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驚世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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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話題是躲不掉的,比如“議和”。
    三十萬這個數字,讓那些安享太平的朝臣們慌了。
    因為這是一個足可以令大宋亡國的數字。
    是交點錢出去消災,還是寧死不屈抵抗到最後一兵一卒?
    朝臣們都有著各自的價值觀,主戰的認為國可亡,尊嚴不可失,而主和的卻認為無非花點錢的事,何必鬧到你死我活?
    當然,主張議和的人冷不丁便站到了道德高位,他們絕不會承認是自己怕死,而是把天下蒼生拿出來當擋箭牌。
    我等死不足惜,天下蒼生何辜遭此劫難!
    花點錢嘛,花點兒,哪怕是請他們嫖呢……
    翟思的主張不是他個人的意思,可以說,他至少代表了朝堂一半以上臣子的態度。
    是的,議和,像以前那樣派個使臣去談判,去聊聊價格,花多少錢能買到平安。
    跪習慣了的人,遇到風吹草動往往雙膝下意識便軟了,不由控製。
    哪怕他們清楚地知道,大宋如今有了一種新的厲害的火器,對外戰爭的贏麵比以往大多了,但他們還是習慣先跪為敬。
    畢竟火器還未經過實戰的驗證,但三十萬敵軍卻是真實存在的,一個都不少。
    翟思的話剛說完,殿內頓時一片嘩然,朝臣們連禮儀都不顧,紛紛竊竊私語。
    趙煦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眼中露出憤恨之色。
    趙煦性格溫和,頗有君子風度,但並不代表他是軟骨頭,尤其是他才二十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更跪不下去。
    本來是個忍氣吞聲的皇帝,但自從趙孝騫發明了燧發槍,順便給他洗了腦之後,如今的大宋官家其實已算是主戰派的一員了。
    所以翟思的話令他很不悅,他不喜歡聽到這種軟弱的聲音。
    不悅的人除了趙煦,還有一個。
    那就是趙顥。
    當周秩參劾趙孝騫縱兵搶掠後,趙顥漸漸明白為何官家今日令他參加朝會了。
    看來官家早已聽到風聲,於是今日把趙孝騫他爹叫來,沒別的目的,就是來幫兒子吵架的。
    周秩剛消停,翟思又竄了出來,雖然沒參劾趙孝騫,但是他提出議和,也是跟趙孝騫過不去。
    於是滿殿朝臣議論紛紛時,趙顥怒哼一聲,殿內頓時一靜。
    趙煦望向趙顥的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甚至充滿了無聲的鼓勵。
    厲害了我的叔,幹死他們!
    “兩國剛剛交戰,輸贏未定,將士們還在拚命,你卻在背後捅刀,妄議和談,翟思,你應該跪在太廟前請罪,沒骨氣的東西,你配站在這裏稱臣議事?”
    翟思很冷靜,並沒有生氣,隻是淡淡地道:“楚王殿下請修口德。議和不是沒骨氣,而是最快消弭兵災人禍的法子,明明付出一點錢財便能解決的事,非要拚個你死我活,豈非不智?”
    趙顥冷笑:“殿內諸公皆是飽讀詩書之儒士,當知明允先生所著《六國論》,‘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這些道理,需要本王教你們嗎?翟思,你現在是否還認為隻是付出一點錢財就能解決?”
    “議和之後,錢財給出去了,西夏賊子所占之地要不要討回?他們若不還當如何處之?繼續花錢把失地買回來嗎?”
    “他們得了便宜,每年入寇數回,每次滿載而歸,我大宋不僅尊嚴體麵盡失,還要年年被人敲詐勒索,這就是你認為的解決問題?”
    一番話擲地有聲,入情入理,趙顥剛說完,殿內不知誰在角落裏突然叫了一聲好。
    趙顥循聲望去,但不知何人如此捧場,隻好朝那個方向客氣地拱手,露出憨厚的微笑,表示已收到粉絲的私信。
    語驚四座,令人歎服。
    就連趙煦都一臉訝然地看著這位皇叔。
    這……還是朕熟悉的那位玩世不恭,隻知吃喝玩樂半夜狂敲寡婦門的皇叔嗎?
    好陌生!
    果然,一位父親為了兒子什麽都幹得出來,潛力無窮。
    今日趙顥用實際行動告訴眾人,我除了會敲寡婦門之外,還有很多優點。
    趙顥說完後也有點發愣。
    本王何時變得如此能言善辯了?剛才我是鬼上身了嗎?
    翟思這狗賊,害本王無法保持低調,不得不為兒子高調發聲,該死!
    不過,將滿朝文武懟得說不出話來,這感覺……確實很爽。
    趙顥的一番話確實令人無法反駁,再說下去就是賣國求榮了。
    翟思被懟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良久,才冷冷地道:“楚王殿下說不應議和,你可否想過,若我西北邊軍被西夏三十萬大軍所滅,大宋的損失有多大嗎?”
    “若梁太後不僅打進了關中腹地,甚至兵鋒直指我大宋都城,教我君臣百姓當如何?寧死不屈的口號誰都會喊,但喊了口號之後呢?要不要麵對亡國的危險?靠喊口號把敵人嚇回去嗎?”
    趙顥怒道:“說來說去,就是不肯相信我大宋王師的戰力,我西北邊軍憑什麽說滅了就滅了?再說,還有三萬精銳龍衛營將士馳援,我兒麾下還有五千火槍兵,你憑什麽覺得我們一定會戰敗?”
    翟思冷笑:“火槍兵再厲害,亦不過區區五千,能擋得住三十萬敵軍?楚王殿下已是不惑之年,為何出此稚童天真之言?”
    看著趙顥愈發鐵青的臉色,翟思嘴角的冷笑愈深。
    “當年西夏出兵十萬襲邊,經略使章楶費盡力氣,付出上萬將士的犧牲,堪堪才將西夏趕出去,如今西夏可是挾三十萬大軍傾力一擊,楚王殿下憑什麽認為我軍能勝?就憑令郎麾下的五千火槍兵嗎?”
    話說得很不客氣,這回輪到趙顥無法反駁了。
    他對兒子盲目自信,但他對宋軍的戰力也有著清醒的認識。
    三十萬,確實是個令人絕望的數字,趙孝騫是人不是神,五千火槍兵在三十萬大軍麵前,仍然渺小得不堪一擊。
    此刻朝堂上,無論主戰的還是主和的,都垂頭默然不語。
    是的,沒人認為宋軍能戰勝三十萬西夏軍,就連趙孝騫他爹都遲疑了。
    所以,我們這般據理力爭主戰的,到底在爭什麽?
    不能說翟思不對,他其實是冷靜的,理智的。
    他主張議和,隻不過是為大宋及時止損而已。
    殿內群臣沉默,趙煦也是一臉灰敗。
    有些事情不是沒想到,而是刻意在意識中逃避了,當翟思擺數據,講道理,將敵我雙方的實力拿到台麵上一比較,趙煦內心刻意逃避的那一股意識,終究還是暴露在陽光下。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這次宋軍戰敗,朝廷該如何收場。
    殿內氣氛莫名陷入一種悲涼與消沉。
    漢唐以強亡,偏偏我大宋弱得一路跌跌撞撞,誰敢信它與漢唐是同一個民族,同一個祖先?
    滿殿寂靜,壓抑的氣氛彌漫四周。
    偏偏這時,殿外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聲音在寂靜的大殿內尤為清晰。
    君臣忍不住望向殿門,卻見官家的貼身內侍鄭春和連滾帶爬跑來,顧不得禦前失儀的罪過,跌跌撞撞跑進殿內,撲通一下跪在趙煦麵前。
    見鄭春和如此模樣,君臣的心瞬間墜入穀底。
    莫非是……戰敗的消息?
    許多朝臣的眼眶都已開始泛紅,屈辱地攥緊了拳頭。
    “何事匆忙,快說!”趙煦咬著牙,努力維持鎮定。
    鄭春和喘著粗氣,抬頭卻露出了一抹笑容。
    “稟陛下,環慶路八百裏快馬奏報!”
    “紹聖二年正月十二,夜醜時,環慶路經略安撫副使趙孝騫,率龍衛營五千火槍兵奇襲西夏都城興慶府,鏖戰一個時辰後,趙孝騫所部殲滅守城敵軍,攻占興慶府!”
    “陛下,我大宋王師克敵都城,立國百年,前所未有的大勝啊!”
    鄭春和說完後跪在地上,垂頭喜極而泣。
    大慶正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君臣目光呆滯地看著鄭春和,眾人隻覺耳朵裏嗡嗡作響,刹那間仿佛超離了現實,神遊天外。
    良久,趙顥最先反應過來,肥胖的拳頭奮力高舉,瞋目裂眥地大吼出聲。
    “大勝——!我兒威武!王師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