世紀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
當時天主教會普遍出售贖罪券,信徒隻需支付金錢便能獲得罪孽的寬恕,甚至可以替去世的親人贖罪。
麵對如此低下的救贖門檻,馬丁·路德在1517年發布《九十五條論綱》,反對贖罪券製度,強調因信稱義。
換個角度,其實可以理解成,馬丁·路德認為給錢贖罪還是門檻太高了,要白嫖那才是香的。
同時期的其他天主教宗教改革,也都如此,開始放棄贖罪卷概念,強調,信仰與悔改即可獲得救贖。
無獨有偶,伊斯蘭教蘇菲主義的興起,其實也論證了蓋裏斯的想法。
早期伊斯蘭教中,正統派(如早期哈裏發統治)強調遵守教法(沙裏亞)和行為上的善功以換取真主的寬恕。
然後蘇菲主義在913世紀興起,他們主張通過愛與虔誠直接接近真主,而非嚴格的宗教律法或朝覲。
實質上的表現形式在於:念誦真主之名即可獲得寬恕,這大幅降低了門檻,使伊斯蘭教在廣大地區傳播。等到了18世紀,瓦哈比改革興起,就更如此了……
至於佛教,早期的佛教還強調戒律與禪修,要求修行者需要長期修行才能解脫。
等到後來,某些教派一句:阿彌陀佛,即可往生極樂世界。
可以說,幾乎所有能夠廣泛流行的宗教,都進入了一個在教義精妙層麵不斷劣化、簡化、易於傳播化,從而換取更多信眾的處境。
底層的信徒,根本無需了解真正的教義為何,他們便相信自己能夠獲得新生,得到救贖。
而那些,依舊拉不下臉,不去放低“贖罪卷”門檻的教派,往往便輕易消失在曆史中。
要知道,麵對新教改革的時候,天主教也是主動進行了改革,從而順應時代的變化。
隻不過,雖然曆史給了蓋裏斯以答案,但他對於這個方法,又非常、非常的顧忌。
畢竟:【宗教裏的苦難既是現實苦難的表現,同時又是對這種現實苦難的抗議。宗教是被壓迫生靈的歎息,是沒有人性世界中的人性,是沒有靈魂處境裏的靈魂。它是人民的鴉片。】
馬對宗教的批判,並非是說宗教本身天然有害,而是批判宗教阻礙了人對殘酷現實的認知,給冰冷的現實套上了塊溫暖的表皮。
使得那最終的善惡之爭,始終都在被推遲、延後……
對於後人來說,他們如何想、如何做,蓋裏斯是管不到太多的。
但對於蓋裏斯本人而言,目的和手段,必須切割清楚。
蓋裏斯的目的,絕非是要去包裝這個平均溫度隻有零下270.42攝氏度的宇宙,對於他來說,利用宗教這個工具,強有力的推動人類向宇宙走上幾步,才是他的追求。
人是目的,而宗教是手段。
如果為了讓教團延續,而去蒙蔽人本身,這便本末倒置。
本末倒置還有什麽意義呢?
失去了靈魂的軀殼,僅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因此,蓋裏斯不可能無底線的放低門檻,至少他不能。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思考,蓋裏斯心中某些想法也漸漸凝實起來了。
蓋裏斯不希望他的教團成為麻醉現實的溫床,而是希望它成為推動人類行動的火炬。
他的宗教不應該是“終點”,即人們抵達後便停滯不前,而應該是一個旅程的起點,讓人們通過它不斷向前。
這樣,他既能利用宗教作為工具,也不會讓宗教本身麻醉人類的“靈魂”。
但現實又確實如此,因此,他需要在降低門檻以擴大影響力和保持信仰的真實力量之間找到平衡。
首先,蓋裏斯要將信徒確切的分為兩類。
一種是麵對普羅大眾的,對於這一類信眾,蓋裏斯要扭轉他們心中的某些潛意識想法,要將教團的信仰凝結成“實踐性的信仰”,即信仰的核心不是通過祈禱或儀式獲得救贖,而是通過參與行動來獲得價值感。
信仰不是為了等待來世的幸福,而是驅使人去創造更好的世界。
是要推動信眾參與社會建設,比如建立學校、醫院、工……讓他們的“信仰”體現在他們的勞動與貢獻中,而非僅僅是儀式性的祈禱。
講白了其實就是:勞動創造人本身,賦予勞動以神學上的意味。
另外一方麵,則又要將那些更為突出、進步、前往未來的思想散播出去。
不僅是印刷成經書書籍,還要叫人朗朗上口,深入社會文化的方方麵麵。
兒歌也好、戲劇也罷、任何文藝形式,隻要是與人民接觸的文化,都該灌注進蓋裏斯的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