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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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太陽下山時,葉家人下工了,紛紛來找葉盞。
    這會已經夕陽西下,葉盞炒麵攤的香味再次吸引了不少食客前來吃晚飯。
    銀哥兒洗洗手,趕緊幫妹妹刷洗盤子。
    玉姐兒隨手招呼起旁邊的客人。
    一家人一直忙到華燈初上才作罷。
    葉盞還想在這裏賣夜宵,州橋夜市可是城裏夜晚最繁華所在。
    不過幹了一天活她的確腰酸背痛,想等賺了錢再雇個人一起周轉。
    回到家裏,葉盞累得躺在榻上做鹹魚狀。
    她穿越前是行政總廚,
    買菜有采購,洗菜有小工,備菜有徒弟,端菜有侍應生,算賬有收銀,
    從未像現在這樣一人要幹所有行當,還得眼觀六路,防止有人跑單。
    一天下來簡直從身體到精神都疲憊。
    想象:自己作為穿越女大殺四方。
    實際:幹一天就全身酸痛。
    葉盞用破被蒙住腦袋,哀嚎,變成一條翻滾的鹹魚。
    金哥兒二話不說給妹妹端了洗腳水泡腳,宓鳳娘也係圍裙:“我來將食攤剩下的餘料盞兒就歇著吧。”
    “娘,我來。”玉姐兒眼風掃見娘要進廚房,趕緊搶先一步踏進廚房。
    “果然懂事了許多,知道了心疼你娘。”葉大富欣慰誇大女兒。
    小妹葉璃抿嘴笑:“大姐肯定是擔心娘那手藝糟蹋了二姐的菜式怎麽辦?!”
    “才不是呢。”玉姐兒睜著眼睛說瞎話。剛才在攤位上幫忙時她就覬覦已久:妹妹給家人吃了臊子魚排炒麵,但這紅燒肉和素炒麵可沒吃,看著就好吃。
    “紅口白牙莫要編排你大姐。”宓鳳娘不服氣,“再說就是煮點麵能出什麽岔子?”澆頭還是白天剩下的,煮煮麵把澆頭倒上去就行。
    卻被全家異口同聲反對:“不可。”上次宓鳳娘煮茭瓜麵片湯居然把鍋燒焦了,茭瓜都變成了黑炭。
    宓鳳娘悻悻然:“哼。”腰一扭去倒酒。
    美食的力量是巨大的,居然讓一貫性子急躁脾氣火爆的玉姐兒成功再加工了今晚的夕食。
    一家人圍坐院裏,熱熱鬧鬧吃了這頓晚飯,各個吃得肚兒圓圓。
    葉璃再次抱著肚子懺悔:“師傅說胖了就不好通靈了。”可還是忍不住又眼饞看了看廚房:明天做什麽飯啊?
    葉盞吃完緩了些力氣就坐在樹下算賬。
    宓鳳娘見女兒算完賬神色如常,瞧不出端倪,生怕她第一天開張賠本而一蹶不振,咳嗽一聲先開口:“這做生意有賠有賺,都很正常。”
    “你娘說得對。”林大富作為妻子的忠實擁躉跟著幫腔,“勝敗乃兵家常事嘛。”
    金哥兒對著家裏僅有的一麵小銅鏡左看右看,將一枚紅槿花從碗裏撈出別在鬢角看效果,隨口道:“明日我再尋些兄弟們幫忙捧場,妹妹莫要擔憂。”
    “誰說我擔憂了?”葉盞哭笑不得,趕緊說出算賬結果,“今兒個賺錢了呢。”
    “賺錢了?”
    “這一天魚肉臊子賣了二十碗,紅燒肉賣了二十碗,素澆頭賣了二十五碗。”
    魚肉是八文錢,紅燒肉七文錢,素麵五文錢。
    算下來一共賺了四百二十三文,再拋去購買原料的成本,一天的淨利潤是二百文。
    “一天二百文!”宓鳳娘算著賬。
    “一個月就是六貫!一年就是七十二貫!要發財了啊!”
    “娘,賬不能這麽算。”葉盞哭笑不得,“香菇、黃花菜那些幹貨是我從杜家背出來的,沒花錢算不進去成本,等用完了下次買新的都要算進成本。”
    “再說今天還有哥哥帶來的人呢,這錢也不算。那些人一人吃了一碗,有人吃了兩碗,都給錢了,一共是一百文。”
    “也就是說我今天隻賺了一百文。”
    “一百文也不少了,一年能有三十六貫呢。”宓鳳娘笑眯眯掐著頭算。
    葉盞搖搖頭,她不滿意。
    汴京做工大約都能賺這個數,那些人出賣自己的勞動力尚且能賣一百文,而他們的老板還有的賺,可見這些人產生的價值不止100文。
    要長久立足,她還得動動腦筋多開拓增大客源的法子。
    葉盞一邊思忖一邊數出一百文遞過去:“那些人是看哥哥的麵子來的,這錢還給哥哥。”
    “你留著。”大哥看都不看一眼,“你賣麵賺錢天經地義。”
    “那可不行。”葉盞笑吟吟,“今天他們幫哥哥做人情,下回哥哥肯定要還回去,那是可不得大哥自己出錢?”
    她執意把錢塞進大哥荷包:“大哥一定收著。”
    “你們兄妹做張做致做甚麽孔融讓梨,我替老大收著就是。”宓鳳娘看見亮閃閃的銅錢眼前一亮,伸手就要搶,“來!也免去你們兄妹為難。”
    “娘!”金哥兒顧不得簪花,把紅槿花胡亂一拋就把荷包接到了手裏,訕笑道,“二妹說得在理,我得請客答謝人家捧場哩。他們一開口,明日說不定妹妹食肆就能名揚京城。”
    “大哥那些朋友都是什麽來路啊?”葉盞很好奇,“怎得能有這麽大能力。”
    “大哥這些夥伴都跟他一樣是酒樓裏的幫閑,每每有公子哥下館子,他們就會湊過去給公子哥斟茶倒酒,推薦全城各種美食,各家酒樓有什麽拿手菜、哪裏的酒最香,他們心裏門清。”葉璃在旁邊說得頭頭是道。
    哦原來是大宋探店博主(貴族特供版)。
    “要一吹一捧,找他們也算是術業有專攻。”玉姐兒在旁解釋。
    “怪不得大哥對穿著格外講究呢。原來他這職業大凡穿著不亮麗點就無法吸引公子哥兒。”葉盞恍然大悟。
    誰家公子哥兒會讓穿著寒酸的幫閑近身呢?
    衣衫襤褸的幫閑跟公子哥推薦:“爺,那家酒樓的水晶膾真好吃!”公子哥會信嗎?他沒準會覺得窮人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看什麽都好吃呢。
    隻有穿著光鮮亮麗人家才會相信你是真的吃過好東西。
    “等以後賺了錢,我要給大哥買件好衣裳。”葉盞說。
    金哥兒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妹啊,以後爹的古董在我墳裏也埋一份,讓我屍水幫你把古董做舊,到時候你過不下去就來挖我的墳!”
    還不忘其他人:“弟兄姐妹們都能來挖!”
    “呸呸呸!”氣得宓鳳娘轉身就擰住兒子耳朵,“賊猢猻,這是能拿來說嘴的?”
    葉大富雙手合十跪拜漫天神佛:“您老人家雅量,莫當真。”
    家裏正鬧得一團,就聽得有人在門首怯生生稱呼:“可有人?”
    “是我,趙小七。”
    趙小七?
    葉盞一愣。
    他十五歲年紀,生得唇紅齒白一個齊整少年。身後站著他娘。
    金哥兒輕咳一聲,百忙之中還給妹妹使眼色,一個勁往趙小七臀部瞄,示意她看。
    被宓鳳娘察覺,在衣袖遮掩下狠狠掐了兒子一把。
    金哥兒齜牙咧嘴。
    葉盞:……
    趙小七手裏端一個木托盤彬彬有禮:“家母聽聞府上有喜事,特意並我送一籃碧桃並一碟筍肉饅頭過來慶賀。”
    相比之下他娘更有市井煙火氣:
    櫻草色薔薇寶相紋圖案抹胸,搭配靛藍褙子,係一條草綠六幅裙,下穿石青合襠褲,搭配得五彩繽紛,
    團團麵龐像滿月,雪白皮膚,說話很是周全:“聽說你家女兒回來,我們來慶賀。”
    “你也聽說了?”宓鳳娘滿臉喜氣,“我家二女兒找回來了!可惜我不湊手,不然肯定擺宴席請你家來,不過明天會送紅雞蛋過去。”
    又誇趙小七:“真是文縐縐孩子,這學堂裏待久了就是不一樣。”
    她們在一旁客套,葉盞聽了半天才聽明白親娘為什麽對趙小七這麽客氣。原來趙家是他們房東。
    先前不是說她家的房就依靠著別人的瓦房一麵牆搭了個棚子嗎?
    瓦房就是趙家的。
    他家坐擁一個四合院,很有經濟頭腦,把那院子一隔兩半,一半自助,一半作為大雜院租給租戶。
    自己那邊也不浪費,搭了個簡陋窩棚租給了葉家。
    葉家雖然房子破,但能獨占一個死胡同,利用死胡同裏的空間,還可以搭建個小窩棚做廚房,也算自成一座小院,還占據了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個。
    可其他家就不一樣了。趙家大雜院裏麵諸多人家隻有一間公用的灶房,聽說連各家用的調料都要鎖在櫃子裏,使用不方便不說,光是偷東西吵架的煩心事就不少。
    趙家坐擁這許多房產衣食無憂,還能送兒子去學堂裏讀書呢。所以汴京民間把租金叫做“癡錢”,意思是白癡都能賺到的錢。
    宓鳳娘把趙家母子招呼到樹下的板凳上坐,又給他們端了自家做的紫蘇飲。很是殷勤。
    趙夫人接過茶卻不喝,放到一邊,反拉著葉盞打量:“這孩子生得好生齊整,冰雪玉石一般的人,我可算是見著了。”
    “哪裏哪裏,她小人家家家的,哪裏當得起您稱讚。”宓鳳娘嘴上謙虛,臉卻樂開了花。
    笑容還沒收進去,就聽趙夫人道:“可惜被拐走後當了奴婢,孩子真是受罪受苦了。”
    “不曾吧?”宓鳳娘立刻開口否認,“她命好,被賣過去是大戶人家,聽說老爺在朝廷上是數一數二的人物,是官家身邊重臣呢!這樣的人家,咱尋常百姓哪裏得見?”
    生生把太常少卿一個負責祭祀禮樂的四品官吹成天子重臣。
    葉盞:O.O目瞪口呆。
    “再說二姐兒是杜家三娘子的丫鬟,你不知道了吧,大戶人家的大丫鬟等同於副閨秀一般。”宓鳳娘現學現賣,“我家葉盞身邊就有兩個小丫鬟伺候呢,一個負責給她端水倒茶,一個給她跑腿打雜。”
    趙夫人聽得津津有味,她雖然家境富裕,但離真正的詩書禮樂之家還有門檻,因此也頗感好奇。
    宓鳳娘越發賣弄了起來,天花亂墜一頓亂吹:“灑掃有粗使婆子,針黹女紅有專門的針線房,采買有外院小廝,吃飯有專門廚房。她們這些大丫鬟隻單單陪同大家娘子們玩鬧便是……”
    葉盞:……
    娘是真能吹啊,把她個跑腿小丫鬟硬生生提拔成了大丫鬟。
    她咳嗽一聲想製止,卻被葉大富扯開:“乖女,來廚房幫爹燒火。”給她使了個眼色。
    拉她到廚房後才小聲告誡她:“你娘也是為你好。若給人做奴婢的事情被添油加醋,難免被人傳閑話潑汙水。”
    葉盞想起那天王員外說“大戶人家侍女說不定還要被主人家拉去助興”的醜惡嘴臉,頓時明白了爹娘苦心。
    外麵宓鳳娘已經掌握了話語主動權,從趙夫人嘴裏打聽謠言的始作俑者了:“是哪個嚼舌根的斷囚根子?這麽在外數說我家二姐兒?”
    趙夫人是個耳根子軟沒城府的,兩下就被套出了話。
    宓鳳娘酒盅一下就砸在了桌麵:“何蘭翠!那個賊提口拔舌見鬼的長舌婦!”
    不消說,這就是娘的老對頭。
    趙夫人被嚇了一跳,趕緊轉移話題:“新近有歹人出沒,聽說寶籙宮至酸棗門那一帶死了好幾個人,你家人小心莫要亂走亂動。”
    宓鳳娘嚇了一跳,酸棗門離著他們居住的炭場巷並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