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幹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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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談的西夏臣子告辭離開夏州城。
    如今的西夏正臨驚天之變,這幾位忠於李乾順的臣子忙著趕回去輔佐君王,當然,順便也給自己搶占個好位置,朝堂洗牌意味著他們的榮華富貴也來了。
    至於向大宋割讓的土地和城池,以及各種喪權辱國的條件,老實說,他們並不在乎。
    梁太後是怎麽死的,李乾順是怎麽親政的,他們難道心裏沒數?
    不得不承認的是,梁太後的死,意外地促成了三方共贏。
    李乾順得到了權力,大宋平息了西北邊患,遼國除掉了一個隱患。
    皆大歡喜,慨當以慷,歌舞慶之。
    夏州城。
    當宋夏止戰的消息傳到城內城外,宋軍大營一片震天的歡呼聲。
    將士們紛紛跑出營帳,跳躍嘶吼表達興奮之情。
    城內的百姓也歡呼雀躍,走上街頭激動地慶賀。
    對普通人來說,戰爭是他們深惡痛絕的,他們沒有亂世取利的能力,戰爭來臨隻能攜家帶口顛沛流離。
    這個年代的百姓,對人生的願望其實很卑微,他們隻希望自己能夠平安順遂到老,不餓不凍,不被戰爭的洪流淹沒。
    夏州城內,慶賀的人群越來越多,人們慢慢聚集,不知不覺都站在知州官署門前。
    看著緊閉的大門,百姓們卻紛紛朝大門跪拜下來,伏首虔誠感謝大宋的官員和將軍們終止了這場戰爭,讓百姓們得到了喘息的好日子。
    朝廷的官員是誰,將軍是誰,百姓們並不認識,但他們卻很清楚,正是這幾位不認識的官員將軍,給了他們和平的日子。
    跪拜過後,百姓們自覺地起身離去。
    太平日子到來了,接下來,該為自己和妻兒老小的生計奔波了。
    辛苦,但踏實,心間那洋溢著的小小幸福,像青春少女懷春的心事,隻悄悄地從上揚的嘴角邊看出端倪。
    …………
    官署內,氣氛也頗為祥和快樂。
    兩國停戰,趙孝騫的使命也就結束了,既然大家都在慶祝和平到來,作為一手促成此事的最大功臣,趙孝騫怎能低調?
    於是官署後院,趙孝騫下令設宴。
    不一定非要慶祝個啥,主要是吃席。
    赴宴者,章楶,蕭光敬,種建中,折可適,宗澤,張小乙等。
    日子太平了,圖個熱鬧嘛。
    豐盛的佳肴端上桌,西北沒啥精致的美食,以粗獷為主,最有名的無非是羊肉,烤全羊,煮羊肉,燉羊肉,鹵羊肉等等,各種羊肉。
    大塊的肉端上來,用小巧的匕首插著吃,初時頗不習慣,但吃了幾口後,頓覺這種飲食方式也有幾分意思,難怪從古至今的西北漢子們一個個牛高馬大。
    宴席的氣氛很熱烈,戰事結束,大家都放鬆了,從長遠來看,此戰之後大宋的西北能維持至少十年和平。
    這對汴京朝堂來說,絕對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促成此事者,最大的功臣當然是趙孝騫,但除此之外,包括章楶在內的一應官員武將,官家亦定不吝封賞。
    畢竟大家為大宋拔掉了一根深紮進肉裏的尖刺,汴京君臣焉能不喜?
    停戰盟書已差快馬緊急送往汴京,附帶了趙孝騫和章楶的聯名奏疏。
    趙孝騫在奏疏裏將整個宋夏之戰的過程如實敘述了一遍,語氣不卑不亢,沒有絲毫邀功的意思,倒是將章楶,種建中,張小乙等人的功勞重點描述了一番,並請為功臣封賞。
    隻是有一件事被趙孝騫用春秋筆法帶過。
    那就是夜襲攻破興慶府的過程。
    實在是沒法下筆,當時趙孝騫所部能破西夏都城,最大的功臣應該是那謎一般的五百人。
    這件事至今都是一樁懸案,趙孝騫想破了頭也沒想通,那五百人究竟是受誰指使,又為什麽要幫他破城,按照張小乙的說法,那些人似乎與他淵源頗深。
    如果這個謎團至死都沒解開,趙孝騫死不瞑目,臨終前一定要編個故事,就說這五百人偷了他的巨額財產,子孫後代想必會精神百倍地追查這五百人的下落。
    損子孫而不利己的事,趙孝騫也不介意偶爾幹一下。
    宴席杯觥交錯,唯獨章楶愁眉不展。
    作為身份官職頗為敏感的邊帥,章楶為官多年一直如履薄冰,不管別人走不走得到對岸,他肯定能走到對岸。
    然而趙孝騫對梁太後下了毒手,讓章楶的如履薄冰破了功。
    他這輩子都沒幹過如此出格的事,此刻的他很憂慮。
    消息可以瞞住汴京的朝臣,但絕對不能對趙煦隱瞞,否則欺君之罪擔不起。
    那麽,趙煦若知道他和趙孝騫如此膽大妄為,把西夏國的太後幹掉了,不知是何反應?
    上麵沒發話,你敢幹這麽嚴重的事,莫說前程,命要不要了?
    別說鴆殺梁太後是趙孝騫的個人行為,章楶是環慶路經略安撫使,是主帥,趙孝騫幹的事,不管章楶知不知情,都要擔責任。
    無法得到趙煦明確的態度之前,章楶會一直憂慮下去,趙孝騫甚至猜測,恐怕章楶早已暗暗寫好了遺書……
    “章帥,且展愁眉,今日開懷暢飲,你是功臣,官家不會對你怎樣的。”趙孝騫敬了他一杯酒。
    章楶連杯都沒端,很不給麵子,甚至還朝他瞪了一眼。
    “老夫被你害慘了!郡公啊,不是老夫說你……”
    正要開啟碎碎念模式,卻被趙孝騫果斷製止:“老夫既然不是說我,那就別說了,來,章帥,炫一個,喝完早點回屋睡覺去。”
    端杯不由分說,便朝章楶的嘴裏灌去。
    章楶瞪大眼睛掙紮,這一刻他不知為何想起了被逼飲鴆酒的梁太後……
    趙孝騫擱下酒杯,笑吟吟地道:“章帥放寬心,梁太後之死,官家絕不會怪罪,反而會封賞你,你想想,弄死那個女人,給大宋解決了多大的麻煩。”
    “不僅免了將士們流血拚命,單從錢財糧草上來說,梁太後死了,給咱大宋的國庫節省了多大一筆開銷,戰爭打的可都是錢和糧食啊,咱們弄死她,簡直是積下了莫大的功德。”
    “宋夏停戰,以及梁太後的死,對大宋的意義重大,從此以後,大宋對外的戰略都要調整了,嗯,往更積極的方向調整,這樁功勞,比開疆拓土的意義更重大,大宋,官家,你我,都將受益無窮。”
    章楶歎了口氣,端杯痛飲了一口。
    罷了,反正事都幹了,擔憂還有什麽意義,官家究竟如何評判,等汴京的聖旨吧。
    二人聊了很久,章楶暫時釋懷,而一旁的蕭光敬卻有些不耐煩了。
    “你們說完了嗎?說完該上菜了!”蕭光敬道。
    章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蕭光敬是大宋內應的事,是汴京朝堂的最高機密,章楶自然不知,在他的眼裏,這位遼使很跋扈,而且經常不說人話。
    梁太後死後,蕭光敬在夏州城裏繼續主持宋夏和談,留在夏州城這幾日,蕭光敬在城裏又吃又喝又拿,調戲民間姑娘,欺淩集市商家,踹飛路邊野狗……
    老實說,章楶已接到不少百姓的告狀,紛紛指控這位遼使不說人話,不幹人事,而章楶卻頭疼不已,沒辦法,真不能拿蕭光敬怎樣,隻好用了官場上的“拖”字訣,暫時安撫住了不滿的百姓。
    奇怪的是,趙孝騫這位同樣是紈絝的人,對蕭光敬的表現卻分外容忍,也不知是認同蕭光敬的種種行為,還是欠了他的錢忍氣吞聲。
    此刻蕭光敬又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章楶瞥了他一眼後沒吱聲,懶得搭理他。
    趙孝騫卻不解道:“不是早就上菜了嗎?你麵前擺的是什麽?”
    蕭光敬卻嘿嘿一笑,道:“此菜非彼菜,酒肉俱矣,怎可無色?絲竹鍾鼓之樂,佐之以美色歌舞,才叫完整的酒宴。”
    趙孝騫挑眉:“所以你準備了什麽菜?”
    蕭光敬得意地昂起頭,朝堂外拍了拍掌。
    堂外竟然走進一隊女子,大約七八人,穿著豔麗的寬袖窄裙,赤著雙足嫋嫋而入。
    隨著悅耳的鼓樂聲響起,這隊女子便站在堂中開始翩翩起舞。
    然而,在座的賓客卻連眼睛都直了。
    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
    沉默良久,趙孝騫閉上眼,雙手使勁揉了揉眼睛,把頭扭向一邊,仿佛多看一眼就會長針眼似的。
    “敢問蕭兄,這幾棵老蔥,您從什麽地方拔的?”趙孝騫客氣地問道。
    蕭光敬卻理直氣壯道:“荒郊野外,能找到這幾棵老蔥很不容易了!由於宋夏交戰,城內所有的青樓妓館都關門跑了,我費盡辛苦,這幾日搜遍全城,才拔得這幾棵老……嗯,這幾位風韻猶存的美人兒。”
    趙孝騫不得不再次瞥了一眼堂中,見這幾名平均年齡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美人,努力尋找她們“風韻猶存”的有力證據。
    然而,失敗了……
    據說古代人的平均壽命隻有三四十歲,也就是說,眼前這幾位高壽的美人跳完這支舞後,已然時日無多……
    “你……快叫她們停下吧,莫折了我們的壽,嗯,……也莫折了她們的壽,讓她們回去頤養天年,莫折騰她們了!”趙孝騫無奈地乞求道。
    終於理解為何這幾日總有百姓告狀,指控遼使不幹人事。
    群眾果然是樸實的,善良的,不說假話的。