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朝會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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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夏立國後,其實與大宋有過多次戰爭,從李元昊開始,西夏便對大宋表麵稱臣,實則敵視。
    每年邊境摩擦不下數十次,升級成戰爭的也不少。
    但是這一次,西夏打得最用心,三十萬大軍的規模是前所未有的。
    究其原因,無非是政客的老套路,為了轉移國內日漸尖銳的矛盾。
    西夏近年來的朝政被後黨把持,“後黨”的意思,不僅僅隻有梁太後,也包括梁太後的家族。
    其中尤以梁太後的兄長梁乙逋權柄最盛。
    一對親兄妹共同執掌一國大權,怎麽可能不產生矛盾。
    於是這對親兄妹漸漸有了嫌隙,嫌隙後來慢慢發展為敵對,就在去年,梁太後先發製人,指使臣下將她的親哥哥剁成了餃子餡兒。
    從此大權獨歸她一人,爽了!
    大權獨攬之後呢?哎,還沒到喝慶功酒的時候。
    梁乙逋也是有黨羽的,國中還有不少反對她把持朝政的權貴宿老,這些人不能隨便殺,除非她不想混了。
    怎麽辦?
    政客的老套路來了。
    對外發動戰爭,把尖銳的內部矛盾轉移出去,讓戰爭把所有人捆綁在一起,然後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敵人搞得少少的。
    這就是梁太後發動戰爭不惜調集三十萬大軍的緣故。
    這個套路在人類曆史上長盛不衰,千年以後的鷹醬還經常用,戰爭一旦發動,舉國上下同仇敵愾,再怎麽反對我,你也得捏著鼻子忍了,打完仗再說。
    梁太後大約便是這個心思。
    前線傳到汴京的消息滯後,西夏興兵三十萬的消息,著實嚇壞了大宋的朝臣們。
    以前你打我頂多用拳頭,現在你拎起四十米的大刀砍我,我犯天條了,值得你這麽用力?
    獅子搏兔之姿,不管有沒有用,至少挺唬人的。
    三國時的曹丞相打東吳,一句“八十萬大軍”就把東吳嚇得人人願降,氣勢夠了,往往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現在的大宋就是如此,自從三十萬這個數字傳到汴京,朝野間便有了議和的聲音。
    不丟人,以前也是這麽幹的,不然大宋每年送出去的歲幣是怎麽來的?
    在大宋以前,那些大儒們如何解說聖賢之論且不說,但自太宗以後,大宋便將“以和為貴”這四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花錢買和平丟人嗎?
    完全不,正常的商業行為而已。
    大慶正殿上,今日朝會的氣氛格外壓抑。
    當議和與主戰爭執的聲音越來越激烈時,關乎國家興衰的走向,往往會變得不可預測。
    今日朝會,楚王趙顥也赫然在列。
    趙顥不是自願來的,是被趙煦召來的。
    他這種閑散親王,雖說能參加朝會,但通常都是告病不來,畢竟宗親不可議政的規矩還沒廢除,趙顥參加朝會毫無意義。
    今日他也搞不懂,為何官家會讓他來上朝。
    鴉雀無聲的正殿內,趙顥左顧右盼,渾身不得勁兒,總感覺自己站在這裏像個圓滾滾的吉祥物。
    本王特麽站在殿外當個迎賓都比站在這兒強吧。
    所以,官家叫我來上朝到底啥意思?
    朔望朝參,屬於正式的大朝會,理論上,京中四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
    朝會開始已一個時辰了,前麵說的都是一些國內的朝政,治河,募兵,外交朝賀,戶部清點,地方治理等等。
    短暫的沉默後,終於有一位監察禦史站了出來。
    監察禦史名叫周秩,這類官員又叫言官,嘴官,顧名思義,雞蛋裏挑骨頭的那種人,打嘴仗特別厲害。
    周秩站出來後,開口便驚豔了世人。
    “臣參環慶路經略安撫副使趙孝騫,奉旨領兵征討西夏,目無軍紀,縱兵擄掠,濫殺無辜,激起西夏軍敵愾之心,而致我王師抗擊入寇處處被動,幾無可擋西夏大軍,前線已現敗勢,此皆趙孝騫之罪也。”
    一言出,滿殿震驚,就連宰相章惇也頗為意外地扭頭看了他一眼。
    周秩,元祐年的科舉進士,高中後一直在翰林院為官,章惇任宰相後,將他提拔到監察禦史這個為止,可以說,周秩是章惇陣營的黨羽。
    可章惇現在這模樣,分明周秩上諫之前並未與他打招呼。
    殿內上首,趙煦身穿黃袍,麵無表情地看著周秩,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而殿內原本百無聊賴的趙顥卻猛地一驚。
    參我的好大兒?
    你特麽吃錯藥了?
    趙顥立馬來了精神,周秩剛說完,趙顥跳了出來。
    “陛下,前方將士為大宋社稷流血拚命,周秩卻在此胡言亂語,中傷出征大將,亂我軍心士氣,臣以為,周秩當斬!”
    周秩聞言大驚,臉色瞬間鐵青,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厥過去。
    我隻是參你兒子一條罪狀,你跳出來就要弄死我?用心何其歹毒!
    “楚王殿下,此為議政正殿,請不要無理取鬧!”周秩怒道。
    趙顥也怒道:“本王無理取鬧?兩國正值鏖戰,前方將士正為我大宋拚力殺賊,你卻在這裏拿什麽‘縱兵擄掠’說事兒,屁大個事也要參劾一下。”
    “古往今來,大軍出征,誰家將士在敵境內能做到秋毫無犯?誰家主帥不默許下麵的將士搶掠?他們搶的是敵國,又不是你家祖墳陪葬,你這麽急跳出來參劾,是何居心?”
    周秩抖抖索索指著他:“你你,胡攪蠻纏!趙孝騫縱兵搶掠是事實,犯了軍紀我不能說麽?”
    趙顥冷冷道:“我兒在外為官家征戰,餐風露宿,流血拚命的辛苦你不提,偏拿著縱兵搶掠這點事不放,不怕寒了將士們的心嗎?照你的意思,為了這點屁事,是要官家把我兒召回汴京問罪?”
    周秩怒道:“事實就是事實,錯了就是錯了,若要問罪也不算冤枉他!”
    話音剛落,宰相章惇看了看趙煦仍舊麵無表情的模樣,仿佛明白了什麽,扭頭朝周秩冷喝道:“夠了!”
    周秩接收到章惇冰冷的目光,隻好悻悻住嘴。
    章惇環視群臣,沉聲道:“細節末枝之事且不提了,諸公奏事注意分寸,切莫禦前失儀。”
    說完章惇又退了回去。
    宰相在朝會上通常也兼職主持人的角色,報幕之後便把舞台讓給演員們。
    群臣見兩人剛才吵得如此激烈,而趙煦卻一直未發一語,大約也明白了官家的態度。
    正如趙顥所言,縱兵搶掠,屁大點事,也值得拿到台麵上說?
    出征在外,讓軍漢們發點意外的橫財怎麽了?難道指望他們為人民服務?
    這時,另一名監察禦史翟思站了出來。
    他要說的話題卻更令世人驚豔。
    “陛下,西夏三十萬大軍入寇,西北軍實難擋之,若經戰敗,西夏軍長驅直入我關中腹地,情勢更難控製,我大宋社稷損失大矣。”
    “臣以為,可趁此時戰勢未擴大,不如遣使與西夏梁太後議和,平息兵戈,以和為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