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終戰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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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了一件大事,收拾善後很麻煩。
梁太後已被裝入棺槨,正當的理由是突發腦卒,畢竟一個軍政一把抓的女強人,戰事又不利,壓力大一點很正常,壓力大了,腦子撐不住爆漿了更正常。
這理由拿出去,誰信誰智障。
但世事就是這麽神奇,大家都信了。
天還沒亮,李乾順便帶著幾名西夏臣子趕到了夏州城,跪在梁太後的棺槨前失聲痛哭。
梁太後的靈堂安排在館驛的院子裏,館驛一早被清空,然後到處掛滿了白幡,地上灑滿了紙錢,一群和尚盤坐在棺槨前不停念誦往生咒,場麵肅穆且沉痛。
出了這麽大的事,宋遼夏三國的官員武將都到場了。
遼國使團成員皆在,大宋這邊章楶,種建中,宗澤等人也來了,每個人都表情沉痛,還恭恭敬敬地給梁太後行禮上香。
李乾順跪在棺槨前嚎啕大哭,砰砰地朝地上磕頭,額頭都磕腫了,但勸都勸不住,孝子賢孫的模樣無懈可擊。
但李乾順的演技……不好評價,人家哭是真哭,眼淚止不住地流。
……如果嘴角再稍微往下壓一下就更好了。
老弟啊,知道你即將親政掌權很高興,但你好歹尊重一下片場氛圍,這種悲痛的時候嘴角上揚是不是過分了點兒?
畢竟還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心事真是一點也不藏著。
後麵幾名西夏臣子的演技就專業多了,活了這把年紀,果然都活成了老戲骨,那悲痛欲絕的表情非常傳神到位。
趙孝騫和蕭光敬站在棺槨旁,二人的演技也絲毫不遜色於老戲骨,此刻二人表情沉痛,黯然神傷,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對一代西夏女強人溘然長逝的惋惜。
李乾順哭夠了,這才轉向趙孝騫,朝他長揖一禮。
“多謝趙郡公為我西夏太後料理後事,讓她走得體麵。”李乾順淒然道。
趙孝騫眼睛一眯,這未成年,嗬,居然會如此含蓄地表達意思,是大人教的,還是天生就會?
“事發突然,我等皆猝不及防,太後犯病時,我們請了城中大夫來診治,可惜大夫還未到館驛,太後便已……”
趙孝騫惋惜搖頭,沉痛地道:“是我大宋照顧不周,若在館驛提前安排好大夫,想必太後也不會……”
李乾順悲痛地道:“不怪貴國,是太後她福薄,近年太後常常難以安寢,食欲不佳,病根早已深種,昨夜又是腦卒這種凶險迅急的病,縱是神仙也難救,總之,趙郡公費心了。”
趙孝騫歎道:“好生料理後事吧,陛下節哀順變,太後薨逝縱然舉國皆慟,但西夏不可無主,望陛下早日走出悲痛,接管西夏軍政,與我大宋同修睦好。”
李乾順用力點頭:“朕以西夏國君之名,這就下旨退兵,從此夏宋兩國永罷刀兵。”
二人互相深深地對視良久,嘴角同時微微上揚,旋即很快同時恢複悲痛的模樣。
蕭光敬冷眼旁觀,對二人的演技欽佩得五體投地。
一樁謀殺案,幾句話來往之間,硬生生說成了意外,還順便定了兩國和談的基調。
若不是那杯鴆酒是蕭光敬親手端給梁太後,然後親眼看著她咽氣,他都差點信了。
神奇的是,在場所有人都相信這是意外,沒有任何人出來反駁質疑。
西夏梁太後死於意外腦卒,算是徹底蓋棺定論了。
舉喪的人群中,唯有章楶沒好氣地白了趙孝騫一眼。
昨夜趙孝騫調兵舉事,當然不可能繞過章楶。
章楶本來是強烈反對的,畢竟大宋邀請梁太後入城和談,若在和談時殺了她,大宋的名聲算是徹底臭了。
這就跟三國時司馬懿指洛水為誓一樣,此誓之後,天下的誠信徹底消失,從此華夏曆史進入爾虞我詐的時期,沒人再相信所謂的誓言了。
趙孝騫殺梁太後也是如此,兩國交戰尚有不斬來使的規矩,何況對方是一國太後。
讀聖賢書一輩子的章楶,怎麽幹得出如此背信棄義之事?
別的不說,此事若被汴京朝堂知曉,必然會掀起驚濤駭浪,趙孝騫會被禦史們參得欲仙欲死,趙煦都保不住他,畢竟這事兒太惡劣了。
後來趙孝騫終究還是說服了章楶,隻用了一句話。
鴆殺梁太後的人是遼使蕭光敬,與我大宋何幹?
我大宋還能管到遼國的事?
這也是趙孝騫堅持讓蕭光敬親自動手的原因,他不能給自己留把柄。
蕭光敬不一樣,他是遼國人,遼國起源於北方的靺鞨諸部,人家可沒有讀聖賢書的習慣,為了利益,沒什麽不能幹的,他們的部落祖先也沒留什麽不斬來使的祖訓。
再說,梁太後的死因一定會淹沒於曆史的真相中。
就算大宋和遼國想公布出去,李乾順也會拚死攔著不讓說。
太後被鴆殺的死因若傳出去,李乾順這個西夏皇帝還當不當了?西夏的後黨黨羽們不得造反啊?
腦卒死亡這個理由多完美,為什麽要破壞這種完美?
宋遼兩國聯手密謀,再加上李乾順作為內應,天下不會有人再關心真相,宋遼夏三國上層隻關心未來的利益。
祭拜過後,李乾順接手梁太後的後事安排,命人在城外找了一塊隱秘地地點匆匆下葬,然後留下兩名西夏臣子與大宋和談。
而李乾順則以梁太後的名義下詔,集結在西夏境內仍追擊宋軍的各部兵馬,急匆匆起駕朝興慶府行去。
梁太後死了,李乾順要接管國政,有太多的麻煩等著他處理。
首先要隱瞞梁太後已死的消息,然後接收兵權,直奔都城剪除後黨,對朝堂重新洗牌,尋求國內權貴功勳地主等各個階級人物的支持擁戴等等。
而令宋遼兩國都分外重視且頭疼的一代西夏女強人梁太後,死後不過一捧黃土,孤零零地埋在某個不知名的地下,她存在的痕跡,正被曆史悄悄抹去。
李乾順草草安排了梁太後的後事便告辭,留下的兩名西夏臣子則與大宋和談。
和談的結果沒有任何懸念。
大宋提出的條件,西夏全盤答應。
原本和談的條件遼國是需要幹預的,畢竟西夏的疆土和城池歸屬,也與遼國的利益相關。
但可惜的是,遼國使臣是蕭光敬,那就好商量了。
三國隻談了一個上午,便敲定了內容,並許下盟誓,盟書寫作三種文字傳昭諸國,並且著石匠將盟書刻石於碑,立於原大宋與西夏的邊境石頭城。
和談條件裏,大宋與西夏約定永罷刀兵,重修舊好,西夏並向大宋稱臣,每年遣使赴汴京朝貢大宋天子,朝貢之物的價值不得低於十萬貫。
至於疆土城池方麵,西夏願割夏州,龍州,銀州等六州城池與大宋,以表這次擅自發動戰爭的賠禮,裁撤左廂神勇軍司,卓囉和南軍司,靜塞軍司等三大軍司。
盟書既成的第三日,被分兵深入西夏境內的折可適等宋軍各部兵馬奉命回到夏州城,重新歸建。
石頭城外,一座高聳的石碑靜靜地矗立在西北高原荒漠上,黃昏的夕陽將它照映得一片血紅。
它仿佛在昭告世人,這片土地上曾經發生過一場戰爭。
一場改變了兩國國運的戰爭。
現在,戰爭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