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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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鬟定睛仔細看,怎麽都瞧不出不同,
    陶老夫人笑:“一會子賞你吃一個。”
    小丫鬟大喜。
    陶二夫人撇撇嘴,為表公平她和大嫂都不許進灶房。
    可是她一看就知道滿滿一桌菜那是高大廚的手藝,裏頭煮幹絲、燴豆腐,樣樣都是麒香薈的招牌菜。
    因此她拿起筷子打岔:“汴京城裏有句俗話叫花木瓜,空好看,這看著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吃,先嚐嚐看。”
    自有丫鬟分菜到各自碟裏,三人舉起筷子。
    老夫人先夾起一個葫蘆。
    為了讓那小丫鬟看清楚,她還特意用筷子從中夾斷。
    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葫蘆當真是假的,裏頭還有紅色的餡料呢,看樣子應當是紅棗蜜豆餡。
    老夫人夾起半個葫蘆送進嘴裏。
    先是清涼的蜂蜜味道,卻不是一味的甜,有點林檎①的微酸,想必是加了林檎果醬,可見這做菜之人用了心思。
    嚐過了外麵裹著的醬料再嚐葫蘆主體,嚐到了小米黃米的滋味,卻很軟糯。
    外表絲毫看不出來,想必是做飯之人將黃米小米都上了石碾子碾碎,又過濾過捏成葫蘆形狀,從外麵看是半點都看不出來。
    最裏麵的紅棗蜜豆餡則甜而不膩,帶著醇厚的香甜。
    整體吃上去綿軟,細滑,似乎在吃一塊雲朵。
    老夫人年紀大了,最喜歡甜軟香膩的味道,因此這道菜算是很合她的胃口,她吃了半個,還要夾起另外半塊。
    卻被大兒媳婦阻攔:“娘,這半塊您就別吃了。”
    二夫人嗤笑一聲:“大嫂,這是舍不得這幾口糧食啊?”
    陶老夫人也看大兒媳婦,人老了力不從心,猜疑心也就變重了。
    陶大夫人沒理會弟妹,隻跟老夫人解釋:“這些粗糧經不起多吃,難免傷了脾胃,再說黏黏糯糯進了胃不好克化,上回鄭郎中不還叮嚀讓您少吃糯米等物嗎?”
    陶老夫人想想,也是這麽個道理,她不喜歡大兒媳卻把郎中之話奉為圭覆,因此聽話放下筷子,卻看另外一道菜五香夾幹牛肉。
    葉盞做這的這道菜有點像現代的蒸扣肉,隻不過是將豆幹紅燒加了醬油之後充作牛肉,取得就是濃墨重彩之意。
    原本她的素菜都是色彩淡雅的,可來到陶家聽說了陶家底細後臨時改了主意,加了一道濃油重醬的菜式。
    果然陶老夫人一吃這道菜就大為讚歎:“用料足!滋味重!”陶家從前是商戶,當家太太們都節儉,做菜喜歡鹹一點這樣能少吃菜多下飯。
    厚厚的豆幹塊提供了牛肉一樣的口感,柔韌渾厚;芋頭則軟爛,兩種不同的口感加上濃厚的醬料勾芡,讓人欲罷不能。
    陶老夫人很喜歡這道菜:“有牛肉宴客,這道菜在席麵上也上檔次。”耕牛不許宰殺,市麵上牛肉少見,因此價格高昂,宴席上有牛肉,雖然是假的也有麵子。
    別笑話她老人家虛榮,殊不知鄉下宴客還有用木頭雕刻成的魚和豬肉塊呢,紅白事廚子澆上醬汁,來客在木魚上扒拉扒拉,用筷頭蘸點醬汁送進嘴裏,就當是吃過魚了。
    陶老夫人又夾了一筷子,年輕時舍不得吃牛肉,年老了牙口嚼不爛牛肉,這道菜正好合乎她的心意。
    眼看她連著吃了兩道對手的菜,二夫人急了,人在饑餓和吃飽時對菜肴的評價能一樣嗎?這都吃飽了還怎麽評判?
    她開口:“娘,我們去嚐嚐另外那桌的。”
    說罷親手盛了一碗煮幹絲遞給老夫人。
    大夫人瞪大眼睛,原本她不知道哪桌是誰做的,見老二家這態度便明了這多的一桌肯定是高大廚所做。
    她有點緊張,舔舔嘴唇,一多一少,自己請來的廚娘豈不是輸了?
    老夫人一向喜歡二兒媳貼心,滿臉慈愛笑容接過小碗,拿調羹舀了一口進嘴裏。
    這一下笑容就消失了。
    這碗煮幹絲是將幹豆腐絲切成絲狀,然後再加各色配料燉煮而成。平心而論手藝很好,豆腐切成了細絲,調料成芡汁掛漿。
    可是它做得太清淡了!
    芡汁裏隻加了點素香菇丁,鹽都沒怎麽加,吃的就是幹絲本身的清淡。
    對平日裏出入酒席的食客來說這就是極好的一道素菜,清淡爽口,大魚大肉間隙吃一碗立刻覺得胃都舒服了,
    因此這道煮幹絲是麒香薈的招牌菜,食客們解酒解膩都會點這份菜。
    可是高大廚忘了,這次吃飯的是一位年輕時重口味年紀大了又常年茹素還味覺退化的老夫人。
    陶老夫人搖搖頭:“這菜好是好,可我平日裏吃吃也就罷了,要做壽宴擺酒席招待客人還是不能這麽清淡。”
    再看這一桌上雖然滿滿當當,但都一眼能看到食材本身:清高湯煮白菜、角瓜炒豆幹、醬燒豆腐。
    她辦素壽宴是不想造殺業,但也要看著盡量排場體麵,不然叫他們來吃清水煮青瓜白菜,那不是得罪親戚們嗎?
    像另外一桌就很合她心意:看不出來原本形狀的葫蘆、仿牛肉的豆幹、還有另外一盤看著像百花盛開的菜肴。
    這才是體麵呢。
    二夫人委委屈屈:“娘,可是您看這個刀工很好啊,豆腐幹被切得這麽細,也很體麵。”
    大夫人卻指著那道百花羅漢上素:“那細絲不也是豆腐切成?”弟妹明目張膽引導老夫人,讓她這個老實人也急了。
    大家都看過去,果然一圈圈盛開的百花裏頭白色部分是豆腐,居然被切得如同毛發一樣。
    這下二夫人啞口無言,一個是硬硬的豆幹、一個是碰一下就損壞了的豆腐,誰的難度一眼便知。
    何況豆腐切得比豆幹還要細,更見功力。
    老夫人嚐了嚐百花羅漢上素,原來這道菜不單單是好看,滋味也不錯,每道菜都浸透了素高湯的湯汁,吃起來肥厚飽滿,滿□□汁,別提多滋潤了。
    到這裏便可定論了,老夫人放下湯羹:“就挑這三盤菜的廚子便是。”
    大夫人喜出望外:“娘,那是我請來的廚娘。”
    二夫人還想再爭取:“可娘啊,那桌菜少了,這桌菜多呢,約定時辰做菜多也是好事啊,要知道您壽辰那天要二十桌呢!萬一上菜慢惹得客人們著急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看了二兒媳一眼:“這裏頭許多菜肴講究文火慢燉,我年輕時也曾料理過灶房雜務,做這樣菜可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成的。”
    “再說,我身邊丫鬟說廚娘就帶了一個不會做飯的人幫忙,大廚帶了兩個徒弟,本來就不大公平。”
    以老夫人平日裏對她的疼愛,這話算是很重。
    二夫人低下頭,徹底不說話了。
    這邊廂玉姐兒急得熱鍋螞蟻一般,不住往灶房院裏往外看:“到底有結果了麽?”
    灶房裏已經歸還陶家奴仆起火做飯,陶家做了槐葉冷淘,還禮貌請她們也跟著用餐。
    玉姐兒搖搖頭,隻給妹妹端了一碗槐葉冷淘:“我沒心思吃。”
    旁邊的高大廚徒弟冷笑一聲:“先吃吧,這樣一會灰溜溜敗退時至少沒有空著肚子。”
    “你這人怎麽說話呢?”玉姐兒果然暴起,眉毛一豎,雙手叉腰,就要吵架。
    “管天管地你還管得著我說話?”徒弟吸溜一口吸進一大筷頭深綠色的槐葉冷淘,又美美咬了一口蒜頭。
    “就是!”另一個徒弟也幫腔:“照說我,能混口冷淘吃已經算你們意外之喜了。”
    廚子們也有鄙視鏈,他們這些正經酒樓的學徒當然看不上混跡江湖的野路子廚娘了。
    “你們放屁!”玉姐兒叉腰,“我妹妹是全炭場巷,不,寧平坊,不,全汴京城最好的廚子!”
    惹得那兩個徒弟撫掌大笑:“我不曾見過如此狂妄之人。”
    “好了好了。”高大廚嗬斥徒弟,“不要喧嘩。”
    玉姐兒剛覺得這個當師傅的還不錯時,就見高大廚倨傲自上而下看了她們一眼:“跟市井小廚吵架,你們也不嫌跌份。”
    ?
    玉姐兒怒了。
    剛要衝上去戰鬥,就聽得月洞門外有個丫鬟的聲音:“我們老夫人定下用哪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